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空已经完全被硝烟的阴蔓所笼罩着。日军不断的炮击着黄花岭防线,迫击炮、加农炮、山炮、野炮等数十门火炮全都加入了何尝,黄花岭上的火力支撑点在猛烈的硝烟中逐个沉默,但很快又会在日军下一轮进攻的时候又会在某个地点冒出新的火舌扫荡着阵地前那些蠕动的钢甲怪兽。
    十月二十二日凌晨三点四十多分,刚赶到的日军第六战车联队终于对黄花岭发动了进攻,和它们一起发起攻击的还有跟着战车联队一同赶到的独立第七炮兵联队和混成二十三旅团的士兵。
    密集的照明弹将整个黄花岭照得通亮,日军竟然罕见的发起了夜袭,这也让561团的士兵们感到很是不适应。
    战斗打响四十多分钟后,占尽了炮火优势的日军在战车的和步兵的联合攻击下,黄花岭上守军的活动空间被进一步限制了,日军的战车在距离黄花岭阵地大约一千多米的距离上持续不断地轰击黄花岭的表面阵地和清除固定火力点,这也使得阵地上的机枪火力只能打上一梭子弹就得撤退,否则日军的炮火很快就会循着打过来。
    为了避免遭到日军坦克炮的打击,莫小松不得不带领着士兵们在阵地上打上几枪就转移阵地,此时他们的表面阵地在炮火的蹂躏变成了一片坑凹不平的死亡之地,早已被炮火搓成粉末状的泥土在一声声爆炸中被高高扬起。趴在灰尘翳日的阵坑道里,看着四周不断被炮弹爆炸重击的坑道顶部悉蔌落下小块石块,莫小松感觉自己好象身处在地狱里。
    他的肺部充斥着灼热刺鼻的化学气体和细小的灰烬,所有人都象一条条缺氧的鱼一样挣扎着大口喘气。巨大的爆炸声在破坏着所有人的听觉,爆炸物形成的漫山遍野有毒的化学气体啮食着士兵们的呼吸系统,干渴、晕眩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们。但是他们依旧只能不停的进行着奔跑、开枪、躲避等动作,任何迟疑都会给自己招致死亡。阵地上空上空那些金属弹雨的密度太高了,动作迟缓的人都无法躲避伤害。不断有战友或是嘶叫着或是无声无息地在他周围倒下,连队的几名卫生员则不停的地将每个倒下的战友迅速地弄进坑道和防炮洞的深处。
    “长官……鬼子的进攻实在太猛烈了。您就让我们营撤到第二条防线上吧!”561团一营营长支春荣在电话里苦苦哀求着,仗打到现在,他原本一个齐装满员足有六百人的营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
    “绝不能撤退,现在仗才打到哪?如果现在就撤到第二条防线,天亮后我们拿什么来挡住鬼子的进攻?”
    电话里,黄建.国的态度非常坚决,黄花岭只有两道防线,如果开战还不到一个小时就退守第二道防线。那么可想而知等到天亮之后黄花岭防线必然会全线崩溃。黄花岭后面就是一马平川,失去了地利优势的561团面对日军战车的冲击只有死路一条。
    “支春荣,我不想听伤亡数字,我只要你守住阵地。凌晨五点之前谁也不许撤退,当兵的死绝了你就去顶上,你要是死了老子就去顶!”
    “明白了!”放下了电话的支春荣一发狠,拿起了步话机开通了频道大声吼道:“你们都听清楚了,把所有的战防炮都组织起来,把鬼子的战车给我打下去!老子就不信了,没有了战车的支援。鬼子还能多嚣张!”
    莫小松在阵地上不停的奔跑着,他身边的士兵也越来越少,到最后他的旁边只剩下了三个人。
    就在这时。向弈航找到了他,命令他放弃最前沿的这块阵地,到后面去协助火炮排进行防守。
    火力排是连队的支援力量,共有三门六零迫击炮和三门三七战防炮以及两挺m2大口径重机枪。
    当莫小松他们几个来到火力排的阵地上时,正好一枚105加农炮弹落下,等到他们赶到后,阵地已是一片狼藉。
    “这……”看着这片几乎成了废土的阵地,莫小松几人不禁面面相窥,这块阵地还能守得住吗?
    “有人吗?快过来!”就在莫小松几人有些发愣的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嘶哑的叫喊声。
    他们扭头一看,一名被炸断了腿的下士军官正挣扎着爬了起来。在他的周围一分钟前还在活蹦乱跳的几个士兵现在已经变成一地的残肢断臂,衣服碎条、压瘪的钢盔混合着破碎的泥土石块以及碎块散落得满地都是。牺牲的士兵身体里喷涌出来的鲜血把那门pak38型50毫米反坦克炮的炮身涂抹得殷红。被敌人炮火轰塌的掩体射击口正在涌入滚滚的硝烟。
    正在这时。一名满脸尘土,已经看不出容貌的女卫生员跑了过来,她扶起了这名下士后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立即就说道:“一班长,你的小腿断了,我先扶你下去吧。”
    下士忍着痛咬牙道:“不用,你先帮我止血,我看看这门炮还能不能用。”
    卫生员有些愣住了,她不知道怎么劝说这位倔强的士官。
    “张丽丽,你马上到坑道里帮我搬几箱穿甲弹过来!”
    卫生员呆了一下,随后这才默默的钻进了后面的坑道里,看到卫生员进了坑道,这名下士立即开始拖着断腿检查起这门战防炮。
    “火炮还能用,你们几个混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这名炮兵士官突然对着莫小松等几名士兵骂道。
    “你……”旁边的一名士兵刚想说话,却被莫小松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们四人开始在这名下士的指挥下将这门满是鲜血的战防炮扶正。
    “卫生员……穿甲弹……赶紧把穿甲弹搬来!”下士坐在地上,上半身则是靠在了战防炮的瞄准器上,一边摇动手轮一边高声大喊。
    “我去帮忙!”一名士兵起身也钻进了坑道帮忙搬运炮弹去了。
    “鬼子……鬼子上来了!有好几辆战车,还有步兵伴随,他娘的,炮弹怎么还不到!”这名下士一边摇动手轮一边歇斯底里的高声喝骂。
    “炮弹……炮弹来了!”就在众人着急的时候。那名女卫生员和那名士兵气喘吁吁的抬着一箱炮弹小跑着过来。
    “快……快……赶紧装弹!你们几个笨蛋,连装弹都不会,还当什么兵!”莫小松等几人在这名炮兵下士的指挥下手忙脚乱的打开了炮栓。将一枚细长的闪耀着金黄色金属光泽的炮弹塞了进去!
    “目标1020公尺……放!”
    “咚……”
    战防炮猛的跳动了一下,弹头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窜出了炮膛。
    “装弹……放!”
    “放!”
    “放!”
    一枚枚穿甲弹被塞进了炮膛。退膛的空弹壳冒着热气在地上滚动着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战防炮一次又一次地吼叫着、跳动着。这具用钢铁铸造的机器突然间就象是有了生命一般将前方一辆辆嚣张的日军战车变成了一推推废铁,看着面露兴奋之色的这名士官,莫小松突然觉得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上辈子一定是一名神射手。
    在黑夜中,在弹片横飞的战场上,在狼烟四起的半山腰的一个破碎的掩体内,一枚枚通红的50毫米穿甲弹被射手准确地射入黑暗中,带着巨大的呼啸。每次的射击都能夺走敌人罪恶的生命。在这门火炮的射击下,一辆辆日军战车被击中,每一堆升腾的火光和浓烟都在证明一辆曾经不可一世的钢铁怪兽已经被摧毁在地。
    “再来!”
    炮兵下士扭头冲着莫小松嘶声喊道,他的头盔和耳塞早被他扔掉了,被硝烟熏得黑忽忽的脑袋和脸庞与洁白的牙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见他因为兴奋而显得特别明亮的双眼,莫小松也笑了起来。忽然,他的眼神落在这名下士满是泥土灰尘的耳朵上,他的耳垂正在汩汩地淌着鲜血。
    这名下士的耳朵早就被炮弹震聋了!
    “日……”
    “不好……趴下!”
    一阵刺耳急促的呼啸声突然传来,早就被历练成战场老鸟的莫小松高声喊了起来,所有人立即趴在了地上。
    “轰……”
    话音刚落。一枚迫击炮弹就落在了炮位阵地上。
    这枚近在咫尺的爆炸将莫小松震得头昏眼花,早已空空如野的胃里直往外面冒酸水。
    干呕了半天,莫小松这才重新从浓稠的硝烟里爬了起来。
    “一班长……你怎么了?快起来啊!”突然。卫生员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心里一紧,扭头看去,看到卫生员正搂着那名派兵下士大声的叫喊着,这这名下士此时已经是浑身鲜血,双手还紧紧搂着面前的那门战防炮。
    这名下下士脸色变得如同死人般蜡黄,嘴唇也没有半点血色。莫小松心头一紧,赶紧过去和卫生员合力将他扶了起来,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下士全身只有上半身是完好的,他的双腿早就被炸弹炸得血肉模糊。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看到这里,众人心里也变得黯然起来。那名叫做张丽丽的女卫生员更是陶陶大哭起来,犹如杜鹃泣血般悲鸣。
    看着卫生员的泪珠流了出来掉在了下士满是尘土的脸上。剩下的几个人心里也变酸起来,莫小松正要招呼几名士兵将下士抬到坑道里去,没曾想他却幽幽醒了过来。
    当他睁眼看到卫生员被眼泪划出的白一道黑一道的姣好面容时,他咬了咬牙嘶吼着喊道:“哭什么哭,看着我干什么,快开炮啊!张丽丽……赶紧去抬炮弹!”他一边说的牙齿一边深深咬啮着,鼻腔里传出低沉的喘息声
    卫生员一边哭一边抱起一枚穿甲弹,莫小松则是打开炮栓,上膛,关上炮栓!
    一看到炮弹装填完毕,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下士立刻精神了起来,不用人搀扶他就争扎着趴到了瞄准器前。手臂有力的转动手轮,高声道:“目标……887公尺,准备……放!”
    随着下士的喊声。莫小松用力一拉火绳,却发现火炮并没有象刚才那般喷出怒火。他再仔细一看,原来炮身被炸坏了,驻退机被炸出了一个窟窿,暗黄色的润滑液随着炮身的转动流得满地都是。
    “混蛋,你为什么不开炮?”看到火炮没有打响,下士勃然大怒瞪着莫小松。
    “你自己看!”莫小松无力的指着地上流了一地的润滑油。
    下士不可置信的看着被炸坏的驻退机,当他的手指触摸到了地上的润滑油时,仿佛仿佛触电般哆嗦起来。他呆呆的愣住了一会,突然像个孩子般痛哭起来,搂着那门被炸坏的战防炮哭得是那么的伤心。
    正在这时,后面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有些熟悉而沙哑的声音在后面高声响了起来:“团部有令,所有人都撤到第二道防线!听到没有,赶紧撤到后面去重新组织防线!”
    听到这个命令,众人不禁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撤到第二道防线了。莫小松扭头看了看周围,第一道防线大部分的表面阵地早已被敌人彻底轰平。再不撤退,他们就真的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卫生员低声对死死搂着火炮不放手的下士说道:“刘班长……老刘……撤退了!”
    下士一动不动的继续伏在炮身上。
    “老刘……你醒醒……老刘,快起来啊!”卫生员抱着身子已经开始变冷的下士大声哭了起来。疯狂的摇着他的身体试图唤醒这位战死在炮位上的下士班长。
    不知什么时候莫小松的眼泪也流了出来,他努力的抬起头不让周围的人看到他噗噗落下的泪水。
    “老刘……你醒来啊……你继续开炮,我去帮你搬运炮弹!”卫生员一边诉说一边陶陶大哭起来,清脆而带着尖锐的哭声响彻了炮兵阵地。
    黑暗中,一名军官走到他们身后大声喊道:“这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服从命令撤退?”
    听到来人熟悉的声音,莫小松不禁低声叫道:“贾连长?是你吗?”
    来人正是三连连长贾世茂,听到莫小松的声音后他走了过来,看了看莫小松后又看了看战死在炮位声的下士班长。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莫小松的肩膀轻声道:“抓紧时间。团部命令所有人都撤到第二道阵地上。马上撤退,鬼子很快就会上来了!”
    说完后。贾世茂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这时,炮声也开始洗漱了下来,莫小松知道日军很快就要发动进攻了。
    看着依旧紧紧趴在炮位上却永远不会再醒来的那位炮兵下士,莫小松暗道:“永别了……兄弟!”
    两分钟后,莫小松带着一班最后剩下的三名士兵搀扶着那位脚步踉跄的卫生员撤离了这个他们坚守了两天的阵地,在他们撤离的时候,天色已经露出了一丝橘红色的白肚……
    天色终于大亮了,踩着已经没到了脚珂的浮土,北田南少将在十多名卫兵和官佐的陪同下登上了黄花岭的第一道阵地,看着一斤被炮火夷平的堑壕,北田南几度无语。
    看到北田南好像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第156联队长奥山风太恭声道:“恭喜旅团长阁下,在您的英明指挥下,我们终于拿下支那人的这道阵地了,只要再加把劲将后面那座阵地拿下,黄花岭就正式被我们拿下了!”
    北田南并没有因为奥山风太的马屁而显得高兴,而是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反问道:“奥山君,到现在为之你们联队还剩下多少人?”
    奥山风太愣了一下,才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我们联队现在还能作战的勇士现在只有两千二百多人。”
    “嗯!”北田南点点头:“也就是说你的联队伤亡了近半,是这样吗?”
    “是的!”奥山风太脸色已经变成紫色,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一个步兵联队的标准人数是3870人,现在只有两千二百多人能够作战,说他们联队战斗力已经丧失近半确实不是假话。
    北田南淡淡的说道:“经过一夜的激战,第六战车联队八十多辆战车现在还能继续作战的已经只有不到三十辆,如果我现在将这些战车交给你继续指挥,你能在中午前将支那人的第二道防线拿下来吗?”
    奥山风太不说话了,第六战车联队昨晚的损失堪称巨大,损失了大半的战车,几乎丧失了继续作战的能力,如果再打下去的话恐怕第六战车联队就要在从日军的建制里消失了。
    可他依旧有些不甘心的说道:“旅团长阁下,虽然我们损失惨重,可支那人的损失也不会比我们好到哪去,只要我们继续发动强有力的攻击,想必拿下第二道防线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看着远处那更高的第二道防线,北田南长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们换个思路,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即便是我们今天能拿下第二道防线,可支那人有句俗话说得好,强弩之末不足以穿鲁缟,我们还有余力狂奔数十公里,解救困在金华的一零三师团和八十二旅团吗?”
    听到这里,众沉默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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