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那范柳原和白流苏最后怎么样了?”
    回到家中,丰盛的晚餐早已准备好了。吃着饭,陈文提起了文工团在今天的第一次演出,只是相比从前,周岳颖却开始关注起了这等痴男怨女在大时代的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倒是让陈文颇有些意外。
    或许,婚姻所交融的不只是情感和**,更多的还是灵魂吧。
    脑海中浮现起了这份感慨,漱了口,陈文便拉着周岳颖的手进了书房,将书架上摆放着的书册中的一本拿了出来,递到了她的手上。
    烛火下,芊芊素手一页页的翻动着,惯常了素面朝天的俏丽容颜随着故事的一步步展开而浮现起了复杂的神色,似喜似忧、亦喜亦忧,偶然间的浅浅一笑,亦或是娥黛微蹙,这一颦一笑之间,陈文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佳人专注于故事之中,嘴角不由得撇过了一丝笑意。
    “夫君……”
    伸出手将书册递了过来,两颊却微微泛红,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更是诱人。接过了书册,陈文并没有放回原位,而是随手将其放在桌子上,继续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昔年苏轼有言: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花,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景。现在看来,这位东坡先生的才情果然不负后世赞誉。”
    明面上陈文是在夸苏轼,可实际上说的是什么,周岳颖岂会不知。睫毛低垂,娇羞之态更胜从前,只是转瞬之后,却见她突然抬起了头,满眼的疑惑呼之欲出。
    “夫君,这话真是东坡先生说的?”
    “不是吗?”
    听到周岳颖有此一问,陈文反倒是不太敢确定了,毕竟比起他的这个饱读诗书的娘子,他那一肚子勉强能够称之为杂学的学问来源颇为复杂,是真是假根本无法确定。
    “你夫君我可是个武人,又不是做学问的,是与不是,并不重要。”
    “哼,就知道是夫君编的,还假托东坡先生,反倒是把自家说的仿佛是目不识丁似的。”
    将嘟着小嘴的佳人拉入怀中,嗅着那醉人的幽香,继而凑到了耳边低声笑道:“道理是对的,这才最重要。”
    灼热的呼吸吹在耳廓,周岳颖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只是待到下一刻,却见她猛的起身站了起来,气鼓鼓的似乎小脸儿都有些圆了起来。
    “好了,我知道这是书房,只是有些情不自禁。”
    一句情不自禁说的周岳颖登时就是面脸通红,只见她借着微微凌乱的鬓发的功夫,神色很快就会恢复到常态。
    “夫君每次说过知道,但每次都会在需要的时候记不起来,惯会欺负妾身。”
    成亲已有数月,对于陈文的脾气秉性她早已知之甚深。此时此刻,与其说是气愤,还不如说是撒娇。
    对此,陈文却也知道,大抵这古今女子在这方面都是一样的,表现得很生气,其实未必是真生气,只是要你表现出退让或是关切就够了。当然,做点儿什么让她再也绷不住那股劲儿也是极好的选择。
    “谁让俺媳妇长得俊呢。”
    配合着接下来的两声傻笑,一副刚娶了媳妇的乡间傻小子的姿态登时就看了周岳颖一愣,随即只听她“噗嗤”一声,便是掩口一笑,再想要那般气鼓鼓的却也是再没有那个气氛了。
    “亏得夫君还是位国公,麾下数万铁甲,如今为大明撑住东南半壁的擎天一柱,刚刚那副模样,让旁人看了还不得笑话咱们中国无人。”话虽如此,但说出口却是满心的甜蜜,毕竟这模样也只给她,也只为她才会有。独一无二这四个字,便如那蜜糖一般滴入了她的心中。
    小夫妻间调笑了片刻,周岳颖才想起来刚刚想要说的:“这故事,写得确实很是真实,范家和白家居中的坊巷,便是妾身也都听说过,白家住的地方更是离妾身的娘家不远,以前去进香时也曾路过。还有那金华府的朱府尊、绍兴府的陈司理,妾身也都听说过。”
    朱梅溪是当时金华府的知府,在金华时对文事颇为尚心,也很是举办过几次本地读书人之间的大聚会,其中便有周敬亭,作为妹妹听说过乃是极为正常的。而陈子龙,当初平过许都之乱,还是云间三子和几社六子之一,文名盛于江南,很多深闺妇人也都知道此人,甚至还有些暗自倾慕的,比如她的姑姑……
    “妾身记得,以前听姑姑提过,那陈司理好像与江南的名妓杨影怜相知,却未能相守……”
    杨影怜便是如今的河东君柳如是,当时与陈子龙相交时据说还没有改名换姓。周岳颖说起的那个故事,陈文也有所耳闻,只是提到了柳如是,他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刚刚谈天说地的兴致也荡然无存。
    “夫君?”自家男人面色微变,周岳颖岂会看不出来,只是她也不明白到底哪里引了陈文不快,此刻问及也是轻声细语。
    “那位杨影怜,现在叫做柳如是,十二年前嫁给了钱牧斋。”
    在这时,读书人与这等名妓交往乃是风雅事,才子佳人嘛,便是纳为妾室也不鲜见,但钱谦益娶柳如是时却是在原配正室尚在的情况下以匹嫡之礼迎柳如是过门,在当时乃是有伤风化的事情。尤其是钱谦益当时的文名已是东南文宗魁首,所造成的影响自然更大。
    这事情在当时可谓是轰动一时,便是那时年岁尚小的周岳颖也曾听说过。此番讲出来,其实也多少刻意避了柳如是的名讳,只是陈文却一下子联想到了钱谦益身上,却还是让她一惊。
    “那位钱,不,可是那楸枰三局如今有异?”
    钱谦益的身份名声,若是他出了什么大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大江南北,陈文如此表情除了是钱谦益出事了,更大的可能便是楸枰三局出了问题,根本不做他想。
    “楸枰三局还是老样子,只是执行的几家,如今却是各怀着各自的心思,三家会师南京的事情只怕是没戏了。”
    “哦。”
    如今的明军各部,各有各的利益所在,这些事情周岳颖与陈文成亲后或多或少也都听说过,对于楸枰三局这等需要几方势力配合才能取得成功的战略她本就没有寄予太大的希望。
    可是对于陈文而言,当年在大兰山上渴望与诸势力配合抗击清军反遭排挤,后来邀请李定国合力进攻江西结果反被婉言拒绝,如今楸枰三局看上去已是不可为了,心中难免会有些异样的感受浮现,甚至已经压得他有些呼吸不顺畅。
    “孙可望,我从未指望过。只是今天郑泰与我提及的还是贸易上的事情,其中更是向陈文订购了两种兵器和一种铠甲,连图纸都带来了,着实让陈文大开了眼界。只是明日他便启程返回福建了,到现在为止别说是联手攻略福建了,便是楸枰三局也绝口不提,他背后的那位国姓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只怕是不言自明了吧。”
    “那又如何?”
    不比后世人,如今在周岳颖眼里,孙可望、郑成功甚至是李定国,他们都还没有盖棺论定,不过都是些军阀而已,哪怕是如今她的夫君也个军阀,在她看来这些人也大有不及——无他,陈文一路走来乃是白手起家,短短三年就已经在东南战场上取得了如此的成绩;那几个人不是流寇余孽,靠着继承逆贼张献忠的遗泽起家,就是东南最大的海商和海盗,曾经拥兵二十余万的福建军阀的儿子,根本无法与她的夫君相提并论。
    没有这一份对民族英雄的仰望和来自于内心的与英雄通力合作的渴望,或者说,正因为一直以来便没有这份负担,周岳颖反倒比陈文这个穿越者看得更加清楚。
    “如今的东南四省于大明来说已经局势愈加的好了起来,这些尽皆是夫君带着夫君麾下的数万官吏将士一步一个脚印儿,在鞑子重兵围困的夹缝里打拼出来的。日后大明得以中兴,夫君也会是最大的功臣。楸枰三局能成,了不得夫君便给那钱虞山一个面子;若是不能成,没有他们,难道咱们浙江王师便不去北伐了吗?”
    此言甫一入耳,陈文登时便是一愣,待他将个中三味细细的品了一遍,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
    “妾身失言了,还望夫君恕罪。”
    陈文的反应吓了周岳颖一跳,其实这番心里话一旦脱口而出,她也有些后悔把话说得太过缺乏婉转了。待看到陈文的反应,她更是吓了一跳,连忙拜倒在地。
    书房中,陈文和周岳颖一立一跪,就连空气似乎也凝滞了一般。片刻之后,陈文将周岳颖扶了起来,紧接着便深深的吻在那樱唇之上。
    周岳颖断没有想象到陈文会如此,瞪大了双眸,整个人惊呆一般,任凭着陈文将她搂在怀中,仿佛要将二者融为一体那般。直到良久之后,一吻终了,陈文却再不复刚刚的那般阴郁,就连整个人的气质似乎也得以升华。
    “娘子啊,你真是我陈文的女诸葛。确实如你所言,没了他郑屠户,难道我姓陈的还要吃带毛猪不成。”
    爽朗的大笑声中,积郁于胸多年的负累烟消云散,陈文的气势冲天而起。
    此时此刻,看在周岳颖的眼中,如果说从前的陈文只是藏剑于鞘,将锋芒隐藏在了求全二字之中,这一刻的突变,她看到的却仿佛是一把宝剑出鞘,直至云霄!
    ………………
    第二天一早,陈文便带着秀国公府及金华府城的文武官员出城送别返回福建的郑泰和与之同行而后再返回贵阳的宣诏使者。
    他们这一行人会在婺江码头乘船,经东阳江、衢江,再由陆路进入处州,沿瓯江抵达三盘与舰队汇合。这一路,浙江内河水师和处州、温州的驻军会护送他们前行,衢州、处州和温州的驿站系统会照料他们的食水所需,总不会失了礼数。
    婺江码头,送行的人群已经抵达,陈文和郑泰也把臂同行,直到引了送行酒,郑泰一行人才登上军舰,倒是在上船之前,郑泰却还是再三的补充了一句,为的便是加深陈文更大的印象。
    “辅仁,愚兄此番回去,最迟明年四月便会把购货的银两送到,那事情,还望多多上心。”
    “兄长可是信不过在下?”
    “愚兄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还望辅仁原谅愚兄这份多言。”
    “兄长且放宽了心,回到福建也替吾知会到大木,这事情吾既然应了,那便绝不会失言,总会按期把那批货物准备妥当的。”
    贸易的事情,郑泰已经交给了一个名为杨英的户官,由此人全权负责这一次福建明军的大采购,以及双方的后续合作。此番有了陈文的再三保证,郑泰也彻底放宽了心,登上军舰后终于踏上了返程的路。
    郑泰,确切的说是郑成功请求陈文帮忙的事情,乃是一种铠甲和两种兵器的大规模制造,为此他不惜提出了明年四月之前,无论制造完成几成,郑泰都会带着全额的购货款前来。由此可见,其对这些兵器、铠甲的重视。
    郑成功要的两种兵器,一种是鲁密铳,另一种则是长柄的斩马刀。
    这两种兵器,鲁密铳是如今浙江明军火铳手的制式装备,郑成功有所耳闻。相较如今郑军中装备的鸟铳,无论是日本制造的铁炮,还是浙江明军此番出售的那一大批自造和缴获来的鸟铳,鲁密铳虽然也还是属于那种枪管较细、弹丸较小的轻型火绳枪,但是比起前者,鲁密铳的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大,面对依旧以鸟铳为主的清军火铳手时势必将会占据一定的优势。
    陈文的军中,由于燧发枪机早已研发成功但产量可怜,如今也只有南塘营彻底完成了换装,第二批用以给近卫营进行换装的该装了燧发枪机的鲁密铳还在制造之中,想要使用怎么也得明年见了。
    燧发枪机自己都不够用,陈文自然也不可能给郑成功大批量制造,只是送了两支短小的燧发手铳给郑成功和郑泰,作为礼物而已。此番定下的货,也都是火绳枪机的原版鲁密铳。当然,枪托上的斩马刀也是同样取消了的,因为这东西根本就是浪费。
    鲁密铳如果能够大量装备,福建明军在面对清军时于火力上肯定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不过,在机枪和速射炮普及前,肉搏战才是战场的主旋律,已经与满清交锋多年的郑成功自然不会像那些士大夫一样沉迷火器,所以才会有了第二种大量订购的武器——斩马刀。
    只不过,当那时陈文听到了郑泰的请求,尤其是亲眼看过了图纸后,虽说面上没怎么样,但内心的震动却是无以复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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