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王翊默默的转身离去。除了观礼,今天他本来还打算进一步的彰显鲁监国和大明朝廷的存在,从而增加这支军队和他们的统帅陈文对于天子的忠诚。
    可是在此时此刻的场面下,王翊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必如此。在他看来,历史上戚继光是忠臣,他所编练的戚家军也没有出过汉奸和叛徒。陈文这个人虽然奇怪,但是既然决心效法戚继光,那么他也应该是在向着忠臣的道路前行的吧。既然如此,又何必急于此时呢?
    说到底,王翊还是觉得,自己是一名监军文官,只要制定好战略、保证大军的后勤和看住武将不至逃跑和叛变就够了。至于兵,还是应该由武将来带,这才符合大明的祖制嘛。
    王翊走后,陈文在将士们开始疲乏,呐喊声也开始出现了下降的趋势后,便命令将士们停止呐喊。
    “即日起,本营鸳鸯阵杀手队每四队为一哨,以甲乙丙丁戊为名。各哨暂不设哨长,一个月后按照考核结果分授。王经略给本将一笔银子,本将准备作为安家费付给诸君。”
    听到安家费,校场的士卒们都显得颇为诧异,毕竟这年头的义军哪里还有承平时代从军的安家费一说啊?不过既然将主说了会给,那么就一定会给,这毕竟事关军心嘛。
    一些试图和周围的士兵议论或是打算向队长和伍长咨询的士兵立刻遭到了军官们的训斥,而陈文的那十个镇抚兵也手持着军棍随时准备将太不像话的士卒拖出来执行军法。
    不过,陈文并不打算如此,在他看来,自己还没有宣布本营军法,那么提前执行岂不是不教而诛,这样做对于自己的信誉是有损害的,于是乎,他示意镇抚兵们不必动手,而只是任由着军官来维持纪律。
    待校场再次变得鸦雀无声之后,陈文继续说道:“这笔安家费以每人十两计,军官士兵相同。会在一个月后的考核结束进行发放,考核不合格的人会被轰出本营,这十两银子也没他的份。原因很简单,戚家军是不收废物的!”
    虽然这群自愿投效的义士陈文一个也不打算轰走,但是适当的激励和惩罚势必会提高他们的训练效果。
    果不出陈文所料,十两银子的安家费立刻就把这些贫苦的士兵打蒙圈了,在他们看来,就算军官贪墨一部分,也能够落下很多,这是在他们计算之外的收入。可是当陈文提到了考核不合格的会被轰出本营并且不再给予安家费后,很有一些士兵流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而当最后一句群嘲进入了众人的耳朵,几乎所有士兵甚至包括军官都显得颇有些义愤填膺,毕竟谁也不想被旁人讥笑为废物,就像初上山时不想被他人耻笑为懦夫一样。
    这样就很好,一个多月后的那场大战,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把所有事做到最好!
    接下来,陈文开始公布各部的负责军官名单。“甲哨暂由本将直领,乙哨丙哨由吴登科千总负责,丁哨戊哨由尹钺千总负责,骑兵队由李瑞鑫千总负责,火器队也暂时由李瑞鑫千总监管。”
    随后,陈文便下达了以小队为单位打饭、吃饭的命令。不过,在此之前,陈文麾下的这支浙江明军的第一个条例也随之诞生了。
    “自即日起,每队由火兵负责领取饭食,属下士兵没有开饭,伍长不得先吃;属下伍长没有开饭,队长不得先吃;属下队长没有开饭,哨长不得吃饭;属下哨长没有开饭,千总不得吃饭;本营所有军官士兵没有开饭,本将也不得吃饭。自本将始,有违此例者,鞭笞三十!”
    “卑职遵命!”
    火兵领取饭食,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异议,就连火兵们也认为这是他们应该做的,毕竟在这个时代的明军中,火兵等同于辅兵。既然是辅兵,那么做这些事情还不是应该的吗?
    等到了那个属下没有开饭,军官便不能吃饭的条例被陈文脱口而出后,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纷纷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只不过,这种不解也只是维持了那几息而已,当陈文大声说出了只要一个属下没有开饭,他便不吃饭的话语,这些人的目光中则开始出现了一种名为敬意的情绪,虽然并不多吧。毕竟在古代,能够做到和士兵同食同饮已经的武将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而像陈文如此的可以说是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至于那二十皮鞭,谁会相信、谁又敢于去打本营的将主呢,那不是找死吗?
    吃午饭时,陈文亲自带着镇抚兵监督,一旦有人敢于违背条例,立刻拉出来鞭笞,不过看来效果还可以,至少这一中午只有一个伍长不幸成为了被抓到的典型,而这个伍长被鞭笞结束后,则由他的队长来负责给他上药。
    至于药则是从陆老郎中那里领来的,不过陈文企图将陆老郎中变成他的营直属军医的无耻企图也同时遭到了王翊毫不犹豫的拒绝。
    陈文很清楚,一项规矩刚刚出现时,若是严格监督,或许当时只有极少人会违反,可时间长了,监督的人自己都开始松懈时,这个规矩距离彻底废止就不远了。
    看来还需要时间来证明啊。
    在所有军官士兵甚至是本营的镇抚兵都开饭之后,陈文才端着饭碗前去打饭,虽然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是他依旧吃得很开心。制度的确立,是需要过程的,而他所做的便是为制度打下基础。
    吃过饭,各队的士兵们就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会营睡午觉。不过,此刻他们睡觉地方已经和昨天不一样了,而是按照队为单位重新划分营房。按照陈文的第二个条例,士兵吃饭、睡觉都必须遵从所在小队的安排,以方便集结,甚至在陈文的规定中,每个士兵睡觉的位置都必须按照他在小队里的职务进行安排。
    而陈文这犹如强迫症的一切行为,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士兵们开始彻底融入军队,从而养成团体精神。当然,这还不够。
    士兵们开始睡午觉的时候,陈文则连忙赶去中军大厅。虽然只有半个时辰,但是陈文丝毫不打算浪费,下午要申明、讲解军法和划分训练区域并开始最基本的体能训练,而到了晚上他还准备给队长及队长以上军官讲解兵法。
    总而言之,时不我待。
    赶到中军大厅,陈文直截了当的提出屏退左右的要求,而王翊和王江显然也明白了陈文的目的,立刻将所有人都轰了出去,便将陈文引到了二堂。
    见此刻的中军大厅除却他和王翊、王江再无旁人,陈文便将藏在怀中的四明山保卫战的计划书掏了出来,交给了王翊。而王翊粗略扫了几眼了之后,则将后几页的后勤部分递给了王江,他们一向是如此分工的,这次也不例外。
    陈文的计划书首先配图讲解了清军围剿的路线和兵力以及其围剿四明山明军的意义,这些都是陈文曾经给王翊和王江讲述过的,这时重新提出来的目的是作为他后面所做的应对计划的跟据。
    然后,陈文按照清军的进军路线和发动时间,提出了集中四明山明军的优势兵力,先行击溃清军一路,随后再行迎战另一路的计划。而陈文认为应该先下手的便是由浙江提督田雄率领的提标营和绍兴绿营。
    在史书中记载,清军在九月围剿四明山,一路由浙江提督田雄作为主帅,麾下包括其亲领的提标营和绍兴府绿营兵,而另外一路则由平南将军固山额真金砺负责,由其率领的则是杭州驻防八旗的汉八旗兵和宁波府的绿营兵。
    陈文很清楚,这个时代没有无线电,两路清军根本无法在相隔着整个方圆八百里的四明山地区进行联络作战。他们的只能约定一个时间和目的地,然后在规定的时间内分头行动,最后抵达目的地完成作战任务。
    而清军的大概时间和目的地,作为一个穿越者陈文却很清楚,毕竟书不是白读的。虽然时间只知道是九月,具体九月几日就不是很清楚了,但是目的地很明确,那就是大兰山。
    陈文觉得清军的思路很对,如果他负责围剿的一样会选择这里作为目的地。原因很简单,大兰山位于四明山腹地,整个浙东地区最大规模的明军在这附近布防,而他们的老营则干脆就在这山上。
    有道是打蛇打七寸,这大兰山就是整个浙东明军的七寸之地。虽然这里并非鲁监国朝廷的所在地,但是清军如果不攻下这里就无法进攻鲁监国朝廷的所在地舟山群岛,而一旦攻下了此地,舟山也失去了互相依存的犄角,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态。
    历史上,清军在永历四年彻底消灭了大兰山明军后,便在整个八百里四明山地区进行了血腥的洗山行动,为的就是防止明军再次占据此地。而到了永历五年,清军准备进攻舟山前,再次派出了田雄作为主帅清剿四明山地区可能残存的反清力量。
    而陈文的计划就是利用两支清军出发地和大兰山的距离差通过牵制性防御来加大时间差,然后再利用时间差先行击溃距离大兰山最近的田雄所部,保证北线的安全,最后再回师迎战金砺。到那时,就算明军不和清军交战,只要耗也能把金砺耗到撤军,毕竟孤身一军对抗刚刚取胜士气正旺的整个四明山明军的行为显得胜算就低很多了。
    “末将认为,两路鞑子无论是从兵力、战斗力还是距离我大兰山老营的路途上看,我们都应该先行进攻田雄。只要击溃了田雄,便可以回师迎战金砺,到时候,就算不打只是立营对垒,金砺也只能选择撤退,除非他疯了才会贸贸然独自进攻我大明王师。”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田雄的提标营说到底是绿营兵,而金砺麾下的则是汉八旗兵,我大兰山王师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区别,但是其他各部王师呢?虽然金砺的兵只是假鞑子,但是这些已经获得了利益并拥有更多战斗经验的汉八旗兵也肯定比绿营兵难对付。所以,与其联军去先打八旗兵不如先打绿营兵,这样他们的心理上也不会出现畏战的情绪。”
    王翊和王江极其专注的聆听着陈文的讲解,他们在听的同时配合着陈文的计划书以及上面的配图,很容易的就明白了陈文的意图。
    二人神交的能量值显然已经重新补满了,对视了一眼后,两人分明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只有捡到宝、买中彩票才可能出现的神色。
    其实,并非陈文的才智比王翊和王江更强,只是现代人和古代人在知识的获取方式上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这才是根本的差异。
    简单来说,王翊他们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获取知识无非是看书和道听途说,他们对于战略策划很可能只局限于说书先生口中的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而陈文在现代时,无论是在电影、电视剧、小说之中,还是干脆去读书、泡论坛对于近代军队的参谋系统如何工作都能够知道个大概。
    如果陈文从小也出生在古代,没有机会接触那些只有现代才出现的获取知识的工具,他在明朝这个时代上混得很可能根本没办法和王翊相提并论,毕竟人家是生员出身,再向上一步就可以授官了。
    “末将知道,我大兰山五营号称五千大军,实为三千,另外两千被各级军官吃了空饷用来养家丁亲兵,而这些家丁亲兵也是这五个营战斗力的中坚力量。末将麾下有三百兵,按照岐阳王和戚少保的成法练兵,一个月后便可以参战。”
    “那么,我大兰山王师就能够出兵三千五百之众。现在,末将需要知道这四明山地区其他各路王师的具体兵力、战斗力和驻防地区,只有这样才能够将所有计划彻底完善。”
    听到这话,王翊竟突然面露难色,他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辅仁真不愧是将门之后,果然名不虚传。只是……”
    只是王翊对于四明山其他明军的兵力和战斗力都不甚了解,甚至就连他的好友冯京第的兵力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这并非是王翊的失职,而是按照明朝大小相制的祖制,王翊乃是统领四明山地区明军的“大”,诸如冯京第在内的当地其他明军则是牵制王翊的“小”,明朝的统治者认为这样就可以防止人臣尾大不掉。那么,王翊这个“大”就不存在去弄清楚他下面的这些“小”到底有多少兵力了的理由了。
    在承平时代,这样的做法不过只是在镇压流民和教匪的时候会出现互相扯皮的现象,而一旦遭遇需要倾尽全力才能取胜的对手,这样的制度就是作死。
    陈文皱着眉头想了想,却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什么都没有,只有驻地这怎么整?
    “末将觉得,不如打出防秋的旗号,让各部提前做好准备,同时调查出各部的具体情况。等到了九月,再将各部集结,准备迎战鞑子。这样一来,理论上我们只能调动四明山北部的王师迎战田雄,而南部的王师则负责牵制金砺,为北线的王师争取时间。”
    陈文知道,他理论上的调动,其实还存在着其他明军不服从调遣的可能,毕竟这四明山地区的明军更多只是义军、盗匪和护卫乡里的地主武装,他们只要不愿意就更会拿那个大小相制的祖制作为借口。
    “这样的话,王师很可能和北线鞑子的兵力相差仿佛,甚至处于劣势。既然如此,那么末将还准备了一些小套路……”
    听过了陈文的计划,王翊思虑了片刻,又和王江交流了下意见,只得回答道:“那就只有如此了。一旦有消息,还需要辅仁继续把计划完善。”
    “末将遵命。”
    是啊,也只能如此了,剩下的就要看我麾下的这支在前世的历史中不曾出现过的军队能够做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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