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睦柛一口气了说了那么多,叶春秋只是谦和地看着朱睦柛,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默默的静听者,而他又怎么不清楚周王的意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若是让李东阳把自己的计划实施下去,那么宗室就是坐以待毙,现在,宗室显然已经被惹恼了,周王的意图就是有反击的打算。
    被人喷了这么久,老虎不发威,当我病猫吗?
    更何况,他们是皇家,有着比许多人都更高贵的身份,是你想怎么整治就能怎么整治的?
    朱睦柛说罢,眼神变得凝重起来,旋即看了叶春秋一眼,又道:“该何去何从,镇国公是个聪明人,自会选择对自己最好的,本王也不是来做说客的,可是到了这个份上,宗室会做宗室该当做的事,镇国公,本王将你当亲戚看,其他的,也就不多说了。”
    说罢,朱睦柛举起了茶盏,轻饮了一口,刚才那一脸的凝重之色,像是因为这口茶而消失不见,语气带着几分轻松道:“这茶倒是颇有一些滋味,哈,说起来,倒是有一桩好姻缘想给令尊,上一次,令尊倒是拒绝了,却不知他从辽东回来,是否会回心转意。”
    经朱睦柛如此一提,叶春秋骤然想起了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公主殿下,他晓得这是周王提起此事,算是朱叶一体的一个步骤,只是老爹是什么心意,自己却是不知,那就索性顺其自然吧。
    叶春秋笑道:“可惜春秋只是一个儿子,否则是断然不会拒绝的。”
    这句话倒是一下子使气氛和谐了起来,朱睦柛不禁大笑。这时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叶春秋的意思是,我是我爹的儿子,怎么能给我爹的婚事做主呢?
    二人说着闲话,朱睦柛突然道:“你的大父,今日是要入宫面圣吧,哈……他也是个深明大义的人,陛下对他倒是很看重呢。”
    叶春秋心里不禁想,是吗?但愿……别惹出事儿来吧。
    只是虽这样想,心里却还是不免有些不安,叶老太公终究只是乡下的小士绅,而今虽然已经进了京,见了许多的世面,可这是入宫面圣啊,可别闹出什么笑话才好。
    但愿吧……
    ………………
    那在叶春秋目送下,离开了家门,坐着的叶老太公,此时终于安然地到了午门,他巍颤颤地下了车,只见这儿早有宦官等了。
    一人当先笑盈盈地向招呼,请叶老太公步行入宫,只是这几个小宦官见叶老太公一身朴素的样子,尤其是他踩在地上梆梆响的靴子,仔细一看,这靴子……怎么看着如此陈旧?这靴面上还打了个补丁呢。
    从来入宫的人,从朝廷的大臣到宗室和使节,即便是有平民能入宫,大多也都是鲜衣怒马的,这位老太爷倒也真是……
    好在这些宦官虽然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敢做声,陛下很看重叶家老太公呢,何况人家一个儿子刚刚立下了那赫赫之功,更不必提人家那位极人臣的孙子,那更加是耀眼到让人不敢直视,这些宦官,对着叶老太公,自然是奉承到了极点。
    叶老太公呢,紧张是有的,却是没有露怯,在他看来,叶家今儿要展现的,是家风。
    什么是家风呢,其一是简朴,得让人晓得叶家是诗书传家,靠的不是黄金白银,金银那玩意儿,躲在家里偷偷地算就好了,到了外头,登不上大雅之堂啊,太俗。
    这其二,便是叶家的风度,不能让人看轻了,所以当宦官盯着自己的靴子看,叶老太公非但不觉得羞耻,反而故意抖了抖,好让人家看得更清楚一些。
    当然,还得说话,叶老太公谦和地道:“几位公公好,噢,陛下何时觐见呢?有劳,有劳,烦请带路吧。”
    语气不缓不慢,要的就是范儿。
    也在这时,也早有人禀报到了暖阁。
    朱厚照起了个大早,他很随和的,之所以想见一见这位传奇的叶老太公,一方面是从前有几面之缘,朱厚照对叶老太公的印象还算不错;另一方面,还亏得了刘瑾……
    刘瑾这人最聪明之处,就是懂得审时度势,看人眼色,投其所好之下,将叶家一些骨干的事迹统统搜罗了,当然都是好的一面,这位当初厉声劝告叶春秋留在京师的叶老太公,自然也就成了重中之重了,什么自小就心怀天下啊,什么助人为乐啊,什么孝敬父母,舔犊之情啊,大致上都是这些经过了艺术加工的东西。
    朱厚照饮水思源,仔细一琢磨,对啊,这春秋父子二人,一个比一个妖孽,细细一想,从源头来看,不就是这位叶老太公的本事吗,谁家能教出这样的儿孙?
    这样一想,便愈发想要深入地了解了,对这件事,便是尤为看重,不但起得早,还将军国大事放到了一边,专候叶老太公的觐见。
    他正等着不耐烦,这时却有宦官匆匆地赶了来,道:“陛下,叶家太公到了,已过了午门,很快就到。”
    朱厚照一听,精神一震,这敢情好啊,他便道:“径直来觐见吧,不需讲什么规矩。”
    “是,是……”这宦官连忙应了,不过脸色却又变得有些诡异起来,随即踟蹰道:“还……还有,那叶老太公穿得甚是朴素……奴婢……奴婢也不知该怎么说……”
    “嗯?”朱厚照反而来了兴趣,好奇地道:“朴素?他朴素又怎么了?”
    这宦官苦笑道:“就是形同乞丐。”
    敢将叶老太公形同乞丐?这倒是够大胆的,不过朱厚照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当然,这宦官的口吻确实是夸张了,叶老太公那一身,若是放在乡下或是京师的外城,那也勉强算得上的体面,这个像乞丐,也不过是相对于宫里和内城的达官显贵来说罢了。
    朱厚照却是眯着眼,似是心领神会地道:“噢,朕似乎是明白了,原来这位太公,是个勤俭持家的人,朕从前倒是没有注意呢,勤俭持家……勤俭持家……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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