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二,罗文峪以北的蒙古草原上,几千人的蒙古喀喇沁部骑兵行走其中,缓缓前进,后方紧跟着浩浩荡荡的后金八旗兵,足有八万之众。
    八旗骑兵的队伍之中,稍稍靠前的位置,皇太极策马而行,徐徐前进,赤红而棱角分明的面容,皮肤黝黑而粗糙,可见其经常露宿荒野,曝晒烈日之下,经历过一场场战争的洗礼。
    此刻,与皇太极并肩骑马而行的是同父异母的两位兄长,素有四大贝勒之称其二的代善和莽古尔泰。一左一右,一个魁梧不凡,沉稳持重;另一个显得桀骜不驯,狂放不羁,整个人显得极为强势。
    然而,两人都是坐直了身体,又摆出了拱卫之势,一副以皇太极马首是瞻的样子。后者更是卓尔不凡,拥有至尊者的特质,让人一看就知道,皇太极是那种精明之人,胸怀大志,精于谋略,器宇轩昂。
    皇太极有些失神,心里在想着事情,自己从父亲的手里接过大位不到三年,拿出手的战果也就是东征朝鲜,西平漠南的蒙古部落。可是,两年前的宁锦之战损失惨重,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父亲努尔哈赤败在明朝蓟辽督师袁崇焕的手里,重伤而归,最后落得个郁郁而终。
    不仅如此,两年前,自己更是折戟在同一个人的手里,皇太极明白,要想实现自己的雄心壮志,入主中原,再现女真族的往日辉煌,必须有那么一战,大败明军,打破袁崇焕不败的神话。
    否则,八旗军的铁蹄想要踏过山海关,兵出辽东,就不得不千里绕道蒙古。关宁铁骑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死死地将女真大军挡在山海关外。
    就在这时,皇太极的左前方响起一个爽朗而恭敬的声音:“大汗,再往前奔行二百里,就是明廷长城的罗文峪。”
    旋即,皇太极从思索中清醒过来,看了一眼喀喇沁部的首领,只是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听到了。
    与此同时,皇太极目露深邃之色,谁也无法从他那赤红的面颊看出神色的变化,而他的脑海里却浮现出罗文峪一带长城的各个关隘,思索着用兵方案。
    “大军停止前进,就地驻扎,全部的将领都到我的中军大帐之中,商量接下来的进攻方略。”
    皇太极的声音刚一结束,哗啦一声,令行禁止,十万大军瞬间停了下来,纷纷下马,开始安营扎寨,一干将领更是紧跟在皇太极的身后,向着某个方向而去。
    不久之后,皇太极的营帐之中,众多将领济济一堂,将皇太极围在中央,肃静的站站那里,素手而立,等待大汗的命令。
    皇太极更是环视左右,眸光幽幽,深邃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通,透着谋略的味道,随后朗声下达一系列的命令,字字铿锵,句句有力,充满上位者的气势,不容置疑。
    “阿巴泰,你偕同阿济格从喀喇沁的罗河屯出发,率领左翼四旗以及蒙古军攻打龙井关。”
    众人之中,立即站出来两个彪形大汉,很是粗犷,右手张开,呈掌之态,放于胸前,高声回应:“是,大汉,末将遵令!”
    然而,皇太极的命令没有停止,依旧在继续,目光停留在另外两个年轻的将领身上:“岳托,济尔哈朗,你们两个率领右翼军攻打大安口。”
    “是,大汉!”两位年轻的将领异口同声的。
    说到这里,皇太极的神色明显微微一松,紧接着又说道:“余下的所有人都随我攻打洪山口,争取三路大军在二十六日同时行动,一举拿下三个关头。”
    “是,大汗!”
    这次是所有人一起回答,心里却是猛然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大汗的分派任务可谓是别有深意。除了大汗这一路,左右两翼都是一些年轻人,像代善与莽古尔泰这样的贝勒全部沦为了副手。
    正常情况,像攻打大安口和龙井关这样的任务,应该交给代善、莽古尔泰等这样的战场经验丰富者,不仅战功累累,更是先大汗的儿子,没有人比他们更合适担任左右两翼的负责人。
    只要稍微动一点脑子,懂得一些谋略与权术,就能细查其中的道理。
    而且,那些心思玲珑之人不得不佩服,这位新大汗的用人极为巧妙。阿巴泰是先大汗努尔哈赤的第七子,不会让人觉得新大汗有疏离兄弟之意。而岳托和济尔哈朗分别是代善的长子和新大汗的堂兄,前者可以堵住拥有最多军权的代善之口,后者可以笼络人心。
    至于最为桀骜不驯的莽古尔泰,即便是心中有怨言,大势之下,也无可奈何。论手握军队的数量,远远比不上代善,正红旗和镶红旗的旗主;论智谋,八匹马也赶不上皇太极。
    此刻,营帐里还有一个汉人谋士,正是范文程,他就是那些为数不多的众人之一,能够看出皇太极用意者。借助此次南下伐明,削弱老牌贝勒、自己那些军功赫赫的兄长影响,加大自己对八旗军的掌控力度。
    范文程的眸光闪动了两下,暗暗下定了决心,誓死追随皇太极,博得个一世功名,开国元勋,开启了他的旷世汉奸之路,为以后的明之灭亡添砖加瓦。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城内,奉天殿中,崇祯手里捧着一本奏折,低首展阅着,内阁首抚韩爌站于下方,徐徐说道:“皇上,根据蓟辽督师袁崇焕来报,后金刚刚打击察哈尔部不久,又收服了喀喇沁所部,八旗军与蒙古骑兵大量聚集在喀喇沁草原上。而且,遵化和蓟门一直都是朝廷的兵力薄弱之处,沿线的长城各路关卡更是军纪废弛多年,很容易被后金军攻破。”
    然而,崇祯的神色古无波澜,看完袁崇焕的折子之后,淡淡地说道:“韩爱卿,有些危言耸听了吧。虽然遵化一带的长城罕有战事,一直都很平静。但是,那里的城防应该没有那么不堪吧。”
    韩爌的神色明显一动,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刚想插话,就被崇祯接下来的话语打断了。
    “何况,后金刚刚经历过两场大战,即便全部是大胜而归,多多少也会有一些伤亡。以疲惫之师绕道蒙古,攻打遵化一带的长城关隘。一旦兵犯长城,攻入管内,距离辽东那么远,难道他皇太极就不怕被困在关内,老巢被我军攻占?”
    不得不说,勤政的崇祯帝虽然生性多疑,急于近利,还是有一些眼光。
    然而,韩爌的心里更加的焦虑,有苦说不出,唯有暗暗腹诽:“皇上啊,今时不同于往日,辽东没有了毛文龙在皮岛上掣肘,皇太极怎么可能还会担心他的大后方?而且,锦州等地的大军兵出山海关,想要袭击后金的老巢,根本就没有那么容易。”
    “皇上,醒醒吧,一旦后金的骑兵越过长城,控制了遵化,就等于打开了兵犯北京的大门。如果京师不是在这里,移都到南京,你说的那些当然好了。可是,皇上陛下,你先在身处北京,就出在强敌之下。就算是宁锦的大军攻入后金的老巢,京师危矣,大明危矣~!”
    这些是韩爌的心里话,也是袁崇焕分析的,并且一再告诉他的。可是,韩爌无法说出,担心遭到皇帝的贬谪。
    无论是处死毛文龙,还是迁都南京,前者是是皇帝默许的,后者不仅朝中大臣激烈反对,更是崇祯的大忌,不到万分紧急之时,绝不会仓皇离开北京城。
    “好了,韩爱卿,咱们就不说这些了。你先回去吧,不要忘了提醒袁崇焕,他与朕的五年之约。五年之内,解决后金之患。”
    闻听此言,韩爌的心里又是一阵苦涩,不得不小心回应:“是,皇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韩爌清楚的知道,袁崇焕的五年平辽论有多大的水分。如果真能在短短的五年之内,解决辽东之患,平叛后金,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山海关的大军一直处于守势。
    即便是皇太极西讨蒙古的察哈尔林丹汗部,东征朝鲜之时,那个时候,大军都无法出兵山海关,趁机直捣后金老巢,更何况现在?
    虽然心事重重,韩爌很想将这些话说给崇祯帝,但前车之鉴,前面那些建言直谏大臣的下场,使得韩爌望而却步,只能明哲保身,灰溜溜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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