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冤家路窄。
    虽说尊公主命不得高调,厂卫亦甚听话地只明暗各调一人紧随今宁公主左右,但身为厂卫最高首领的两位也不可能真待在城里安枕无忧。
    普济寺山门下,黄芪肖盯着花雨田,花雨田回视黄芪肖,空气中无形飘着雷鸣闪电。
    只是这雷电,很显然只黄芪肖一人在发力,花雨田则四两拔千金地抿笑以待,足有半刻多钟,简直要把黄芪肖气得头顶冒烟。
    红校尉继续追查连二爷之死,秦掌班继续密切注意山东两广那边的动静,皆未有闲到场,只堤骑番子两队人马跟在俩首领身后,剑拔弩张之余都有些无奈。
    自今岁起,俩首领不遇则罢,一遇上每回都已不止两看两相厌,而是一怒一笑要打不打十分令人干着急的拖沓状态。
    “猪肉是不错,毛丢也确应多吃肉,但好歹也是我黄某人唯一的徒弟,饿着谁,也绝然饿不到我徒弟!”黄芪肖尚记着那十斤猪肉,想着他娇徒不让毛庙祝晓得真相,还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瞧瞧他,自晓得猪肉又是花恶鬼送的后,他是越想越没安稳觉睡!
    花雨田笑,闲情得似是来踏春的:“黄指挥使这话,我信。”
    但他就是想送,不管是猪肉还是别的,他就是要送,非送到小丫头心花怒放不可。
    “信便好。”黄芪肖冷眼瞧着花雨田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再是状似无意扫下花雨田下盘,视线最后往上:“花灯什么的,也别送了。你待毛丢好,自浙江之行便可看出,然此生,你是注定与毛丢无缘了。”
    那小白兔花灯,他娇徒藏着掖着不让毛庙祝与他晓得,毛庙祝是能瞒住,可瞒不过他。
    黄芪肖眼往他下盘那一扫,花雨田便知黄芪肖是何意,他也不怪黄芪肖,倘换作他是小丫头的师父,见有一位名为太监的不男不女之辈百般想讨好小丫头,以他的脾性,他只会比黄芪肖做得更严密,截堵得更过份。
    外间如何传他的,他也晓得,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惜芝兰玉树,本为无根木”。
    他并非无根木,然只要他仍为东厂督主,仍想要存活,事实真相便只能继续烂在他一人的肚子里,谁也不能说,连他最信任的秦掌班,他也未曾实言。
    “我信黄指挥使,黄指挥使是否也该信信我?只要黄指挥使信我,莫再阻拦我与毛丢见面相处,我与她,自是有缘有份。”花雨田声音略低,却说得笃定,亦含了些微恳求。
    黄芪肖听着摇头:“你信我,我可不信你。”
    他这一生,年少时贫寒无助,他都不曾求过谁,待假去势如愿入宫,攀至今时这般风光,除却御前,花雨田皆未在谁面前这般低声下气过,特别对方还是他的死对头。
    眉头越皱越紧,这阵子在黄芪肖跟前强压下的气性刚要提起来,他便听到山上普济寺上空连起两声鸣镝!
    他与黄芪肖对上眼,下息没有言语,两人皆脚底生风,各施轻功直往山上普济寺奔。
    二人武功高强,轻功绝佳,两队堤骑番子虽皆反应不慢,见到他们各自的首领听到鸣镝信号后,皆在转瞬间身轻如燕地往石阶尽头赶,他们也迅速拼了命往上跑起来,然仍只在几息间,他们便双双失去各自首领的踪影。
    自半百之众不分青红皂白直冲向夜十一等人,洛二少想退已来不及退,如同鱼网网鱼般被动归入夜十一等人身边去,主仆二人在混乱中只各喊了一句救命,便双双被吓昏过去。
    形如市井混混的半百之众一出现,以今宁公主为中心,夜十一杨芸钗左右,再是莫息三皇子与众宫娥内侍丫寰小厮,随之是南柳与静国公府众护院,以殷掠空与见形势不妙转暗为明的照壁二人为首,里里外外把今宁公主围了几层,皆含着万一今宁公主在普济寺出半分差池谁也跑不了的紧绷陷入混战之中。
    殷掠空与照壁是初次正式见面,照壁现身时只简单地表明了身份便进入备战状态,非常时刻非常对待,照壁的身份谁也没空细究核实,只夜十一莫息在噩梦与前世中见过花雨田身边如影子般存在的照壁,不必照壁表明身份,两人也认得。
    照壁现身一落地,身份一表明便迅速拿出背上早备的鸣镝箭,几近与他射出的鸣镝箭同时,反应不慢的殷掠空也往上空射出同样早备好的鸣镝箭。
    两箭齐发,鸣声透亮,瞬时响彻云霄。
    厂卫鸣镝同时发出,见此的众人不无暗松一口气儿。
    殷掠空照壁能发出鸣镝,证明厂卫虽只二人紧随今宁公主今儿此行左右,但也备有后手以防不时之需,既是不时之需,那便不会离混战之地太远。
    照壁身手不比花雨田逊色多少,且招招要人命,毫无留情之意,使的长剑同毒蛇一般,只要被他的长剑刺到,无不倒地,鲜血淋漓。
    殷掠空经黄芪肖磨练指教,今时已不同往日,三脚猫功夫突飞猛进,面对纵然乃有备而来的市井混混,她亦应付自如,只是没有照壁狠辣,她的绣春刀使得虎虎生威,却并未刀刀致命,只刀刀往腿儿砍,让往中心点前赴后继的市井混混们失去行走能力,如铺地毯般一个接一个地在她跟前倒下,再起不来。
    有殷掠空照壁当前锋,又有一半护院左右前后制衡,南柳只时不时打下落网之鱼,全神贯注对外之际,她眼神儿控制不住地往照壁身上瞟,暗揣着照壁那令她颇为眼熟的剑法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半百之数被殷掠空砍腿儿、照壁刺血窟窿过三分之二后,两抹凌厉身形飚至大雄宝殿前,未有只言片语,一人一边,如收割稻麦般迅速出手,几个眨眼,能站着的市井混混尽空。
    殷掠空看清及时来援中有黄芪肖后,她高兴地跑上前:“师父!”
    照壁亦几大步走近花雨田:“督主。”
    黄芪肖收起绣春刀,花雨田鸣鸿刀入鞘,两人各点头应声后,齐齐看向殷掠空心慈留下的那些站不起跑不掉的活口。
    花雨田看眼黄芪肖,得黄芪肖点头,他同照壁令道:“留二。”
    照壁领命,立刻挥剑靠近十数名只被砍伤腿儿的活口,几息过后,便仅余两名尚能喘气儿的市井混混。
    半百条命倾刻只剩两条,待不愿赶尽杀绝的殷掠空反应过来,照壁已然提着尚在滴着血的长剑回到花雨田身后静候。
    知徒莫若师的黄芪肖看殷掠空脸色便知娇徒弟在想什么,随之道:“活口太多,反而不好问话,留下两个分开问,但凡有丁点对不上,哼!”
    这一声哼,哼得尚侥幸活着的俩混混脸上血色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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