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打算看看,但却见夕阳西下,落日马上就要消失,我还是得抓紧时间去见一见主上。
    我逗留的这几秒钟的时间,似乎让里屋的人有所察觉。不过我只是保持警惕,蹜蹜小跑,没有打算回眸理会他们。
    当我加速前行之时,却发觉后背一阵阵“嗖嗖”的凉意,我不得不停下步伐,此时背后似乎刮了一场大风,威力迅猛,把我的连帽都吹了下来。
    我的第一反应,便是一定要闪躲。保不准,这是偷袭呢。
    我下意识蹬后腿,足见点地,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身,身后人的剑已出鞘,化作一道流光,不过幸好只是刺到了我的衣物。
    那人侧进一步,难料他那一招式却扑了空,没有伤及我分毫。
    可是此人与我素不相识,又为何要偷袭我呢?
    我上下打量了他,才对这个人的来路记起了那么一丢丢。不过我和这个人是没有接触过的,但因为文物界里使剑的人还在少数,基本上都会柔功和打枪,或者是电棍之类的,总之,舞剑之人是不常见的。
    陈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据说也是习剑之人,不过他已经过世了,他膝下唯一的女儿陈欢雪在那次下墓中丧命,陈圣夺位却被杀。陈家没有什么后起之秀能担得起重任,所以现在老陈家应该说是百废待兴,不太上头,就别提有什么剑客出现了。
    排除了我比较熟识的陈家,另外我比较熟悉的就是陌家,但陌家也得排除。陌家的剑法非常特殊,而且一旦他出手,我是别想轻易逃过去的,而且光天化日之下陌家人很少露脸,就算是十万火急,那也会速战速决,不会酝酿这么久。
    不是以上两位,那就只有那个“关中第一剑”敖楚了。此人已是三十有余,不过听“关中”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是外来的,但现在也应该算是花都文物界的一份子吧。但此人与之前遇到的无面判生死雨亦奇可不一样,他“关中第一剑”,这么大又响亮的名号,不是他自己取的,而是大家认同的。
    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了。
    不过我与他素不相识,更别谈交集了,他这位剑中翘楚,又为何要害我呢?
    我不假思索地问道:“你便是那号称‘关中第一剑’的敖楚?”
    “不错,算你有点见识,”那个人将剑收入鞘中,指着我大声喝道,“我本无意伤你,只是想试探试探,我们文物界的护墓大使到底是什么水平,现在我略微领教了。不过,方才只是试探,我们还没有正式比试,我敖楚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所以你既然不带武器,我也不带!”
    此人双眼空寡,目光如钩,在他身上体现出来的,不是世间高手的那般冷艳,而是一腔的豪气。
    可惜这种豪气冲云,对我来说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我寻思着,无冤无仇,又何以要我与他比试?奈何是因这护墓大使的位置。
    我便放话道:“你若要这护墓大使之位,我授之便是,今日我还有别的事,你若真想同我比较,日后再说吧。”
    话罢,我转身便要走,他却是愣是摆出一副不爽的样子,森然叫道:“于当家请留步!我敖楚不吃嗟来之食,您这般作为实在有辱于在下。但择日不如撞日,于当家不同我比试,难道是不敢?”
    我果真止住了脚步,怔了半会儿,没有回头,只道:“没有什么敢与不敢,因为不论怎样,结果都会是客观的。所谓公平的比试,得是双方都是心甘情愿的,一方不想,另一方执意,那便是逼迫,强人所难。”
    我适才提脚要走,却又听得剑擦出的鞘的声音,日影之中,乃是他拔剑而起,欲斩于我,此外我还接连听到他那似乎不可一世的嚎叫声,似乎警告我,大侠的威严不容挑战。
    我闭上眼睛,一个激灵将身子转了过来,偷出一掌,以如雷霆一般的疾速,猛地击中敖楚的胸口,他手中的长剑还没有下来,只横于半空之中,远无触及我的肢体。
    这一掌,力道十足,威力器动四方,令周遭枯叶卷起,令双方鬓角头发微扬,就连他的一根眉毛都随之波动。掌力即风力,风力即刀力。
    师父当年使唤这招式的时候,似乎欲将旁边的竹树连根拔起,耳边的呼啸声用如雷贯耳来形容也不为过。毫不夸张地说,当初我趴在亭子里的长椅上,看到师父的英姿飒爽,真是心生敬畏。
    只不过后来我对这件事不怎么上心,因为我体弱多病,能健康就够了,所以也很少去练这套招式。但这套“掌风如刃”,不仅可以防身,还可以制住一些心大的高手。它的妙处看起来很平常,就是一个快字。够快,心够细,就可以给对方致命一击。
    这是我这十几年来第一次使用“掌风如刃”,虽不怎么用惯,生疏了许多,但力度却很均匀,能够把握得到。也是那天孟无妄对我使这招的时候,我才联想起来,我还有节待修的武功课。
    说实话,那日阿岚出手,不管是身影还是姿态,都像极了他的父亲、当年的师父。这么些年了,他教我的,我倒真没忘。
    因为一直以来我从不曾想要同人动手,直到最近我才知道,拥有实力和掌握一些防卫技能到底是有多重要。
    但我很清楚地知道,到底是不该温文尔雅,到底是要收起优柔寡断。我无法像倾尘那般,每日坐在办公室,却一样不逊色一样活得好好的。我要面对的,太多太多了。
    敖楚把剑倒着立在地上,半跪在地,一手握住剑柄以支撑着身体,一手捂住胸口,面色苍白,直喘气,后抬眸道:“果真可恶!”
    归海月姗姗来迟,见此情形,痛斥了底下人一番,又厉声对敖楚斥道:“你这简直是在胡闹!我念你身段尚佳,身手不凡,便将你留在身边,让你跟来无卫,可你……却出手伤他,以下犯上!”
    “归海老板,您言重了。但是,我觉得,他不配呆在文物界,您掰起手指头数数,他下过几次墓?可有为文物界带来什么光荣?依我看,护墓大使虚有其名,在外面背了一身臭名,私吞宝物,构陷他人,我昨天还听说,就因雨亦奇几句粗话,这位于当家便将他变成一个哑巴!这样的人……”
    “够了!”小月怒不可遏,大动肝火,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关中第一剑的心胸也不过如此,敖楚,你听着,从今往后,你再也无须在文物界干活儿了!我们文物界供不起你这尊大佛,滚回你原来的地方,继续做你的关中第一剑吧!”
    我轻轻掣住小月的手臂,摇头叹息:“算了吧……”
    敖楚泣不成声:“归海老板!我不是个只会摇尾乞怜的小人,既然您让我走,我便走。但是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信我所说的话,我绝非有意辱没他,而是为了整个文物界啊!”
    我看着他,含泪远去。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尽头……
    想不到,梅穹宇竟然一语成谶。真的会有人敢动手,站出来说要废了我,今天有人偷袭,明天就会有人刺杀,我已是步履维艰,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恐怕难以消停了……
    我回过神来,小月蹭了蹭我,强笑道:“这个人就是爱说大话,总夸大自己,从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他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当真。”
    我摇摇头说道:“这个世上,不理解你的人太多了。”
    加缪曾说过:人世间的罪恶几乎总是由愚昧无知造成的,如果缺乏理解,好心能造成和恶意同样大的危害。
    只有切身体会,才能理解他说的这段话。谁都不亏欠谁什么,缺的,不过是理解罢了。
    归海月欲言又止,看我失意的样子,方才的怒气瞬间化为忧愁了。我黯然神伤的样子,恐怕再也藏不住了。
    我很谢谢他能一如既往地善良,在我有难之时总能挺身而出,只是现如今的我实在不敢太过动容,因为我害怕明天归海家就立即下了道指令,要让小月也捉拿我。
    我不想让我身边的朋友们感到为难,自首是不可能的,我也没有理由自首,文物界要我认错,我也不会认。但若是,陌蓝墨或者归海月其中有一个人,要抓我回去,那我一定会乖乖顺从。
    故苑空蓬,枯藤急缠,园子深处,旧闻茉莉花香,三两夜蝶飞舞。月上窗棂,素帘摇曳,远看后山已无色,万籁皆俱寂,夜色微微入苑。
    我以为主上的住所应该是豪华且嘈杂的宫殿,没想到却如此落败,连那几间空空的厢房都比不上。不过好在近山水,景色还算宜人,古松高立,天色断黑之时,却也能见柔波涟涟,水光粼粼。
    可是这一地的枯枝烂叶,还有园中那生锈的铁栏,却已令人心生疲惫。穿过石拱门,便是故苑的正殿了;这间故苑是无卫最冷清的寝殿,它离其他的殿和房屋都很远,就好像被抛弃被遗忘的一间小屋。
    屋顶上的砖瓦都是残破的,半开着的门也都挂满了烟尘,从一旁走来,却也发现窗帘都是发黄、褪色的。
    无卫部族的主上,住的便是这种地方吗?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无卫部民,尽管没有妻子子女,总该会有旁人愿意帮他打扫,旗主也会安排一些人供着他,让他活下去。
    更何况现在的医疗设备那么先进,现在的人都那么富足了。好,就算是因为无卫与外界封闭,那,那好歹他也是无卫的主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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