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公甫、许娇容、鸦头与十方四人离了兰若寺,一起往那石头儿母子居住的山洞赶去。路上李公甫仍用遁法带着许娇容和鸦头,十方则自有佛门神通,却也未曾落后半步。
    四人在木栅门外先出身形,李公甫上前一步,朗声道:“此间主人可在?在下有事求见!”
    山洞的木门向里一开,那妇人与石头儿一先一后走了出来。妇人的脸上有些惊讶,而石头儿则是隐含警惕之色。
    等看到外面的四人有男有女,其中还有一个出家人,妇人的惊讶之色更浓,在院子当中止步,隔着栅栏问道:“诸位是什么人?来寻我们母子作甚?”
    听这妇人话中有些戒备之意,李公甫便向旁边一闪,让许娇容上前应对。
    许娇容隔着栅栏向内施了一礼,含笑道:“这位姐姐不必多心,我们此次前来并无恶意,而是有一件事情与你们母子商议。”
    或许是看到许娇容的笑容极为真挚,那妇人脸上的惊疑之色消散了一些,回身吩咐道:“天儿,去请客人进来说话罢。”
    石头儿答应一声,上前移开木栅门,侧身请众人入内。
    李公甫等人到了院子里,妇人又命石头儿从洞中搬出几个圆木墩充当座椅,微含歉意地道:“蜗居简陋,不足以招待贵客,便请诸位在院中稍作片刻罢。”
    众人致谢之后,各自选了一个木墩坐了下来。
    李公甫轻咳一声,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又介绍了许娇容、鸦头和十方。
    那妇人在听到前面三人名字时并无反应,等听到李公甫报出十方的法号,立时讶然开口问道:“这位莫非便是近来重建兰若寺的高僧十方禅师。”
    李公甫却是没想到十方的名头如此响亮,连这避居深山之人竟也听过,不由庆幸带他一起前来,当时忙向他使个眼色。
    十方起身合十答道:“贫僧正是十方,却不敢当高僧之谓。”
    “果然是十方禅师。”妇人颇为欢喜地起身施礼,“信女苏氏,虽居于山野,却颇为仰慕佛法,也曾命小儿石天在外间寻一些佛经来诵读。只是信女识字有限,对经书精义总是一知半解难以入门。
    “近来听小儿说荒废多年兰若寺重修,寺中有一位十方禅师。人人都称赞他年纪虽轻,却是佛法精深,乃是一位真正的有道高僧。信女早有心向禅师请教佛法,怎奈未逢其便,今日禅师法驾光临寒舍,实是蓬荜生辉。”
    “原来是一位在家修行的居士。”十方忙谦逊道:“贫僧年轻识浅,不敢当居士如此看重。但佛门广大,居士若心慕佛法,终有机缘入得门来,贫僧也极愿与居士交流一些佛法心得。”
    苏氏大喜,忙吩咐儿子道:“天儿,速去将我抄写的经卷拿来。”
    那石头儿如今却已有个大名唤作“石天”。听到母亲吩咐,他答应一声快步进了山洞,不多时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袱走了出来。
    苏氏将儿子捧着的包袱解开,从里面取出厚厚的一沓白纸,转身呈到十方面前,极为恭敬地道:“这是信女手抄的一部《楞伽经》,其中还依照自己的理解做了一些注解,还请禅师不吝斧正。”
    十方也深双手将经文接过,他本有一目十行、过目成诵之能,一页一页飞快地翻阅着,心中不由得愈来愈惊讶。
    这苏氏的学识确实有限,所抄经文的字迹只能勉强算是工整,但可以看出每一字都是一笔一画用心写出。在经文的夹缝之中,果然有一些小字注解,这些文字中颇多白字,文辞亦甚是直白,但内中含义却颇具独到之处,有些语句更是直指佛理真谛,便是他看到之后也有大受启发的感觉。
    十方听那火工道人说过苏氏的身世,知道她原本只是一个乡下村姑,虽然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识得一些字,却绝对算不上什么才女。凭她的根基,只靠自己研读佛经便能悟出如此深奥的道理,这已经不能说她天资如何了,只能说她确实与佛有缘。
    将经文翻阅一遍之后,他便将苏氏注解中的一些谬误之处指出来,又阐述了自己的见解,苏氏听得双目异彩涟涟,一望便是茅塞顿开的样子。
    等十方讲解告一段落后,苏氏喟然叹道:“想不到信女对佛法的理解有如此多偏差,看来自己闭门造车总是不成的。”
    感慨一番之后,她终于转向李公甫问到了正题:“这位李爷一看便非寻常人物,此次来山中见我们母子所为何事?”
    李公甫见终于说到正事,精神一振道:“不瞒苏大嫂,在下如今忝为‘天刑司’金华府分司首座,昨天有幸看到令郎格杀山魈的惊世神勇,有意接引他加入‘天刑司’,不知苏大嫂意下如何?”
    这时石天忽道:“我说昨晚总感觉身后有人窥视,原来便是你。如此鬼鬼祟祟,可见不是什么好人!”
    “天儿,不许无礼!”苏氏先呵斥了儿子一句,然后向李公甫致歉,“小儿野惯了,少有管束,还请李大人不要见怪。方才李大人提到‘天刑司’,恕民妇孤陋寡闻,不知这是怎样一个衙门?”
    李公甫苦笑着将“天刑司”的职能、权限、福利等介绍一遍,最后道:“令郎虽是天生神勇,却似未入修行之门,若加入‘天刑司’便有修行之法可学。此外也可以有一番作为,不至于空怀一身本领而终老山林。”
    十方不失时机地在一旁帮腔道:“这位李大人是贫僧好友,他的为人居士可以信任。令郎若得他提携,将来必成大器。”
    苏氏沉吟道:“如今天儿这孩子渐渐长大,将来还须成家立业,终日离群索居确非长久之计。信女近来原也有让他入世的想法,只是没有在外面安身立命的门路。李大人与禅师到来,却是为我们母子指了一条明路。”
    石天讶然道:“娘你是要答应他们?”
    苏氏满是慈爱地望着石天道:“娘自从参读佛经以来,早就有了出家修行的念头,只是天儿你年岁尚幼需要照顾,所以才暂时搁置此念。如今你已长大成人,也该独自出去闯荡一番,而娘也可以寻一所庵堂去安心地静悟佛法了。”
    石天大急,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叫道:“娘你不要我了?”
    苏氏伸手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记,笑骂道:“说得什么胡话!娘便是出家修行,依然是你的亲娘。你若是想见我时,随时来找我便是了。”
    说到此处,她转头问十方道:“禅师,信女虽欲入空门,却不欲割舍母子尘缘,不知如此是否有悖佛法,难以修成正果?”
    “南无阿弥陀佛。”十方高诵一声佛号,合十笑道,“居士何处此言?我佛又岂会教人不慈不善?若是要绝情绝义才能修成正果,那便不是正果,而是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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