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队长,做得很好。”
    孙可望被沈家宝那一队骑兵追杀,忍饥挨饿了好几日,亲兵队长带着部分忠心耿耿的亲兵也战死在了拦截过程中。接下来,亲兵之中的一些人想要甩开孙可望自行逃窜,结果趁夜盗马的过程中被忠于孙可望的那批亲兵发觉,双方爆发了一场内讧,孙可望靠着积威吓退了这群背叛者,但是那几匹还有些马力的战马却也已经被抢走了,于是他们就落到了随后赶来的沈家宝这群骑兵的手里。
    经过了几天的路程,他们这群骑兵押解着孙可望总算是追上了陈文的主力部队。擒获一个亲王,如此大功当即迎来了军中袍泽们的喝彩,便是正在与见了孙可望便是满脸死灰的马进忠一起聊天的陈文也是对其赞赏有加。
    “越王殿下,孤,不,是在下,在下愿意为越王殿下修书与云贵各地的文官、武将,劝说他们归顺越王殿下。只求越王殿下能给在下一条活路,于愿足矣。”
    历史上,孙可望在内犯失败,众叛亲离之际选择了投降满清,从而被满清册封为义王,有清一朝的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汉人王爵。为了报复李定国、刘文秀等人的“背叛”,孙可望竭尽全力的为满清给云贵的文官武将写信,引诱那些被他提拔起来的官员投降满清,可谓不遗余力。等到云贵抵定,孙可望的作用大减,满清便毫不犹豫的将其暗害,子孙后代也是不断的降袭,权当是背叛者的下场。
    满清对孙可望的前后处置,其统治手段上确实拥有可取之处。而对于陈文来说,只需要学着满清将其软禁起来,靠着那些孙可望提拔起来的文官武将全取云贵之后,再找个理由将其暗杀,也确实是最为划算的办法。但是,他却并不想那么做。
    “孙可望,你知道你输在什么地方吗?”
    挥退了众人,陈文在大帐中与拜倒在地的孙可望说道,后者却是当即便吓得瘫倒在地上。陈文问出这话,其实也就是不打算再给他什么机会了,死之一字或许就会发生在下一刻,叫他如何能不畏惧。
    孙可望软在了地上,陈文也没有继续逼着他回答,而是直截了当的告诉这位南明时代对历史具有绝对影响力的大人物。
    “因为你既短视且急躁,鞑子在侧的情况下,尚且如此急不可耐的想要谋朝篡位,就算得了禅让,既没了天下复明人士的支持,又摆不平其他藩镇,甚至就连西营内部都搞不定,你也不过是在为满清之前驱罢了。”
    话音落去,鄙夷充斥其间。南明时代,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交织,但是民族矛盾却还是要大于阶级矛盾,甚至是远远大于阶级矛盾的。
    解决民族矛盾,便是要灭亡满清,而那些诸如士绅、王府之流对底层百姓的压迫,却是要先把明廷这个总后台推倒才有可能做到。别的不说,分封王府和优免制度上的错误,不先把祖制彻底推翻了是不可能从根子上将其解决掉的。
    但是,生在后世,读过南明抗清斗争的失败,更是看到过抗日战争的成功经验,在如今这等局势下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谁先身后总还是知道的。况且这些年,陈文自问最大的优点就是足够理智,他很清楚他要的是什么,为了最高目标,短期的一些收益哪怕是再诱人,如果与最高目标相违逆,那连看也没有必要去多看一眼。
    孙可望被关押进了囚车,陈文此番勤王的一大目标也算是有了个起码的眉目。剩下的,无非是如何将能够攫取的利益最大化,尤其是要进一步的完成对基本盘的扩大化。
    江浙明军的大军向着贵阳继续进发,在作为前锋部队的余姚师奔袭贵阳的同时,其他各部更是开始了对贵州东部的各府县的收取工作。
    与此同时,与孙可望一同前往沅州的白文选、冯双礼以及其他各将,却无不在一边收敛溃兵,一边赶向云南方向,便是秦藩的大本营贵阳也是不敢再去了,唯恐被江浙明军堵上,如今也唯有云南的晋王和蜀王,尤其是永历朝廷才是他们唯一的保护伞。
    告急的信使早一步派出,其实永历、李定国和刘文秀他们也无不在焦急的等待结果。在他们看来,最好还是孙可望和陈文两败俱伤,这是最优解,除此之外,无论是哪一方大获全胜,也都将是他们所无法承担的。
    然而,随着信使抵达昆明,孙可望惨败于沅州,陈文靠着数万江浙明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掉了数倍于己的对手,着实在永历朝廷中造成了巨大的震动。
    秦藩大军乃是西南明军的核心,核心如此,李定国和刘文秀倒是还有几万大军,白文选的书信中也表示了他和冯双礼前后收敛了几万溃兵,但建制已乱,武器、甲胄、战马几乎全无,辎重更是无从谈起,这样的军队就算是再有十倍也不会是江浙明军的对手,哪怕李定国这个盖世名将尚在也不会有本质的区别。
    “陛下,臣等愿领大军北上,设法说服越王撤军。”
    “说服?二位爱卿,谈何容易啊!”
    永历话一出口,李定国和刘文秀也是一阵哀叹。去年宣诏使者去调解广东,希望用福建和广东的潮州、韶州两府换取对其他地区的统治权,结果直接被陈文轰了回来,甚至就连郭之奇和连城璧也无不如此。
    旧例尚在,现在陈文一战击溃十四万秦藩大军,哪怕其中大多数根本还没有与江浙明军真的交上手,但却一样是溃兵,心中的畏惧只会更甚,他们又有什么底气去与陈文说这个啊。
    “二位爱卿,若是孙可望降了陈文,只怕就连云南边地,朝廷都保不住了。”
    孙可望提拔起来的文官、武将遍布云贵,这个事情孙可望知道,陈文知道,永历自然也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便是李定国和刘文秀,经永历这么一提醒,也当即就从江浙明军的军事实力这一问题上转了过来。别人不提,昆明城内的王尚礼、王自奇二将可都是孙可望的亲信,被支到广西南宁府的贺九义同样是如此。
    “那还是臣领兵北上吧,由蜀藩亲自在云南坐镇,以保护陛下安全,威慑二王。”
    李定国和刘文秀对视了一眼,得出了如此的分工,也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毕竟,如果就连李定国都不能成功的话,指着刘文秀,那就更是痴人说梦了。
    情势紧迫,并没有因孙可望的惨败而减弱分毫,反倒是愈加的严重起来。眼见于此,李定国只得在稳定了昆明后帅军大举北上,先要接应白文选和冯双礼这两个秦藩的大军头,有了更多的兵力,哪怕都是些鱼腩但也能多上一些发言权。
    云南的昆明,如今永历朝的临时都城所在地与贵州的西南部之间仅仅隔了一个不大的曲靖府,此前李定国就是准备在那里与孙可望决战的,因为那里称得上是昆明面对贵州的门户所在。现在陈文驾着如此大的势头而来,但是贵州却并非是江浙明军的旧有占领区。眼见于此,李定国便率领大军进入到贵州,以便于更好的完成对白文选、冯双礼他们的接应。
    大军出动,前锋骑兵更是早一步踏入贵州地界。贵阳府的府城位于贵州的中部,待李定国先后越过普安州、安南卫和永宁州,进入到镇宁州的地界,完成了与白文选、冯双礼二将的汇合之时,也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晋王殿下,越王已经攻占了贵阳府城,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大军压境了啊。”
    白文选和冯双礼一路向西南方向逃窜,刚刚战败后收敛的那几万溃兵在路上也跑了个六七成,现在两个人加一起就只剩下一万多战兵,若非一路上裹挟了不少的军屯辅兵,只怕是都未必能带着这么多军队来与李定国汇合。
    此时此刻,白文选和冯双礼倒是来了,也愿意归附到永历朝廷旗下,就是沅州那一战对他们的影响却还是不小,以至于此间一旦提及到陈文,冯双礼的音量都是刻意压低了的,似乎是唯恐声音大上一点儿就会将陈文招来。
    二将如此,李定国不由得眉头紧皱,当即便向二人问询起了沅州一战的事情:“本藩在路上听溃兵说是越王会妖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妖法的事情在贵州传的有声有色,什么越王在大旗下撒豆成兵,一下子就出了几十万大军将他们团团包围,什么战象冲进阵中就被一股气浪吞了,连骨头都不剩下,什么罗罗杀进人群,刀砍在江浙明军的身上都得断,还有什么越王府的亲兵劈空成雷,出手为电。总而言之,非是我军不努力,奈何越王会妖法。
    听到有此一问,白文选和冯双礼对视了一眼,继而还是白文选开口回道:“那些大多都是谣言,越王确实就只有那几万大军,乃是用阵法破了战象和罗罗,我军与其部的战斗力也差距良多,败得一点儿也不冤枉。就是大军崩溃时的那阵爆炸声,可能是震天雷吧,我二人都不在近前,看不清楚,也不敢妄自断定。”
    “原来如此。”
    有此回答,也算是解了李定国心头的一些困惑。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却并没有因此而释怀,眉头反倒是愈加的紧皱了起来。
    其实所谓妖法,李定国也是不信的。就算真的如此,阳门阵、阴门阵也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妖法同样的道理,什么大粪、黑狗血、妇女的经血什么的轮着来,总有一种是对的。但是此番听到白文选的解释,确定了是输在了硬实力上,他麾下的军队也是同样的战法,若是真的开战,胜算只怕也不会有多少。
    “丑媳妇也免不了要见公婆,不亲自会会这位越王殿下,本藩也不知道该当如何应对。”
    容溃兵修整了几日,重新发放了从昆明的库存里带来的武器装备,李定国便派人送了一封书信到贵阳,请陈文到平坝卫一带相会。
    书信写得很谦恭,一如当年他写给郑成功邀请其合攻广东时那般,不过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他却并不是很清楚,甚至哪怕是预测也基本上都是偏于悲观的那种。
    数日之后,信使快马加鞭的返回,带回了陈文的回信。回信的用词毫无大捷之后的倨傲,对他也是用晋王的称呼,并且对永历的身体状况表示了适当的关系,更提到了他还带来了江浙几省今年向皇室供奉的方物,希望在会谈后由李定国代为转交。
    这份书信看过,李定国不由得长舒了一口大气,但隐忧却还是存在着——毕竟人心隔肚皮,他也不知道陈文的用心到底在何处。不过有了这份书信打底,心也能安下一些,他便派了信使赶回昆明向永历报信,同时让大军留驻当地,只带了精锐骑兵赶去平坝卫。
    平坝卫既是后世安顺市的平坝区,距离贵阳也不过只有不到百里的距离。不过在此时,金枫湖尚未形成,金枫湖左近的平坝卫和威清卫俱是贵州都司下属的卫所,前者更是取了“地多平旷”的意思,下设达五个千户所之多。
    陈文与李定国约定了只带着不超过一千骑兵在此相会,为的是防止大军靠近,万一有个什么误会就会酿成更大的惨剧。李定国如约赶到,卫城已经被陈文所占据,待卫城大门打开,陈文也带着大队的骑兵出了卫城。
    “越王。”
    卫城外一处供人休息的小亭之中,陈文与李定国相对而立。按照古时封号的习惯来看,晋是大国,越到不了陈、蔡、荆、舒那样的小国,但也不过是中等而已,远远无法与晋相比。不过现在这年头,形势比人强,谁还顾得上这个呢,尤其是陈文连封号第一的秦王都抓了,一个被俘的秦藩军官代为介绍过后,李定国也是率先向陈文拱手示意。
    “瞧瞧,我说的怎么样,晋王就是太客气了。”
    笑着摇了摇头,陈文继而对李定国说道:“李兄若是瞧得起我陈文,一句辅仁足矣,我与大木之间便是如此称呼,李兄与大木乃是儿女亲家,莫不是瞧我不起?”
    “不敢。”
    陈文的态度太过热情,热情到了李定国有些不太能适应的程度。不过既然陈文如此了,李定国也正好就坡下驴,拉近了彼此间的关系,也好为接下来的会商打下一个更好的底子。
    两厢落座,陈文挥退了那个秦藩军官和身边的护卫,李定国亦是如此,待寒暄了一二,李定国便拿出了此前在昆明就准备好的说辞。
    “辅仁此番来黔,也是劳苦功高了,陛下感念辅仁千里勤王的忠心,认为越之一字终究是小国,配不上辅仁的赫赫战功,准备改封辅仁为齐王,以彰显朝廷对辅仁的嘉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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