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金华府的民政始终由大兰山一系的文官集团负责,所以在曹从龙软禁孙钰、抚标营夺占府城要点后,整个府城的民政在第二天便彻底恢复正常,就连军需、军器等已经从属于金华镇的权柄也已经实现了再分配。唯有军需方面的收获却远低于他的预期,看过账册,其中很大一部分差额竟并非是送往衢州前线的,而是沿着东阳江送到了义乌,让他和代替身陷囹圄的总军需官顾守礼的那个新任军需官感到颇为不解。
    除此之外,陈文的大军与金华府城相距不过两百里,若是不顾背后的清军,急行军也不过几天的时间,而这还是把一些地形阻隔算进去的结果。
    对于曹从龙来说,他从鲁监国那里离开已经多时,天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只得强行为之。然而考虑到消息存在着泄露的可能,于是他也只得将府城的各门暂且关闭起来以降低消息传到衢州可能,寄希望于利用这段争取来的时间可以把军队组建起来,那样就可以尽快发兵进攻台州,而不必身陷在陈文的反击之中。
    但是经过了一天的安民和征兵,昨天晚上从周钦贵那里却得到了招募不到兵员的消息,若是再和陈文去年在义乌进行一下对比的话,彼此间的差距就更加明显了。
    久久未能入眠,思前想后了一个晚上,曹从龙总算是把原因想出了个大概,但是对于拥有鲁监国朝廷大义所在的文官监军在号召力上面比不上一个武夫、陈文侵犯到了本地缙绅富户的利益比不上他们对马进宝的仇恨之类的原因却还是感到有些无法想象。
    对此,他也只得将招募不到兵员的原因归咎到周钦贵等人无能,当然还有金华府城城内人口较少之类的理由上面。
    招募兵员的事情并不顺遂,所幸他也没有打算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快马加鞭的信使已经确定了汤溪县守备、军法官归附的消息,刚刚派去兰溪的信使也回来了,那里的守将表示这两日会给一个答复,希望曹从龙不要难为他的家眷。这两县距离府城最近,所以答复的速度也是最快的,估计过不了几日其他各县的守军也会相继归附。而在此期间,曹从龙在商议后决定通过各县的县衙下达政令,以便把下一步用来干扰陈文的手段提前放出来。
    叛乱的第三天,曹从龙已经决定将杀手锏提前拿出来以备不测。到了下午,负责前往汤溪县接手城防的抚标营参将倪良许也早已经渡过了东阳江,正带着部下全速向汤溪县城赶去。
    罗城岩白头军接受招安与曹从龙之间的合作源于他们对于陈文在去年的那份改编计划的不满,金华明军将校均出自曾经的那支老南塘营,他们当时只有不到五百人,其中还有些是上不了阵的老弱妇孺,即便陈文给了他们军官的职务,但也势必将会被金华明军所淹没,到时性命操于人手,远不及在易守难攻的罗城岩上过活。
    时至今日,曹从龙的招安给了他们一个重整旗鼓的机会,双方趁着陈文西征在外,整个金华明军处于虚弱状态之际联手夺权,自然也无可厚非。只是昨天曹从龙却执意任命那个锦衣卫指挥使为抚标营副总兵,与何德成并立,似乎已经有了将军权掌握在手的倾向,还是让他们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出于不至于********的考量,周钦贵等人在昨晚密议后决定尽快把扩编,其中收编金华镇明军的驻军部队便是其中最为关键的办法之一,而倪良许由于在去年时曾经一度支持接收陈文的改编计划,在罗城岩白头军中业已********,而且还引起了听到风声的曹从龙等人不满,但无论怎么说,他都还是这支义军老人,当年一起在尹灿麾下与金华府清军交战,自然比那个锦衣卫来得亲近。
    仗着叛军在文官集团的支持下迅速控制了婺江码头,倪良许带领的这一队人马很快便渡过了东阳江,只是在随后的行军中由于兵员训练较差,行军的速度很慢,在熟悉道路的情况下直到入夜时分才仅仅走完了大半的路程。
    野外扎营休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倪良许便带队继续前进,直到中午才抵达汤溪县城。通报后,他很快便迎来了翘首以盼良久的守将和军法官,在将信物奉上以及从同行的那个军法官的表弟确定了二人的家眷无恙后,这两个本地驻军的指挥官便招徕了驻军中的那五个步兵队的队长。
    五个步兵队的队长中有三个的家眷也在府城,倪良许在守将和军法官的配合下没有费多大的气力便压服了这几个军官,准备这几日便将他们其中的一部分带回府城补充到抚标营的序列之中。
    自古受降如受敌,今天是第一天,入夜后倪良许为稳定军心特意弄了些大鱼大肉在军营中为来自抚标营和驻军的明军将士们设宴,只是酒暂且免了,以免出现意外状况。
    对于从金华镇改为隶属抚标营,驻军的将士们表示非常的不安,即便倪良许一再保证加入抚标营可以提升他们的待遇也无法将这种情绪压下去。只不过,由于军官们已经没了别的选择所以暂时只能如此,才没有闹出什么乱子,但是整个驻军已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只待着一个促成喷发的理由。
    宴会上士卒们以队为单位在大营的校场上吃着厨子烹饪的菜品,抚标营的各队吆五喝六的大快朵颐,而驻军那边则是寂静非常,士卒们也仅仅是在闷头吃饭,时而望向左近的抚标营兵,面色复杂非常。
    与此同时,驻军的军官们则陪着倪良许以及随行的抚标营军官在平日里用以军议的守备府大厅中饮宴,只是比起外面的士卒,驻军军官们的心态更为复杂,毕竟家人性命操于人手,今日配合抚标营控制县城,即便日后能够保住兵权不失,若是陈文回师,他们又将何以自处。
    只是眼下情势比人强,在倪良许刻意营造的和睦气氛中,驻军军官们也只得硬着头皮配合着那些抚标营军官们的荤段子和笑话,发出一阵阵并非由己心而出的笑声。尤其是在那些抚标营军官即便有着倪良许的事前命令也眉宇、言辞之间偶尔会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情况下,就显得更为尴尬了。
    本地驻军的守将乃是大兰山本地人士,原来就住在陈文暂居过的那个小村子,作为最早的那批随着陈文一路走来的老部下,当然也得到了应有的地位。只是此番被软禁的不只是他的妻儿,就连年轻时便守寡一个人将他抚养长大的老娘也被曹从龙那个假仁假义的混账给控制了起来,这使得一向有着孝子之称的他登时便面临到了那个最为困难的选择。
    思来想去,忠孝不能两全,提拔信重之恩只要活着便有机会报答,但是老娘若是没了,就真的没了尽孝的机会了。
    控制着部队接受曹从龙的提议归附抚标营,作为新附之人低三下四的应和着对方的话题,这样的感受似乎从在那一夜宣誓追随陈文麾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可是现在却必须面对。
    “宋游击,近两日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说说让大伙也乐呵乐呵。”
    乐呵?担忧还来不及呢,哪来的心思去琢磨什么值得乐呵的事情。
    已经被曹从龙升为游击将军的驻军守备听到这话不忿之意溢于言表,而就在倪良许也观察到这点试图琢磨个新话题把此间的尴尬驱除掉的时候,一个驻军的队长倒是率先开口替他的上司解围。
    “宋老哥每日忙于军务,无暇他顾,在下昨天倒是看到个有意思的事情,不如还是由在下来说吧?”
    倪良许见有人解围,便直接顺坡下驴,示意由那个队长来说。而那个队长到也不负众望,把平日里巡城时听来的一些乡间的奇闻异事拿出来讲述了一番,倒也把这一众人听了个聚精会神。
    连着讲了几个小段子,那队长倒也不急着继续讲下去,便独酌了一杯。而此时,始终若有所思的倪良许却突然开口问道:“柯千总,这两日可有什么陌生的人物出入这汤溪县城吗?”
    陌生的人物?
    汤溪县城地区偏僻,距离衢江——东阳江那条黄金水道也很有一段距离,所以平日里除了金华府的那几个倒腾货物的客商外倒是很少有生脸前来,思前想后,似乎昨天倒是有一行人给他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
    “回倪参将的话,昨天卑职巡城时在东门倒是看见过一行三人,似乎是一个车夫载着个书生和那书生的书童,只是那书生俊秀的有些不像话,他家中若是有姊妹的话定个难得的美人儿无疑。”
    那个队长说得很是随意,只当是席间的一个小段子,谁知说者无心,听着却有意。此言一出,倪良许登时便联想到了前几天的一幕,立刻问道:“那马车后面的门帘上是否有个周字?!”
    见倪良许竟以着颇为正式的态度相讯,众人尽皆将目光投诸到那个队长的面上,天知道如何会有此一问,那队长想了片刻后才敢回了句“是不是念周他不认得,但是有个四四方方的字倒是真的。”
    得到了这个答案,倪良许登时便没了继续饮宴下去的**,勉为其难的饮了几杯酒他便借口不胜酒力回到居所休息。
    第二天一早,在随行亲兵的簇拥下,倪良许跨上了战马,试图前去确认下这个潜在的威胁,然而却被那个同来的副手拦下。
    “倪帅,这边还需要您坐镇,不如还是末将前去吧。”
    这一刻,只见倪良许面露苦涩的摇了摇头,继而回答道:“本帅亲眼见过那人,当年也曾去过龙游几次,还是亲自跑一趟来得心安。”说罢,倪良许便带着身边的几个亲兵自悄然打开了一个口子的西城门狂奔而出,径直的沿着荒草萋萋的捷径前往衢州府的龙游县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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