府试与县试的规则差不多,报名、结保以及考试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只是考场是在宁波府的贡院举行,主考是知府大人。
    相比于县试,府试要考的内容要多一些,足足需要考四天,住宿的棉被也由考场提供。
    据说那里的棉被臭不可闻,叶春秋想到四天要囚禁在考场里,心里就禁不住的哆嗦。
    那里理应和猪圈差不多啊。
    既然如此,在此之前当然要有所准备,比如,多吃几顿好的,权当是断头饭好了。
    其实来宁波后,叶春秋的生活起居都有黄荆关照,便是住客栈的银钱,黄荆也事先垫付了,这位黄世叔也是饱练世故,可是既然受了人的好处,叶春秋对他还是心怀感激的。
    等到了开考那一日,叶三早早起来,提着考蓝与叶春秋一道几乎是冲进文庙改造成的贡院,此时卯时一刻还未到,考生倒是不多,毕竟县试已经刷下了一批人,有资格参与府试的人不过寥寥数百人而已,天色很昏暗,只有贡院门前燃着两团火把,却只将夜空照亮了一些。
    叶春秋接过了叶三的考蓝,打发他回去,又检查了一遍怀里的保书,叶春秋只是在人群中等着。
    “堂弟,你来得真是早。”身后传来叶辰良的声音。
    叶春秋没有理他,继续翘首以盼。
    想必是叶辰良没有得到叶春秋的回应,也是讪讪然,接着叶春秋又听到他的声音:“陈兄,马上就卯时一刻了……”
    陈蓉的声音道:“噢。”回答得不咸不淡。
    叶春秋仿佛感受到自己的后脑有一束视线射来,接着便听陈蓉笑嘻嘻的道:“哟,府试的案首春秋贤弟也来了,此番春秋贤弟是必中的了。”
    他话音落下,幽暗之中,叶春秋顿时感觉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这些小屁孩子,就晓得争强好胜,真是讨厌。
    陈蓉又嘲弄地笑了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今年的府试案首居然出在奉化。春秋贤弟小小年纪,真是让人佩服之至。将来……还请春秋贤弟提携才是。”
    逗比……
    每一次陈蓉阴阳怪气说一通的时候,边上的人就随之笑起来,然后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就古怪地看向自己。
    叶春秋很恼火,大庭广众,你特么的就不能闭嘴吗?
    “春秋贤弟……”陈蓉正待要说什么,就连边上几个伙伴也准备好了哄堂大笑。
    只是这时,陈蓉眼前一花,昏暗之中,叶春秋居然到了自己身前。叶春秋放下考蓝,朝着陈蓉深深一揖,然后仰首,借着昏暗,陈蓉只看到叶春秋那依然人畜无害的纯洁笑容,那双眼眸清澈见底,不见丝毫的杂质。
    接着叶春秋道:“原来是陈兄,假若春秋当真高中案首,怕是要多谢陈兄的吉言了,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春秋饱读诗书……”说到饱读诗书,叶春秋脸上刹那间染上了一层红晕,哎……骗人还会脸红,看来我还真是很纯洁呀。
    当然,别人察觉不到叶春秋这些许的异样,只是许多人屏住呼吸,听叶春秋继续道:“况且又被家中族亲寄予厚望,此番府试,是抱着取案首的决心来的。”
    许多人本来要哄笑,此时却都僵住了。
    在场的,哪个人不曾是用功苦读,哪个人不是被家人寄予厚望?你嘲笑小春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难道自己就没有这样的想法吗?嘲笑他,岂不就是嘲笑自己?
    陈蓉脸色阴沉,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这里的变化,便道:“春秋贤弟既然信心十足,奉化县第一个府试案首,只怕就要应运而生,可喜可贺。”
    分明是挑拨鄞县人对奉化县人的矛盾,现在鄞县人在府试是主场,有主场优势,考生也是最多,陈蓉是故意祸水东引,想要形成统一战线。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不过人总要有些自知之明,就怕马前失蹄,前头话太满,等到放榜之后,可就不好收场了。”
    叶春秋一脸纯洁道:“自知之明是有的,宁波府不知多少俊杰,春秋怎敢将所有人不放在眼里,不过……”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他厌恶地看了陈蓉一眼,正色道:“不过总要比陈兄强一些才是。陈兄若是不服,就好好的考,否则……冷言冷语,多说也是无益。”
    别废话,有种就在考场上压住我,否则,闭嘴!
    一个十岁的少年说出这样的话,有点过份,不过许多人都能听出陈蓉的挑衅之意,除了几个与陈蓉交好的人干笑几声,显出对叶春秋的不屑,其他人也只是冷眼旁观的态度。
    陈蓉震怒,禁不住道:“哼,奉化的野人……走着瞧。”
    愚不可及。
    叶春秋心里摇头,陈蓉中计了。
    叶春秋方才的话虽然咄咄逼人,可也只是针对陈蓉而已,这是故意要让陈蓉暴跳如雷,而陈蓉呢,却是左一口奉化,右一口野人,这其实很容易理解,现在考试还没开始,叶春秋和他又都是案首,所以他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优势,唯一的优势也不过是他是府治之地的‘城里人’罢了,叶春秋几乎可以预料,激怒了这个笨蛋之后,他一定会借此攻讦。
    可是……叶春秋已经悄然而去,懒得理会他的地域攻击。
    方才哄笑的人的脸都拉了下来,本来大家有嘲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习惯,可是现在……尼玛,我就是奉化人啊,我还是慈溪人呢,你们鄞县人了不起?
    到了另一边,叶春秋继续等待,却不妨身后有人扯了扯自己袖子,叶春秋回眸一看,这个年近三旬的考生有些眼熟,不正是当初县试的时候,跟着大兄混在一起的一个童生吗?
    “春秋……”这人笑了笑,带着善意地压低声音:“好好考。”
    “嗯……”叶春秋朝他颌首。
    那时候看到这个人,没少嘲笑当初连学而也背诵不出的自己,可是现在,看向自己的眼神,既有几分对陈蓉的不忿,也有对叶春秋的鼓励。
    卯时一刻,贡院的大门洞开,一队队的差役明火执仗出来,顿时将天空照的通亮,有人厉声道:“诸生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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