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他不在,别人欺负南娇娇。
    他揉了揉眉心,带着南宝衣去客房小憩。
    众人都走后,一品红拍了拍道观主人的肩:“做得不错。”
    道观主人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师尊两个月前就叫小道提前过来,有这么长的准备时间,小道自然不能辜负师尊的期望。除了翻修道观,庭院里也栽上了师尊给的奇花异草,陛下果然相信了解忧的存在。”
    一品红淡淡笑了笑。
    花圃里的奇珍异草争奇斗艳,只是里面,却没有一株叫做解忧。
    那不过是他胡诌出来哄骗阿衍的。
    他又扫了眼所谓的水晶棺。
    不过是寻常水晶打造的棺椁,哪有金陵龙宫那么玄乎。
    躺在里面只能等死,根本不可能活到六年之后……
    道观主人想起什么,蹙眉问道:“师尊撒下了弥天大谎,若是陛下当真要把那姑娘安置在这里,六年之后,咱们如何圆谎?”
    一品红漫不经心:“久病床前无孝子,用在爱情里,也是一样的。从长安到白首山,来去就要两个多月,阿衍起初大约会来个两三次,可是假以时日,他必定没有耐心再千里迢迢奔赴白首山。
    “他对小师妹的情意也是如此,了无音讯的六年,足够淡化很多感情。那时候随便编个谎言,宣称小师妹已经不在人世,又有何难?那时候的阿衍,会慢慢忘记小师妹,会重新成为一代明君。
    “这,就是我所有的计划。”
    他的声音温润如春风。
    偏偏说出的话残酷无比,竟是要把一个少女送上绝路。
    是夜,客房。
    窗外风雪呼啸。
    萧弈对着床榻上的少女,又弹起了三弦。
    琴音萧索寂寥,充满了顾忌和疑虑。
    一曲毕,他看着南宝衣苍白的小脸,忽然抱起她走到后院,顺着灯笼的火光一路走进雪洞深处。
    雪洞深处连着火山岩浆,比外面暖和很多。
    他推开水晶棺椁,把南宝衣放进去,又摸摸她的小脸:“我想看看,这口棺椁究竟能否让你续命。南娇娇,今夜托梦给我,可好?”
    说完,却清楚地知道所谓的托梦不过是他的妄想。
    他闭了闭眼,合上棺椁,转身走出雪洞。
    他走之后,一品红悄然出现在雪洞里。
    他从怀袖里取出一枚丹药,喂进了南宝衣嘴里。
    滋润养颜的补药,能使人气色红润光泽。
    明日他的好徒儿看见小师妹面色转好,就会相信这口棺椁是真的神物。
    他怜惜地为南宝衣拢了拢长发:“抱歉。”
    翌日。
    萧弈来到雪洞,透过水晶棺椁,果然瞧见小姑娘面色红润。
    他温柔地摸了摸棺椁。
    尽管不情愿,却对一品红的话又信了一分。
    可他仍旧舍不得离开,不顾一品红的反复催促,竟在这白首山道观里读起道家典籍来,说是要为南宝衣祈福。
    一品红气得心肝疼。
    幼时他让这狗崽子学道,他不肯,如今为了个女人,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要学道!
    在白首山接连住了两个月,一品红急得嘴巴起了两个大燎泡时,长安那边终于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小公主突生恶疾,请天子和国师尽快回朝。
    一品红得知消息,险些笑出了声儿。
    这可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他跑进道观三清殿:“阿衍!”
    萧弈穿着道袍盘膝而坐,正垂着眼帘翻看《道德经》,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子:“何事?”
    “小公主她出事啦!你还不回长安?!”
    “朕又不是大夫,不回。”
    他拒绝得如此果断,令一品红恨不能拿拂尘狠狠给他两下!
    一品红盯着他的背影,冷笑:“你想学沈皇后?”
    萧弈翻书的手微微收紧。
    一品红步步紧逼:“为了个心上人,对亲生孩子不闻不问。阿衍,你这般行径,与沈皇后又有什么区别?”
    萧弈抬起头。
    不是的……
    他和沈姜,是不一样的。
    一品红居高临下:“婴儿本就体弱,说句难听的,万一她有个好歹,你这当父亲的,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肯见……阿衍,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和沈皇后不一样?
    “六年之后小师妹醒来,见你没照顾好你们的女儿,她又该作何感想?你是小师妹的夫君,却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更是这天下的君王。阿衍,你的理智,都去了哪里?”
    他字字如刀,刀刀往萧弈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戳。
    亲眼看着萧弈长大,他太了解他了。
    萧弈沉默着,仍旧在挣扎。
    一品红放软了语气:“如今已是暮春,你好好回长安陪伴小公主,到初冬的时候,再来探望师妹,给她带一些长安的小玩意儿和新消息,陪她在白首山过年,难道不好吗?这中间,也就只隔了几个月的时间。阿衍,如今小公主的恶疾才是当务之急,等不得。”
    萧弈慢慢合上《道德经》。
    一品红再加筹码:“你若实在不放心小师妹,为师就留在这里好了,有为师亲自照看,你总该放心了吧?”
    萧弈站起身。
    他盯着一品红的眼睛:“朕要你当着三清神像的面发誓,在南娇娇的事情上,绝没有欺骗朕。”
    一品红微怔。
    旋即,他转向三清神像,竖起四指:“我一品红发誓,在小师妹的事情上,绝没有欺骗阿衍。”
    萧弈一字一顿:“如有欺骗,不得好死。”
    一品红看他一眼。
    沉默了片刻,他轻笑:“如有欺骗,不得好死。”
    ……
    回长安是在两天之后。
    萧弈与南宝衣道了别,留下十苦等亲信看顾,又托萧随定时前往白首山照料,才返回长安,打算初冬时再回来。
    他走后,一品红踏进雪洞。
    放在壁格里的油灯,照亮了少女清瘦的小脸。
    他居高临下,轻声:“他曾忤逆天道,总要有人替他受罚,小师妹不要怪我。”
    他吹熄了洞壁上的所有灯笼,转身离开雪洞:“封洞。”
    守在外面的十苦等人愣住:“封洞?”
    一品红睨向他:“你也不想她被外面的嘈杂影响到吧?”
    他是呼风唤雨精通玄学的国师,又是天子的启蒙老师,十苦等人素日里十分尊敬,因此不敢忤逆,连忙乖乖照做。
    随着厚重的青铜洞门被从外面锁上,雪洞彻底陷入黑暗。
    ……
    黑暗里,一双清润漂亮的丹凤眼缓缓睁开。
    ,
    晚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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