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衷洺虽与我打小便认识,不过他可不是很看得起我,再加上过了这么些年头,他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他白白胖胖,走路也是屁颠屁颠,说句不好听的,在别人家眼里他就是个傻子;可眼下我与他谋过几次面儿,他说话可都话里带刺儿的,三番五次与我作对。如今倒好,有了个危险的爷爷,这事儿实在是很棘手。
    话说当初方衷洺就住在我们村里,虽说他是给一户人家收养了,但是这么多年我外公难道就没有察觉他的身份吗?若是外公知道他是当年那个背叛探险队的贼人的孙子,又岂是会多留他。
    闷乎乎的几片云朵,就好像被太阳烤过似的,沉甸甸的,纹丝不动地点缀在蓝得深邃的天空中。
    可不能贸然下蜓北这个古墓,毕竟我们不知道这蜓北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禁忌。看来是有必要请求倾尘出面儿援助了。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人,抬眸一看:蓝墨……
    “走!”他招招手,步履蹀躞的往一个胡同里冲去。二山胖一把掣住我的手肘,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让我多提防着些。
    这莫山虽是言行粗鲁,可心思却倒很细腻,做事也是挺圆滑的。不过蓝墨是自己人,信得过的,没必要提防。
    我们循着他的背影,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穿梭,好容易才挤进那条清静的胡同里头。
    “怎么了?这么着急。”我问。
    他四处瞻顾,双眼火燎燎的,说话却不肯多说一个字:“出来了,当心些。”
    我一头雾水:“什么出来了?你说清楚。”我是个急性子,而他愈是这样说话缺斤少两故作高冷的我就越急灼。
    他开口:“那家伙。”
    我从眼里看出他前所未有的不安,我所认识的活人,能让他这样担忧的也没几个。甭说活人了,连死人他都丝毫不会胆怯。
    出来?从哪里出来呢?
    二山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把眼睛瞪得跟黑葡萄似的。
    有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一下子终于明白了,却愣愣地望着陌蓝墨。可是,又怎么能呢?
    “你是说那方德祺被放出来了?可是怎么能呢?他是有罪在身的,当时没处决他就算不错了。”
    “他在狱中表现良好,早就脱了无期徒刑,而且我怀疑,是他那个孙子做的手脚。”陌蓝墨扬长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心里就像火煎般着急,二山胖更是急得两只眼睛正如铜铃般的。
    “人家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的,这都几十年了,放出来,也是自然的。只是……”二山胖解释说。
    现在的这世道,要除掉一个人会有很多种办法。一个聪明人也绝不会去触碰法律的红线,同样的,若是那个人要想除掉于家,那么最好的地点就是在古墓中。地下的世界,没有警察,要想活着,就必须要变得强大。
    从这儿西行五里路,左转就是倾尘的家了。以雨家在花都的势力若想出面儿办点事估计也不难,文物界最近没什么动静,照月夫人的话我想大概过一段时间这头儿就会给我安排任务,任务我接不接却还是我的问题。倾尘一出面,这文物界的财路就得让一让,自然头儿就不会给我下任务了。
    况且,雨家是做生意的,这方德祺被关了几十年,估计不知道这现实是长什么样子的了。是否还是毛主席在领导,是否还是一副解放前的样子,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倒是很怀疑这西场怪病就与他出狱有关系。
    这一晃都日上三竿了。铁栅栏的大门在烈日照耀下散出夺目的光芒,就好似发光的白银,门外的一口小池塘中央的喷泉鼓噪着池水,自上而下的洒落水花,活像一个用水化成的仙女。水光潋滟,点点滴滴的水花四溅,荡开圈圈涟漪。
    管家的倒是认得我了,见我和二山胖前来,倒是笑得跟个风干的橘子似的,连那粗黑浓密的眉毛都微微挑动,猫着腰迎上来,打量打量二山胖,又笑呵呵地对我说道:“当家的来得可巧,这些天我们家老板可忙了,那些商人都听说我们家老板是个大朝奉,这生意可就来喽。当家的您看,这不,方才才回来吃午饭,当家的可要一起?”
    我倒有些尴尬:“哦,不了,我不饿。就是有些事情需要请教请教你们老板,既然这样,那便稍等。”
    “当家的别客气,敢情能让您在这大太阳下晒着呢?赶紧进屋子里来。”管家带路。
    我饶有趣味地欣赏这从宅子外到客厅一路的风景,四下观察这贵人的豪宅究竟是长什么样子。只是无意间发现,这院子这么大,竟还有一条小石路,去向也不清楚。
    倾尘褪去那身工作服,倒像个文人雅士,落座在沙发上,安详地阅读着报纸。一走进屋里,从厨房飘来的红烧黄花鱼的香味便没来由地传到我的鼻子边,可是满屋子香。
    “我还以为是什么贵客呢?我在花都生活了好几个年头,依我看,这全城最闲的当家人就是你吧?其他的一家之主可都是大忙人,也就于掌门你如此有闲情雅致。”倾尘戏谑。
    倾尘一弯新月似的眉毛似乎也在笑我,高挺的鼻梁,端正的脸庞,薄薄的嘴唇,倒不失气质。老板,还是老板;连玩笑话都这么好听。
    我赔笑:“是呀,雨大老板,这家中事物冗杂,交由亲信管家去做便是了,我们生意可冷得很,不像大老板您每天都要排队的客户。您也知道我哥那荒废的古玩店是我舅舅在打理。”
    “坐吧,我的三爷。”他开怀大笑。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连沙发都这么软塌塌的,坐着让人还挺舒服。
    “倾尘,我来,可是有要紧的事,城内高管局,高危犯人,关了几十年的方德祺已经被释放了。”我说。
    倾尘似乎是中了枪子,愣愣的,一言不发。
    “我倒要看看这其中是有什么猫腻儿。蜓北就先搁着,眼下秋宫闹了怪病,我身为护墓大使,这事儿又和白虎团有联系,我自然要去瞧瞧。况且大伙儿都不了解这个姓方的,估计这回他要朝我们于家下手了。所以这些天,我要去秋宫一趟,劳烦你帮忙,文物界的头儿估计要下达任务了,就说我事务繁忙,不方便接。一定要这样做,反正,下其他墓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我明白。可是如果是当年那件事,那种怪病,你可得当心点儿。”倾尘脸色大变,估计他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他素来是如此,故作镇定,或许是习惯了在职场上的那种镇如泰山的感觉,没有多说些什么。
    书夫人可谓是通情达理,一而再再而三地留我在雨家吃饭。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不过有生之年能在大老板家吃上一顿饭,倒还是我的福气。只是平日里我不沾仕途风流,认识倾尘依靠的也不过是前辈人的缘分。
    黄昏溟濛,牛羊归栏,百鸟归林。日薄西山,柔和的余晖与这树叶交织一起,为山里平添了几分沉沉的暮色。
    倾尘说得也蛮有道理的,外八行的的确每天都忙于自家盘口生意,哪里有闲时间管这内外的事,我们这一行的说好听些就是考古,就是搞文物的,可说难听些,就是倒斗,长沙人把这些盗墓贼称为土夫子。
    很小很小的时候,外公就跟我说过,盗墓损阴德。如今许多文玩被中国商人贩卖到外国,许多属于中华文化的历史文物也流落到世界各地。人们只不过为了钱。
    只可惜书冧兰作为监狱局管理书记,竟然连这样一个高危犯人被放出来的事也是没辙。
    赶了好一会儿的路,这才来到了西场门下。
    西场是坐落在山腰上的一块地儿,这儿离政府很远,所以即使某些官员有这个心却也难以管辖。我之前是来过一次的,这地方阴森可怖,这村长呢却是个年轻人,看来西场早已病入膏肓,四分之三的人都得了这怪病。
    那天也没有问清楚,只知道是由一枚镶着老虎的银戒指中毒引起的。而那个人是这村里的干部,管理村中的水源,这水经他的手,经他几番处理后都有毒了,这才引起整个村庄那么多人中毒的。也就是说,这种怪病,是由中毒引起的,而且不能同饮被污染的水,但是平时握手交谈可能还不至于得病。
    这倒有点儿类似生物学上的传染病,也很像现代文明病。不过连医生都看不出来端倪的,就只能称是怪病;若是当年那件事历史重演,那这可就麻烦了。当年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只好把生病的人隔离起来,可是还未曾找到解药,这人可都病死了,再加之滋此病之犯人方德祺已被缉拿,那件事才不了了之的。
    “嘿!不许进!”一个脸晒得老黑的公安拦住了我们的去路。这人眼睛小小的,豆仁儿般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眯起眼来甚是像没了眼睛似的。
    估计也是长时间站岗,太阳毒辣可把他这张脸晒得跟被煤炭涂过一样,漆黑一片的。看样子,三四十岁的样子,大概也只是个守门儿的,身上也没有枪支,官职理应不大。
    我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证件照递给他瞧瞧,并说道:“我是文物界的护墓大使,这花城世家掌门于泣轩。”
    他木讷寡言,瞪着眼瞧了好一会儿,又瞄瞄我身边的二山胖。
    “干啥呀?爷是花城老字号掌柜儿的,花都外八行无人不晓得的金点子,响当当的大朝奉。旁边这位呢,是于老板,怎么的,也得给我俩个面子是吧?兄弟?”二山胖像说顺口溜似的稀里哗啦讲个不停。
    那公安狐疑不决,听他这话,这才勉强愿意放我们进去。
    如今我只能仗着阴差阳错而得来的护墓大使这身份出门办事,说是堂堂于家的当家人,殊不知于家早就堕落了,于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于家了。如今一说出来,自然少有人会认识。懂行的,估计就认得我脖子这枚勾玉,那才确认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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