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真穴再一次感觉到了顶上的东西,黑水本来蠢蠢欲动,但哪怕只是一处穴场,也有一些本能的吉凶感应,它一面因本能而蠢蠢欲动,一面又因灵感而龟缩不出,倒是让站在上方的岳轻有趣一笑。
    但事已至此,比如箭在弦上。
    岳轻退后一步,也不做法,也不诵咒,只拿起旁边的法印,一下朝山上地面盖去!
    只见方才还平平无奇的法印在这一刻忽然被妙手点亮,变得活灵活现,不像是岳轻拿着它往地面扣去,倒像是它自己快活地朝地面飞下。这时,方才由岳轻刻出来的图案变成一道淡淡的虚影,自法印上飞出,先一步落到地面。
    图案潜入地面的那一刻,以众人肉眼不可见的山腹内部,整座山的气都犹如被一只无形的举手抓住抽去,逸散在各处的生气、阴气、以及各种各样的气息汇聚在一只无形的举手之中,彼此并不兼容交互,却被硬生生挤压在了一起,变得有如炸弹一样狂暴。
    山峦猛地一声咆哮!
    愤怒的声音并不响在天地之内,而是响在此地众人的心中。
    带着浓浓恼火与威胁的声音才在陈省长内心响起,陈省长形成就油然而生一种恐惧感,一种不可抵御的冲动让他想要转身跑下山去,离这里越远越好。
    但不等陈省长将这个念头付诸行动,咆哮完了得想软就行一阵剧烈的震荡。
    明明众人是站在坚固的山峰之上,而不是波澜起伏的大海之上,但是此时山体的抖动就像是刮起了惊涛骇浪的大海,不住绵延起伏,阵阵抖动让站在他不由自主地踉跄起来,走到旁边急忙扣住了一株粗壮的树木,借以稳住身体之后才有精力再看向前方。
    一眼看去,就见站在前面的谢开颜还负手站在前方,双足落地生根,不管山体怎么抖动,都没能让他挪动一步。
    而站在法坛之前的岳轻就更厉害了。
    岳轻不止没有走动,相反,他还正缓缓将法印重新提起。
    这一动作他做得很慢。
    此时此刻,他手里拿着的并不只是一方法印,而是聚敛了所有山气,被山气牢牢牵扯住的法印。
    早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究竟要怎么引来黑影,岳轻心中就有了腹案。
    如果黑影与谢开颜有非同一般的联系,那么谢开颜所遗落的东西,必然也是黑影所遗落的东西。
    他完全可以用十方开天斧,将黑影给吸引过来。
    那么唯一的问题,也就变成了究竟要怎么让不知身在何处的黑影感觉到十方开天斧的存在。
    好在此处正有真穴。
    真穴气场浓郁,气场之气一出,十方开天斧自被激发,到时候宝物显灵,别说不知身在何处的黑影,天下的大师修士都能够感觉得到!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激发开天斧……用这种可怕的武器,也是需要消耗本身大量的生机的好吗?谢开颜辛辛苦苦吃了那么多灵气,好不容易才从珠子一步步变成了人,要是因为激发开天斧,一夜回到解放前,他到时候究竟找谁哭诉去?
    岳轻面上一本正经,心中想着许多有的没有的事情。
    他的手臂重逾千斤,似乎一整座山的重量都挂在了他的胳膊之上。
    但是山峦哪怕已将一整座山的力量放在一处和岳轻拔河了,也依旧没有什么用处。
    岳轻用极为稳定的速度,一点一点,坚定地把气自山体之中抽出来。
    当属于这整座山的生气自地心露出地表之时,站在后边的陈省长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起风了。
    风不是从四面八方吹来了,而是从坚硬的地面倒吹上来的。
    他不觉吸了一口自地下飘上来的风,只觉得一口仙气自咽喉吞入腹腔,本来笨重的身体都跟着轻飘飘舒适起来,好像只要他一松手,就能跟着这股风一起往天空飞去,到时候一路经过大气层来到外太空,在外太空中见了浮在天上的琼楼玉宇,还要什么普世里的省长不省长,到时候早就——早就到天上当官享长生去喽!
    他迷迷瞪瞪,扣着树干的手指不自觉放松开来,整个人也真的随着那一股自山体之下卷起的风而徐徐上飘……
    正当这时,一声断喝从前方传来。
    正是岳轻终于将大部分的气自山体之中抽出,他手臂承受的重量顿时一轻,于是厉喝一声,手臂猛抬,方才的图腾再次自土壤中飞出,法印猛地向上一蹿,带着长长的气旋回到了岳轻手中。
    这一声恰如暮鼓晨钟,将刚刚飘离地面小半米的陈省长从幻境中喝醒!
    陈省长清醒过后一看,只见自己已歪歪斜斜浮在半空中,不知什么时候没了风,就要“啪叽”一声落到地面,摔得骨断筋折,顿时冷汗一阵阵从身体里涌出,顷刻间就将衣服沾湿。
    这时他也顾不得什么官威不官威了,连忙在半空中蛙泳一样朝旁边立在风中的一株大树抓去,好在山上树多,他迷醉的时间短,也还没有升到没有树干的位置,这样在空中扑腾两下,已经扯住了一株树干,在树干上方站稳了身体,再去看站在前方,弄出了这样异象的岳轻。
    但这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山气方从山体中抽出,岳轻已已用法印将其驱向放置在法坛之上的开天斧!
    狂涌而出的山气本来就引得放置在法坛上的开天斧阵阵颤动,这乃是气场与气场相撞之后的自然反应。再等山气被岳轻驱赶,想要来冲击自己的时候,只见桌上开天斧如同山峦一样猛然被激怒起来,当空一阵怒啸,青铜斧柄上雕刻的游龙眸中猩红一闪,瞬间自沉睡中苏醒,一齐张鳞摇爪,向上游动,到了斧刃之处,就化作一片剪影,纷纷如影子一般融入其中,而本来雕刻精美的青铜斧柄在神龙游走之后,顿时变得光滑一片,仿佛本身就不存在什么雕刻一样。
    缠绕着的两条神龙一起游入斧刃之后,开天斧斧刃光芒一闪,突然在没有任何人操控的情况下直接飞上天空,斧刃一扬,一片银蓝之色已经喷薄而出!
    淡淡的蓝芒是天空的颜色,游走在其中的银点正如天上亿万繁星。
    天空还在穹顶,可星河已经下降。
    当由开天斧吐出的星河布幕在天空中徐徐拉开的时候,将天上的骄阳与朗朗天日一同遮蔽的时候。
    这一刻,又不知道有多少有识之士吓呆当场,不管是在参悟玄奥的,传道授课的,谈生意收钱的,还是吃饭的和上厕所的,全都在刹那之间丢下自己所做的那点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附近最没有遮蔽的高处,仰望出现异状的那一片天空。
    当无数的人通过高倍望远镜或者自己修炼有成的肉眼看见那抹在天空中拉开的银蓝之色的时候,他们或者陷入癫狂,或者陷入痴呆,于同一时间,喃喃着同一句话:“究竟——究竟是什么宝物横空出世!甫一出世就这么大的排场,难道还想改天换日不成?!”
    天空之下,万物类同。
    由开天斧吐出的星河不止影响了大陆之上的各个角落,甚至还跨越水域,影响到了水域之外的一处海岛之上。
    这处海岛距离大陆有着不近的距离,一向远离正常航道,因此不管岛屿上又兴建了什么奇怪的设施,又或者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乃至于存在什么奇异的物种,都不至于引起不相干的人的主意。
    但这一天对于守着岛上的人来说还是有点特殊的。
    在海岛沿岸巡逻的人很快发现,自己足下的海岛正一下一下地颤动,那不像是海上突然起了剧烈风浪所引发的震动,而像是——像是岛心正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一步一步,来回踩踏所引发的颤抖!
    巡逻人员一阵头皮发麻。
    他们能在这里巡逻,早就见过了岛上很多奇形怪状的事情,别的不说,就比如分列岛屿八极,粗得跟个人一样,刻上了许许多多扭曲字迹,在黑夜里不是闪烁红光就是闪烁蓝光,还自带照明系统的合金钢索。
    没看过的人不知道,看过的人才明白。
    那合金钢索粗得啊,锁一栋楼都万无一失了!
    更别说在有这样铁锁的幽深的夜里,他们还常常听见不知名的野兽的咆哮与呜咽。
    那藏于黑暗中的咆哮声像是海浪翻涌的巨响,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远远传开,近听还有属于自己的声音;可到了后来,也就真的混入海浪之中,成为了海浪的声音。
    而有时候的声音又变成了低低的呜咽。
    呜咽比起海浪,更像潮汐。
    一下一下地拍在礁石上,是夜里最孤独的声音。
    人心惶惶的颤动之中,巡逻队长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很快响起。
    巡逻队长接起来“喂”了一声,就听见上面的吩咐源源不断自对讲机中传来。
    他立刻从单手握住对讲机变成双手握住对讲机,弓着肩背,满脸笑容,十分恭敬地将上方的圣训谛听完毕。
    等对讲机中另外一个人的声息彻底消失,他才松上一口气,重新直起身体,恢复了日常的颐气指使,对自己队里的其他巡逻人员说:“好了好了,都不要慌,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是岛中央的祖宗对食物不满意,发了个小火,待会就消下去了。”
    说话之间,还不等队长的话音真正落在,突然一阵铁锁收缩颤动的“当啷当啷”声音放大了无数倍,变成在耳膜旁鼓噪的巨响,让听见的所有人都不小心懵了一下。
    正是这一下之间。
    巨吼从岛中心传来,夹杂着小龙卷一样的气浪,将岛上诸人吹翻了一个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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