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遂忐忑不安地双手捧着包裹,慢慢向大殿走去。
    马腾进殿俯首走了没几步,还没看到皇上在哪儿,就自跪下,道:“臣马腾参见皇上!”
    稍倾,马腾听到一个不过刚变声的少年声音,说道:“将军一路鞍马劳顿,赐座。”
    一个小宦官端着一个方凳,走到马腾近前,说“皇上让你坐。”
    马腾这才起身,兀自手捧着包裹,头仍不敢抬,眼更不敢仰视。
    这时皇上又道:“靖远侯,不必拘束,就像是在自家一样。噢,你手里捧的是什么?”
    马腾这时才抬起头来,见皇上不过一少年,头戴冕冠,身着黄袍,坐在案几后面,两旁各有一宦官侍立。
    马腾听得皇上问话,忙起身站立,走到皇上案前,躬身答道:“这是臣在出塞时,一鲜卑首领赠予的白虎毛皮。
    臣寻思,这白虎乃是难得一见的瑞兽,其皮毛不是一般人可以消受的,故今日特来献给皇上。虽说我皇受命于天,百毒不侵,然有此瑞物,也可略为襄助。”
    皇上令人接过打开,然后铺在宝座上,自己又重新坐上,在上面左右感受了一下,笑逐颜开地说:“真舒服!”
    此时旁边的宦官说道:“我听一个道长说过,左青龙右白虎,那可都是神仙传说中了不得的圣物。
    陛下本身就是真龙,今儿个又得了白虎,可凑全了。
    这表明陛下文治武功,继往开来,必会胜过以前所有的皇上。”
    刘宏听了非常高兴,说了一声“给靖远侯上茶”。
    另一个宦官忙倒了一杯茶,递给马腾。
    马腾谢过,又重回座上。
    刘宏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朕东西。靖远侯,你是怎么想起要送朕这个的?”
    见马腾又要起身,又说,“别又起来坐下的,怪麻烦的。你坐着说就行。”
    马腾说:“那个鲜卑首领刚送给我的时候,我只知道很珍贵,但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处置。
    回家后,我想送给我爹。我爹一听骂了我一顿,说我怎么敢用这东西?这是折我的寿啊!
    人们常说,宝剑配英雄,红粉送佳人。这等上上之物,只有当今的皇上才堪使用,士大夫都不能够,否则就是簪越礼制!
    再说,咱家从老祖宗那辈子起,就世受皇恩,这几代虽说是名不见经传,那是咱们自己不争气,怪不得皇上。
    现在你觉得出息了,又是封侯又是拜将的,这一切都是谁给你的?是当今的皇上!”
    说到这里,马腾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接着说道:“我爹还给我说了好多道理。他说,你今后要像咱们老祖宗文渊公那样,对皇上忠心耿耿,马革裹尸。”
    刘宏听了,深受感动。一会方说:“好一个申明大义的父亲!
    虽处乡间僻壤,忠君爱国却不敢有忘。你得了这样一件宝物,首先想到的是孝敬父亲,说明你也是一个孝子。
    朕真羡慕你啊,孝仁皇帝业已仙去,朕欲孝而亲不待啊!噢,你父亲名讳是?”
    马腾道:“我爹姓马讳平,字子硕。”
    “来呀,传旨。”刘宏道,“马平公忠体国,教子有功,着封为孝忠侯,邑榜罗百户。”
    马腾连忙谢恩。
    刘宏叹道:“孔子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大鸿胪韦彪尝云,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
    马家世代忠良,几为栋梁之材。前者文渊公,一生忠事光武帝,南征北战,最后竞马革裹尸以还。
    马融,国之大才也,一生授学著述不断,今朝庭经学之士,大半出其门下。
    现如今,又有你马腾马寿成,建功立业于边庭,朕心甚慰!”
    马腾逊谢。
    刘宏道:“靖远侯可是第一次来京城?”
    马腾说:“正是。”
    刘宏又道:“没在京城转转?”
    马腾说:“今日甫一到京,臣即随中使大人进宫面见皇上,京城地面上尚未得空走走。”
    刘宏道:“应该去走一走。你的职务是张常侍推荐的,你与他可曾有旧?”
    马腾道:“臣只闻张常侍之名,但至今无福得见。想是臣的上司凉州刺史孟佗与其有旧,向张常侍推荐了臣,所以才有今日这番光景。”
    刘宏道:“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这孟佗也是张常侍推荐的。
    张常侍所荐之人,皆是贤达之才。你等在西凉谋事,要尽忠尽职,方不负张常侍一番推举之苦心。”
    马腾称诺,问道:“皇上,臣想明日到张常侍府上前去拜谢,不知可否?”
    刘宏道:“应该的,应该的。张常侍为了朕的国家,日夜操劳,你理应前去拜访,也代朕去看望一下。明日,我着张黄门领你前去。”
    说罢,一指旁边伺候的一个宦官,道:“靖远侯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明日你领着他去,省得到处问路。”
    小黄门连忙答应。马腾称谢。
    刘宏又道:“我记得那次廷议之事,太尉李咸建议封你为凉州别驾。
    我知道这别驾权力很大,能当刺史大半个家,比之一个郡守可威风多了。这样说来,还是你吃亏了。
    是张常侍说你在张掖还有机密之事,非你不可。当时我想问来着,后来事一多,把我给忘了。
    现在正好左右无事,靖远侯可给朕说说,是什么机密事务?”
    马腾略一思忖,说道:“张常侍说的可是臣与鲜卑秘密交接一事?”
    刘宏道:“这个,朕不知。张常侍当时只是说机密,不可在朝庭大堂上宣而说之。”
    马腾道:“正是此事,待臣下禀:这次鲜卑犯边,主要是他们领地里今年大旱,又发生了蝗灾,部落里民不聊生,这才领军来袭。
    臣第二次出塞的时候,碰上了鲜卑联军六万余人。当时,臣的属下只有三千人。臣开始寻思,若是与他们硬碰硬,即使臣得皇上庇佑,也仅仅是惨胜而已,伤亡必定很大。
    这鲜卑联军,共有三部分组成,共有鲜卑首领步度根的两万人马,北匈奴莫奕于的三万人马,南匈奴叛逆且渠伯德的一万人马。
    其中这鲜卑步度根的两万人马,被臣在第一次出塞时放火烧死了一万两千多人,还剩下不足八千人。
    臣这时想,这三人中,名义上以步度根为首,但步度根这时只有这么点子人马,那南北两匈奴的人未必会多么忠诚于他。
    于是在两军阵前,我将那步度根喊出,单独说话,以大义离间于他。
    正巧,他对这南北两个匈奴也是一肚子怨言,想用我来个借刀杀人之计,剪除这两个头领,大大削弱他们的力量。所以,我们两个一拍即合。
    第一战,我歼灭了南匈奴且渠伯德大部人马;第二战前,步度根与我互通情报,使我得知了敌军的动向部署,于是我将计就计,打了一个伏击战,歼灭了莫奕于大部。
    之后又乘胜追击,打死了且渠伯德,打伤了莫奕于,歼灭了莫奕于大部,将他们一直赶出几百里之外。
    战后,步度根派人来找我,告知莫奕于所部将官连同莫奕于本人全部阵亡,南北匈奴两部剩下的近五千人马已被他彻底收编。
    但是,鉴于他部落目前的状况,他希望我大汉能伸出援手,助他度过灾年。
    当时我想,如果我们不帮他一把,他若破罐子破摔,作困兽犹斗,再次兴兵犯边,我等虽是不怕,但一来不堪其忧,二来也是耗费钱粮士兵,不如暂且帮他一帮。
    他此次受我大汉雪中送炭之厚恩,必感恩戴德,起码几年之内不会再来侵扰;若应对得宜,说不定今后还会成为我居延的有效缓冲之地。
    是以我一口答应,约以一月之期,前来为他们送上粮草。”
    “后来怎样?”刘宏及两位宦官听得津津有味,不把马腾所说当作机密要事来听,却是要马腾当成故事来讲了,是以催促道。
    马腾说:“我回塞之后,将步度根的请求禀报了单于都尉。
    单于都尉的想法跟我一样,认为用一些我们暂时用不着的粮草,在此刻帮步度根一把,所得回报要远远大于这批粮草的价值,于是令人筹集粮草。
    十天后,我率六千兵马再度出塞,没想到半路上出了岔子!”
    “啊?”三人惊呼,急问:“出了什么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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