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薄唇抿起浅笑。
    眼中的宠溺,几乎要满溢而出。
    他正要去牵南宝衣的手,余光瞥见沈议潮正注视着他们,不禁冷声:“你去隔壁处理账目。”
    “我忙了好几日,该休息了。”沈议潮反驳。
    他又不是傻的,凭什么萧弈和南家小娘子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他就要孤零零地处理账目?
    见萧弈表情阴冷,沈议潮补充道:“清晨醒来时,我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表哥。不知为何,一想到要来见表哥,我就忍不住地心生欢喜。”
    萧弈面无表情:“要么去处理账目,要么去地牢受刑。”
    沈议潮颓然地抱起一尺来高的账本。
    往书房外面走时,他仍旧不死心地回头试探:“二哥哥?”
    “滚。”
    沈议潮麻溜儿地滚了。
    南宝衣和萧弈坐在窗畔罗汉榻上。
    她吃着对方递来的凤梨糕,抿着嘴儿笑:“二哥哥好凶。”
    萧弈拿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糕屑,“可有吓着你?”
    南宝衣乖巧地摇摇头。
    凶狠的二哥哥,安全感爆炸,才不会吓着她!
    她吃完两块凤梨糕,萧弈已经翻开书卷,正在阅览蜀郡地理志。
    南宝衣无事可做,于是在金丝楠木小佛桌上,铺开笔墨纸砚,打算默一首小诗。
    她提笔歪头。
    西窗对雪,一只墨玉竹节挂在窗下,积着些许白雪。
    二哥哥,也未曾把它摘下呢。
    心中的那锅红豆像是又咕嘟咕嘟地煮了起来,在这冬深春浅之时,酝酿出甜甜的滋味儿,却又令她若即若离,患得患失。
    寒风携着雪籽吹落在面庞上,她却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冷。
    她清楚地感受到雪地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蓄力生长,只等春风过境时破土而出。
    她垂下眼睫,认真落笔。
    佛桌对面,萧弈从书卷里抬眸。
    小姑娘的簪花小楷清丽娇俏: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眸色渐深。
    小姑娘这是……
    发春了?
    南宝衣浑然没察觉到他探究的眼神,把毛笔搁在青瓷笔山上,捧住娇美的两靥,眼眸痴迷,宛如微醉:“红豆好甜啊!”
    萧弈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午后。
    南宝衣在诱惑南景放高利的问题上,终于和沈议潮达成了协议。
    她兴冲冲回到松鹤院,二伯母也来了,正和祖母商议程叶柔进门的事。
    因为程叶柔和南广年纪都不小了,所以双方并不打算拖延时间大操大办,只约定正月初十举办婚宴,宴请亲近之人,小范围的热闹热闹。
    二伯母捧着账单,一样东西一样东西地检查。
    老夫人把南宝衣抱到怀里,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娇娇又重了些,是不是这几日吃胖了?”
    “祖母胡说,我又不是珠珠,才不会吃胖呢!”南宝衣笑容腼腆,“许是长高了的缘故,我已经十三岁啦!”
    “娇娇儿十三岁,珠丫头也十四岁了。等给你爹娶完媳妇,就要开始张罗她的亲事。老二媳妇,你可有相好的公子哥儿?”
    南宝衣诧异。
    以往,祖母恨不能把她的亲事时时挂在嘴边,怎么今日却像是变了个人,竟然关心起小堂姐的亲事了……
    她乐得轻松。
    她想好了,要多听几句秘密,回头告诉珠珠去,因此假装天真地赖在老夫人怀里。
    江氏指挥着丫鬟挂上红绸,笑道:“娘,珠丫头是个皮猴,外人管不住她的。我琢磨着,就近挑一户老实本分的商家,把她嫁过去得了。彼此知根知底的,咱们也能帮忙管束。”
    老夫人微微颔首。
    就近嫁了,她也能经常关照珠丫头,不叫她被夫家欺负。
    只可怜她的娇娇儿……
    她爱怜地抚了抚南宝衣的脑袋。
    如果娇娇儿跟了萧弈,那么她注定要去往更大更繁华的世界。
    她真害怕,萧弈将来对她的娇娇儿不好。
    如果将来有一天,他厌弃了娇娇儿,那么她一定要亲自去他府上,把她的宝贝接回家。
    她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把她的娇娇儿当成宝贝,但只要她还活着,娇娇儿就始终是天底下最娇贵的宝贝。
    南宝衣怔怔看着祖母。
    老人眼圈微红湿润,眼里满是舍不得。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小手,轻轻为老人拂拭去眼角的泪花,“祖母,好好的,你怎么哭啦?”
    “没事,没事!”老夫人笑着捏了把她的脸蛋,“南景出了事,你爹爹这几日心情不好,娇娇儿乖乖的,千万别去招惹他。”
    南宝衣听话地点点头,“祖母放心!”
    其实她觉得,她老爹伤心也只是暂时的。
    等着瞧吧,到了大婚那日,她爹比谁都要活泼高兴!
    南府紧张地筹备着初十的婚宴。
    与此同时,程叶柔也在认真备嫁。
    凤冠霞帔已经准备妥当,是她十五年前订制的。
    如今试穿,依旧匀称合体。
    她吩咐小婢仔细打理嫁衣,务必要保证没有半点儿褶皱。
    她坐在窗下,看着小婢用熏笼为嫁衣染上浅香,沉吟良久,铺开了笔墨纸砚。
    大红请帖勾勒着金粉并蒂莲花,是很喜庆高雅的样式。
    她细细写完帖子,唤来婢女:“送去太守府,务必交到我兄长手里。”
    程太守年逾四十,是个容貌清隽的读书人。
    他站在书房窗畔,捻着程叶柔的请帖,久久没有言语。
    身侧的香炉里,放着还没有燃尽的信笺,依稀可见“务必尽快屠尽南府,接收钱财生意”的字样。
    蜀郡富贵,南家首当其冲。
    这么多年来,无数人觊觎那份富贵,就连他和薛大都督都不例外。
    可是自打去年花朝盛会起,南家就像是改头换面,处处顺风顺水,甚至还出了一位二品靖西侯!
    就连张都尉,都栽在了那靖西侯手中!
    偏偏南府还曾在锦官城中公开对账,即使他们想给南家安上匿税的罪名,也是不可能的!
    趁着天高皇帝远,直接派人屠南家满门,或许才是吞并那份泼天富贵最干脆利落的法子。
    可是他那不省心的妹妹,居然赶在这个时候嫁给南广!
    大红请帖在他手中逐渐变形。
    书房外传来管家的叩门声:
    “老爷,您请的洪九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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