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和茶大娘过去,大家已经在拉网起鱼了,辽阔的江面上,一堆一堆地聚集了五拨人,先后拉起了五条网。
    一条条大大小小的鱼儿被人从渔网里捡出来抛在冰面上,甩着尾巴蹦跳几下,过个几分钟就冻实了。
    妇人孩子欢笑着捡起一条条,小的丢进竹筐,大的放在铺有干草的爬犁上。
    “苏同志,茶同志,”宋大娘远远地朝两人招了招手,笑道,“今儿打的鱼可不少,等会儿让人捡几条大鱼给你们送去。喜欢吃哪一种?有鲤鱼、鲫鱼、鲟鳇鱼、鳜鱼、大黄鱼、草根棒子、牛尾巴子……”
    宋大娘一气儿说了长长一串鱼名,有些苏梅连听都没听过。
    “嫂子,”钱乐水架着爬犁,拉了数十条长长的大鱼从冰面上过来,远远看到一身崭新军大衣,头戴五五式棉帽的苏梅和茶大娘,叫道,“家里有人吗?”
    江面上风大,声音小了都听不到,苏梅没回,直接冲他摆了摆手。
    钱乐水拍拍身后的鱼:“分给你家的,你们看谁跟我回去一趟。”
    帮忙的人人有份。
    赵恪一早就带着人忙活了,这些是老局长专门给他挑的,选的都是一米多长的大鱼。
    茶大娘拿着钥匙,不放心地交待道:“小梅你注意点,我跟他回家放了鱼再来。”
    苏梅点点头,凑近了看大家拉网捡鱼,有大鱼了,跟着大家一起兴奋地欢呼,小了,还会建议拉网的人放了。
    不过,有的鱼本身就长不大,遂闹了几次笑话。
    她也不恼,跟着大家一起笑,听人跟她科普,哪条是几年生的鱼,哪些鱼儿最大的能长多长,什么鱼炖着好吃,什么鱼适合做杀生鱼,哪条可以做刨花鱼片,哪两种大鱼可以做鱼皮衣等等。
    大家最开始见她,衣着精致,长得好看,清清冷冷的不怎么说话,跟人透着距离。
    渐渐熟悉了,话还是不多,笑起来的样子却很暖,寻问什么的时候,眼里的光跟孩子一样清辙,带着满满的求知欲。
    赵恪忙活完找来,苏梅身边围满了妇人孩子。
    有跟她说风土人情的,有邀她一起做针线活的,还有孩子掏了口袋的松仁,冻梨往她兜里塞的。
    跟大家挥手告别,赵恪牵着她的手往崖上走,回头看了眼还在跟他们挥手的孩子们,笑道:“我还怕你来了这儿找不到人玩呢,现在看,挺受欢迎的嘛。”
    苏梅笑道:“我也没想到这儿的人,都这么热情。”
    两人到家,顾老带着小瑜儿已经放学回来了,茶大娘宰杀了一条一米多长的鲟鳇鱼,鱼头略略一煎放入枸杞红枣清炖,手指粗的鱼筋切段焯水后凉拌,鱼肉炖了一截,放在炭火上烤了一截,红烤了一截,剩下一半放在院里冻上了。
    鱼肉没有一根刺,吃着好不鲜美。
    凉拌的鱼筋也好吃,脆脆的,很有嚼头。
    鱼头汤炖得一片奶白,好不香醇。
    苏梅跟小瑜儿毫不节制地吃撑了,被身下的热炕一熏,昏昏欲睡。
    赵恪展开被子,给两人搭在身上。
    镇上的人不种地,以渔猎为生。
    上午捕了鱼,下午,赵恪和老局长又带着大家进了山。
    顾老带着小瑜儿上学走后,苏梅起来洗了把脸,穿着小袄,坐在灶前,将汪师傅做的架子组起来,竖放在一角,给茶大娘搭了把手,将种了蔬菜的木盒子一层层放上去。
    收拾了灶前的木屑,苏梅去柴棚下又选了几根木料,她想再做几个置物架,等赵恪在旁边搭好了棚子,好放粮食等物。
    只是柴棚下的木头是烧炕用的,大多都是短料废料,挑来挑去,只找到几根0.9米来长的,做不了置物架的立柱,只能做横撑。
    “苏同志,你要劈材吗?”
    苏梅回头,是上午刚认识的何珊,“不是,我想做一个放东西的架子。”
    何珊放下肩上挑的扁担,笑道:“你这些柴哪能做什么架子啊,等着,回头我让当家的给你送两根檀来。”
    “行,”苏梅放下手里的木料,拍了拍手,“你这是?”
    “哦,我看上午钱公安给你家送的都是大马哈鱼和鲟鳇鱼,那两种鱼,初吃还行,天天吃还不得腻了,”何珊一指身前的竹筐,笑道,“我给你拿了些鲶鱼、鲤鱼、鲫鱼、餐条、川丁子,配着吃。”
    不等苏梅应声,她又点着身后的竹筐笑道:“秋末山上摘的野果子,我也给你装了些。冬天没什么菜,吃点果子,免得天天睡在炕上上火。”
    苏梅被她的热情感染,笑道:“先说好,东西我收下,回礼你得要。”
    何珊愣了一下,随之爽朗地笑道:“成。”
    茶大娘洗了洗手,过来接了东西,腾出竹筐给她装回礼,苏梅领着何珊进屋上炕,冲了杯蜂蜜柚子茶给她:“尝尝,家里自己做的。”
    这边后山林子里也有野蜂蜜,只是不如南方多。
    偶尔找到一个,如获至宝,都不怎么舍得吃。
    闻着清甜的气息,何珊说什么也不愿意喝。
    “飘着的青白条子是野柚子皮,蜂蜜是山上摘的,除了费了点功夫,没要一分钱,你客气啥。”
    何珊摆摆手:“留给家里的孩子喝。”
    苏梅无法,下炕给她泡了杯花茶,汪师傅用竹叶和野菊花炒制的。
    “苏同志,”何珊指指墙上的画和窗纸上贴的窗花,“这些都是你弄的吗?真好看!”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生动形象的花鸟虫鱼,跟真的一样。
    苏梅点点头,把杯子放在她面前的炕桌上,拿果盘装了把瓜子一把水果硬糖:“喝茶吃糖。”
    何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欲言又止。
    “想要画还是剪纸?”苏梅笑道。
    何珊捧着杯子,不好意思道:“我攒钱买了一块红布,想做一条新年穿的红袍子,上面绣些东西。”
    苏梅上午见了女孩们和妇人身上穿的衣服,上衣跟满族的服饰有些相似,衣长过膝,恰腰,下摆宽大,袖肥而短,圆脖无领。
    领边、袖口、衣边缝有染着各种颜色的皮条和绣的云纹、动物花样,有的还在衣服下摆缀上贝壳、铜铃或缨络珠、疏绣穗等饰品,很是别致美观。
    “不缝皮条、云纹?”
    何珊迟疑了下点点头。
    “那你想绣什么?”
    何珊点了点墙上苏梅画的花儿,又指了指窗花上的鸟儿:“我想在领边、袖口、衣边绣上小花,下摆上绣些鸟儿。”
    苏梅取来纸笔,几下勾勒出袍子的外形,既是冬天穿的,苏梅还是觉得领口、袖口、衣边缝上皮毛比较好,既保暖又好看,不过按她的要求,苏梅还是先画了一件。
    随之又按自己的理解与审美画了一件,并调了颜料给两款袍子分别上了色。
    “好看!”第一件,说起来简单,其实一点也不,五颜六色的花儿,飞舞着零星的几只造形各异的蝴蝶。下摆,更是复杂,草甸、五颜六色的小花、白鹤。
    第二件,则是雪白的皮毛配了黄色的花鸟、云纹,看着简单大方,绣起来却是颇费功夫。何珊拿着两张图激动道,“两个都好好看啊,我能都要吗?”
    “做两件吗?要是只有一块布的话,我建议你做这件,”苏梅点了点缀了皮毛的那件,“家里要是有白兔毛,就更好了。”
    “有白兔毛,我阿奶攒了五张,我先做这件皮毛的,过年穿。这一件,我能用蓝棉布做吗?我想春夏卖鱼时穿。”
    “可以。”苏梅取过她手里的图,将上面蓝色的花儿,改成红色。
    随之又找了几张旧报纸,将花样给她剪好,这样绣时,只需将花样用浆糊贴在布上,对着绣就成了。
    “谢谢你苏同志!”何珊接过东西拿旧报纸一包,倾身抱了抱苏梅,跳下炕趿上鞋跑了。
    “哎,筐、筐……”花大娘追了几步,哪还有人影,“这孩子,竹筐扁担都不要了。”
    苏梅捧着茶出来,看了眼筐里茶大娘放的回礼,笑道:“忙着回家做衣服去了。”
    “知道她家住哪吗?”茶大娘挑起扁担道。
    刚认识没来及得问,“叫何珊,你问问。”
    茶大娘点点头,挑着东西出门了。
    片刻回来,身后跟了四五位姑娘,拿着野果、自家做的鱼松、风干的山鸡、野鸡蛋等物,过来请苏梅帮忙画服装样式。
    苏梅笑笑,请大家上炕,拿了纸笔旧报纸,按她们的要求,画好样式,剪好花样。
    送走一个个喜笑颜开的姑娘,苏梅活动了下身子,刚想继续挑选些木料先做几个横撑,汪师傅回来了。
    雪撬上撂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有陕北寄来的羊皮袄,京市寄来的各式营养品,南方刘家族人们寄来的书本、纸张、颜料、大小毛笔、布料、毛线等,蔡佳微、张宁、司务长、大胖、邹秋曼寄来的果脯、蜂蜜、肉干、酱等,海岛张贺山寄来的海带、虾仁等物和张县长寄来的棕油。
    还有汪师傅在前进农场买的大白菜、萝卜、酸菜、红薯、土豆等。
    三人刚将东西归置好,打猎的回来了,苏梅家分了两只山鸡、两只飞龙,四只兔子,一条狍腿。
    翌日,赵恪请人帮忙去山上锯了几个大树,拉回来跟人换成檀和干草。下午,爬上房顶先检查了一番,然后清扫出房子旁边的积雪,搭棚子。
    几乎各家各户的壮劳力都来了,天黑了,院里拉盏灯,一直干到八点多,棚子建成了木屋。
    汪师傅帮忙递木板,苏梅跟茶大娘做的晚饭,大块的肉,大锅的鱼,玉米面窝头蒸了六笼,怕不够吃,又蒸了两锅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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