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一双丹凤眼缓缓睁开。
    南宝衣伸出手,试图触碰前方。
    周围光影幽微,仿佛置身于一片深蓝色的海底,而她漂浮在海域深处,想浮游而上,可是四面八方都是利刃组成的阵法,变幻无穷,无路可走。
    她的意识,宛如水囚般被囚禁在了这片深海里。
    听不见声音,看不见人,巨大的孤独感犹如海水将她倾覆,无路可逃的恐慌从心底油然生出,像是来自天道的惩罚。
    害怕地往四周浮游了片刻,她突然怔住。
    她记得从洛阳回长安时,在路上她嫌闷,二哥哥就给她讲他在洛阳一线天做过的梦,那个梦里,他宛如囚徒被囚禁在东海深处,四面八方都是利刃,与她现在的处境竟是全然相同。
    她蓦然想起昏睡之前,一品红说过的话:
    ——他曾为了你,忤逆天道穷兵黩武。这一世,作为惩罚,他要你,就不能要帝位。他要帝位,就不能要你……小师妹,我生性自私,却也想为天下苍生求个公道。
    ——求你消失在长安城,求你远远地离开他,好不好?本也是不般配的姻缘,本也是不该重新活过来的人……
    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戳心的刀,叫她在昏迷之中痛不欲生。
    所以,她是被一品红拿来当做二哥哥的替代品,被他亲手送进了这囚徒般的处境,替二哥哥接受天道的惩罚吗?
    说什么宠爱小师妹,那贼道士在小事上兴许愿意宠一宠她,可是但凡遇见了大事,他第一个拿来牺牲的,必定会是她。
    南宝衣咬牙切齿。
    她试图闯出这一片海域,可是无论怎样努力都只是徒劳,那些密密麻麻的利刃像是牢房里的栅栏,令她无处可逃。
    最终,她只能崩溃般蜷缩起来,绝望地望着那些利刃。
    她不知道外界的消息,也不知道究竟身处怎样的境地。
    她只能祈求,在她身上再度发生奇迹。
    ……
    半个月之后。
    白首山的夜晚十分寒冷,道观游廊里悬挂的灯盏微微晃动,在冰天雪地里摇曳出别样的灯影。
    值夜的十苦打了个喷嚏。
    他见一品红正从游廊经过,连忙恭声道:“国师,也不知怎的,今晚我的眼皮一直跳,这心里老是不安生,您能掐会算的,您说是不是要发生什么祸事?”
    一品红双手拢在袖管里,淡淡看他一眼,轻嗤:“眼皮跳乃是眼睑痉挛的缘故,与吉凶祸福有什么关系?没事儿多读点书,别整天神神怪怪的,你是皇家侍卫,又不是目不识丁的迷信之人。”
    十苦憋了一口气。
    论神神怪怪,谁比他一品红更加神神怪怪?
    也好意思训斥他……
    两人正说着话,地面突然晃动,屋顶上的积雪簌簌滚落,垂挂在屋檐边的冰棱也被晃得折断,重重插进了雪地里。
    十苦身形不稳,及时扶住廊柱:“这是怎么了?”
    一品红脸色不大好看。
    地势震动,倒像是雪山塌方……
    他夜间视力极好,一眼瞧见不远处的山头大雪滚滚,果然是山塌了,却不知会不会影响到他们这座山头……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名年轻侍卫连滚带爬地直奔而来,哭诉道:“完了,后院那边山体塌方,雪洞连带水晶棺都陷落了下去……”
    十苦的脸色瞬间惨白。
    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他明白雪山崩塌意味着什么。
    顾不得其他,他飞快奔向后院——
    却被一品红拽住了手臂。
    灯影斑驳,一品红的眼睛冷静得近乎残酷。
    如果是天灾害死了小师妹……
    阿衍谁也怪不了。
    他缓缓抬起眼帘,对十苦镇静道:“救不了。”
    十苦不敢置信:“可是——”
    “没有可是,所有人立刻撤离!”
    一品红以国师身份寒着脸下了死令,顾不得收拾金银细软,趁着塌方还没有影响到前院,带着道士、道童往山下跑。
    十苦不肯走。
    他与萧弈从小一起长大,岂止是主仆情分,他太明白南宝衣对萧弈而言意味着什么,因此带着天枢心腹,不管不顾地奔赴后院。
    可是山巅地势陡峭,原本的后院宛如被一把巨斧从中间削断,竟是整个坠落进了黢黑的山下!
    土地还在震动。
    十苦红着眼睛跪倒在悬崖边,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他找不到南宝衣,理智之下只得忍痛带着心腹离去。
    途径前院时,他细致地注意到了花圃里那株晶莹剔透的纯白植株,他听主子说过,好像是叫解忧,是能给王妃治病的东西。
    八尺男儿眼眶一红,连忙用双手刨出那株植物,连土块一起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这才往山下奔逃。
    ……
    白首山塌方,积雪滚滚,铺天盖地从山巅滚落。
    一座水晶棺夹杂其中,被雪流携裹着一路滚进雪山脚下的河川,经水流淌过几十里地,就彻底沉没进了水底。
    南宝衣的意识仍旧被困在海域里。
    她如一尾鱼般在水中游来游去,闲着无聊,于是结结实实地问候了一品红,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出骂他的话了,才无聊至极地把玩起衣带首饰。
    她摸了摸腕间戴着的念珠。
    借着海底一点幽微光影,她瞧见这念珠不是她妆奁里的东西。
    摸起来也不够温润,瞧着就是不值钱的物件儿。
    自打懂事以后,她就没戴过便宜的首饰,这玩意儿也不知打哪儿来的,竟给她戴在了手腕上,多丑呀,跟她的衣裙也不搭。
    她琢磨着,取下念珠把玩。
    想着顾崇山和萧随把玩佛珠的模样,她也似模似样地一颗一颗捻过去,谁知捻着捻着,那念珠突然发出微弱光晕。
    她怔住。
    光晕逐渐盛大,宛如一盏明灯,照亮了黢黑阴冷的海底,像是在引导她走出这片深海。
    ……
    河川之上,一艘渔船正行驶而过。
    坐在船舷上唱歌的小渔夫,唱着唱着,突然瞧见水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光。
    他吃惊地跳下船舷:“阿翁,你快来看!有东西在发光!”
    老船夫带着几个渔夫围拢过来,瞧见水底下当真有东西发光,不禁吃惊不已,都是水性极好的弄潮儿,他们连忙停了渔船下水打捞。
    水晶棺里发光的念珠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众人齐心协力,很快把整座水晶棺都打捞上船。
    比念珠更叫他们目瞪口呆的,却是棺椁里的少女。
    她睫如鸦羽,容色娇美明艳,当真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美人。
    小渔夫惶恐:“阿翁,咱们莫不是把龙公主捞上来了?!”

章节目录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风吹小白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风吹小白菜并收藏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