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马良果断的主动到承进司坦白身份和来意做得无比正确,因为才刚到了第二天的早朝上,最是害怕赵九妹卷土重来的宋廷少宰李邦彦,就当众抖出了赵九妹已经派遣马良回京还让马良四处活动的行为,质疑赵九妹此举是居心叵测,暗藏不轨。
    得知了在一情况后,极度忌惮赵九妹的宋钦宗当然是勃然大怒,立即向宋廷承进司使徐陟质问赵九妹的使者是否有到承进司报道,然后还是在得知马良已经主动坦白了身份和来意后,宋钦宗这才怒气稍消,冷哼道:“朕还以为,刚赐还了王爵,就敢马上不把朕放在眼里,算你还懂点规矩。”
    再紧接着,因为马良带来了赵九妹的亲笔奏章还主动请求召见的缘故,在朝中党羽比白时中还多的李邦彦又建议宋钦宗立即让马良入宫晋见,想利用自己帮手多的优势,制造舆论压力让宋钦宗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决定。可是让李邦彦措手不及的是,与他关系相当不错的太宰白时中却突然跳了出来唱反调,还向宋钦宗进言道:
    “陛下,康王主持河北军务,又派专人回京呈递奏章,奏章内容极有可能牵涉到机要大事,为稳定人心计,臣下建议陛下最好还是在散朝之后,再抽时间单独召见康王的使者。”
    早就被接二连三的战败消息给吓怕了,考虑到白时中的建议有理,宋钦宗便点了点头,同意了白时中的这个奏请,如意算盘被打乱的李邦彦则悄悄怒视白时中,暗道:“这个鼠辈吃错药了?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反对本相的提议?难道说,这个鼠辈已经悄悄收了赵构逆贼好处,准备帮他说话?”
    对白时中生出了猜疑,李邦彦便找机会悄悄靠近自己的好友枢密使唐恪,低声说道:“钦叟,一会找个借口留下,准备帮我说话。”
    李邦彦的暗中交代是多此一举,事关河北军情,散朝后,不用唐恪找借口宋钦宗就已经主动开口,让负责枢密院的唐恪留下参与接见马良,同时和白时中意料的一样,近来升官速度象坐直升飞机一样的资政殿大学士何粟,也被宋钦宗要求留下参与接见马良——这一点当然也让白时中暗暗发愁,何粟再继续往上升的话,他和李邦彦之间恐怕就有一个人得倒霉了。
    言归正传,宋钦宗的这次召见,也是他和马良的第一次见面,结果让宋钦宗大感意外的是,他让马良平身后,还没等他看清楚传说中的马良究竟是何等丑陋猥琐的模样,马良就已经看着他惊叫出了声音,还往后接连退了好几步,“天哪!”
    听到马良瞪着宋钦宗发出惊叫,白时中、唐恪与何粟三人当然都是莫名其妙,不明白马良发什么疯,恨屋及乌的李邦彦则是勃然大怒,呵斥道:“大胆!陛下面前,也敢无礼?”
    “陛下恕罪,请陛下恕微臣失礼之罪。”马良赶紧请罪,又说道:“不过微臣也真是被吓到了,所以才在君前失仪。”
    “被吓到了?你被什么吓到了?”
    宋钦宗更是糊涂,一度还有些怀疑马良是在讽刺他的容貌模样,结果让宋钦宗再次意外的是,马良竟然这么答道:“回禀陛下,微臣刚才第一眼看到你是,是看到了一条金色的神龙盘坐在龙椅之上,神龙的全身还光芒万丈,耀眼夺目,所以微臣才被吓到。”
    “你看到朕的第一眼,是看到了一条金色的神龙?”
    宋钦宗的表情顿时无比古怪了,白时中和唐恪等人个个瞠目结舌,李邦彦更是措手不及,万没想到马良能给出这样的答案,马良则是满脸的忠厚老实,点头说道:“回禀陛下,微臣万死也不敢欺瞒陛下,微臣刚才确实看到一条金色神龙,而且微臣还没有担保自己没有看错,适才的龙椅上盘坐着的,绝对是一条金色神龙,还是在李相公开口呵斥臣下之后,金色神龙才幻化为陛下你现在的模样。”
    “真的?”宋钦宗突然发现獐头鼠目的马良其实十分顺眼了,忍不住追问道:“卿家真的没有看错?”
    “回禀陛下,微臣敢拿满门九族的性命担保,绝对没有看错。”马良回答得无比坚定,又说道:“而且微臣还看到,还看到……。”
    “还看到了什么?”宋钦宗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陛下,臣下直言你可千万勿怪。”马良先请了罪,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臣下还看到,之前那条金龙虽然光芒万丈,神圣威严,可是金龙的双眼和双耳却被一道黑气遮掩,似乎象是耳目已经被黑气蒙蔽。”
    理所当然的已经把那条金龙当做了自己,听到这话,宋钦宗当然是脸色立即一沉,曾经和马良见过一面的李邦彦则是乘机发难,立即又呵斥道:“胡说八道!越说越荒唐!难道你想影射当今天子的耳目被蒙蔽?”
    马良扭头看了李邦彦,然后又后退了一步,惊讶说道:“李相公,你身上怎么了?你身上怎么冒出了许多黑气?”
    “我身上冒黑气?”李邦彦一楞,慌忙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见毫无异常后,李邦彦当然是又大怒道:“胡说!本相身上,那有冒什么黑气?”
    “相公恕罪,下官不敢骗你。”马良有些慌张的说道:“下官小的时候得异人点过天眼,偶尔能够看到一些神异之事,现在我确实看得清清楚楚,你的身上一直在冒着黑气,还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能混到副宰相的级别,李邦彦当然马上就听出了马良这话的弦外之音,也马上就红了眼睛,吼叫道:“大胆!你这个梁山草寇,竟然敢污蔑本相蒙蔽陛下的耳目?!”
    恶毒用意被李邦彦戳穿后,马良当然是慌了手脚,赶紧转向宋钦宗喊冤道:“陛下明鉴,请陛下替微臣做主啊,微臣什么时候污蔑说李相公蒙蔽你的圣听了?臣下官小职微,担不起这个罪名啊。”
    “你——!”
    头一次碰上马良这么惫懒无赖的卑鄙小人,李邦彦顿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宋钦宗则是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行了,都别吵了!都给朕少说那些闲话,先说正事,马卿家,朕的九弟让你带来的奏章在那里?”
    “回禀陛下,康王殿下的诏书在这里,请你过目。”
    马良终于捧起赵九妹的亲笔奏章,殿上太监立即上前接过,转呈到宋钦宗的面前,宋钦宗拿起仔细一看时,见赵九妹在奏章上主要是说了三件事,第一是赵九妹委任了宇文虚中署理河北兵马副元帅,奏请宋钦宗正式批准,顺便让宇文虚中官复原职;第二件事则是赵九妹叫苦,向宋钦宗如实禀报河北宋军的孱弱现状,让宋钦宗知道赵九妹就算把所有的河北宋军抽调南下,在抗金战场上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第三件事当然最关键,那就是赵九妹再次奏请宋钦宗派遣军队护送他的家眷提前南下应天府,还有让他没有成亲的姐妹和赵飞燕也一起南下应天,以免连逃命都没有能力的女眷在关键时刻拖了宋钦宗的后腿,落入金兵的魔爪。
    第一件事无关紧要,宋钦宗当然是马上批准,同时也把宇文虚中列入了秋后算帐的黑名单;第二个问题则是宋钦宗赶鸭子上架,要求赵九妹克服困难,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尽快给汴梁派来援军,逼着赵九妹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回援汴梁——期间李邦彦自然少不得乘机冷笑嘲讽,指责赵九妹只要胆量向宋钦宗要兵要权,没有胆量真的与金兵拼死一战。
    最关键的是第三个问题,和马良、赵九妹预料的一样,讨论赵九妹的第三个奏请时,宋钦宗几乎是想都不想就说道:“回文康王,就说他的家眷安危不用他担心,只要朕还在这皇位上一天,就一定会保护好他的家眷安危,叫他只管在外面统兵作战,早日杀退金兵,回京来与他的家眷团聚。”
    “陛下圣明。”
    李邦彦兴高采烈的回答,马良却马上开口说道:“李相公,你身上又冒黑烟了!”
    “你——!”
    李邦彦大怒,马良却是毫无惧色,只是向宋钦宗行礼说道:“陛下恕罪,请容微臣斗胆进言,李相公称赞你不许康王殿下家眷提前离京的决定英明,是在蒙蔽圣听,误国误民,甚至还有可能是在居心叵测!”
    “大胆!”李邦彦再也忍无可忍,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小小一个中侍大夫,还是一个没有得到朝廷正式册封的中侍大夫,居然也敢污蔑本相蒙蔽圣听,误国误民?还敢说本相居心叵测?谁给你的胆子?”
    言罢,李邦彦又赶紧转向宋钦宗说道:“陛下,马良这个由康王在监国期间私自任命的中侍大夫胆大包天,无凭无据污蔑臣下蒙蔽圣听,必然有人在幕后主使,还请陛下明查。”
    宋钦宗面无表情的把目光转向马良,马良则拱手说道:“陛下,请容臣下倾吐一番肺腑之言,臣下的肺腑之言说完后,倘若陛下觉得臣下说得不对,参劾李相公误国误民和蒙蔽圣听是在凭空污蔑,那么臣下愿意立即削职为民,再也不敢贪图朝廷官职。”
    “说吧。”
    看在马良之前亲眼看到自己是真龙天子的份上,宋钦宗还是给了马良这个倾吐肺腑之言的机会,马良赶紧道谢,然后才说道:“陛下,臣下非常清楚,你决定让康王的家眷留在汴梁亲自保护,是出于一位兄长对同胞弟弟的骨肉亲情,然而微臣却斗胆认为,陛下对康王的这番骨肉亲情是过份溺爱,适得其反好心做了坏事。”
    听到这话,不要说宋钦宗本人了,就连旁边的白时中、唐恪与何粟等人都是面面相觑,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宋钦宗把赵九妹的家眷扣为人质,怎么会变成了对赵九妹的过分溺爱?马良却是继续忽悠道:“而李相公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不仅没有劝阻陛下不要适得其反,相反还故意称赞陛下你的这个决定英明,耽误陛下的抗金大计,又让陛下蒙受世人猜疑,乃至天下指责,所以微臣才参劾李相公是在误国误民,蒙蔽圣听。”
    同样不解的和白时中等人交换了几个眼色后,宋钦宗这才开口说道:“那你给朕仔细说说,朕把康王的家眷留在汴梁亲自保护,是如何过份溺爱了?又是如何好心办了坏事?”
    “回禀陛下,你不许康王殿下的家眷提前离京,就是对康王殿下的过份溺爱。”
    马良振振有辞的说道:“金兵已过黄河,各地的勤王之师何时能够抵达汴梁,却是遥遥无期,在这样的情况下,陛下你为了预防万一,最应该做的就是提前疏散没有自保之力的皇家贵胄,帝姬嫔妃,让陛下你和康王殿下都可以后顾无忧的全力抗金,即便出现什么意外,也可以放心大胆的机动转进,不必担心被柔弱女子拖了后腿,更不用担心她们落入敌手,成为金兵的手中人质。”
    “然而陛下你太疼爱康王殿下了。”马良继续忽悠道:“担心让康王殿下的家眷暂时迁居南京应天,不仅旅途上肯定要流离颠簸之苦,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应天饮食起居不便,更担心应天兵微将寡,难以保护康王家眷的安全,所以才坚持让康王殿下的家眷留在汴梁。然而微臣却斗胆认为,陛下如此做明显是有欠考虑,有着两处不妥。”
    “有那两处不妥?”
    宋钦宗听得开始入神,马良则毕恭毕敬的答道:“回禀陛下,第一个不妥臣下已经说过,就是危急时这么多家眷女眷肯定会拖了陛下你的后腿。而第二个不妥,则是陛下忘了考虑朝中百官和天下军民百姓的看法,落人以口实,让天下人……,让天下人……。”
    “让天下人怎么了?”宋钦宗不耐烦的催促道:“直接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微臣遵旨。”马良答应,然后才说道:“陛下不许康王殿下的家眷提前离惊,恐怕会让天下人认为陛下是在猜忌康王,想把康王殿下的家眷扣为人质,用来要挟和逼迫康王殿下。”
    听到这话,其实就是在这么做的宋钦宗当然是脸色无比难看,李邦彦则是暴跳如雷,指着马良咆哮道:“大胆!你竟然敢说陛下是在猜忌康王,把他的家眷扣为人质?”
    “李相公,这话不是下官说的,是天下人一定会这么想!”
    马良立即说道:“李相公,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下官对你仔细解释吗?康王殿下奏请提前疏散家眷,陛下却断然拒绝,这事情传扬出去,朝中百官会怎么想?天下军民百姓又会怎么想?会不会怀疑陛下是在猜忌康王,想把他的家眷扣为人质?你身为朝廷少宰,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不但不劝谏陛下这么做,相反还鼓励陛下这么做?你自己说,你是什么居心?!”
    “我?”
    李邦彦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马良则又转向宋钦宗说道:“陛下,微臣斗胆怀疑,李少宰赞同将康王殿下的家眷留在汴梁,除了想故意让你背上刻薄手足的不义之名外,恐怕还有更加恶毒的居心!”
    “什么居心?”宋钦宗面无表情的问道。
    “想把康王殿下的家眷,献给金兵!”
    马良回答得斩钉截铁,还丝毫不给李邦彦开口反驳的机会,只是抢着飞快说道:“陛下你一定很清楚,李少宰素来主张向金兵求和,其目的或许也有替陛下你分忧的打算,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却是想要保住他自己的性命!贪生怕死至此,待到金兵逼近汴梁城下之时,李相公必然会利用金兵深恨康王这点,鼓动怂恿陛下你把康王殿下的家眷献给金兵换取求和,届时不管金兵是否接受求和,将来的局势如何发展,李少宰都可以凭借献出了康王家眷这点,在金兵面前不用担心他的性命问题了!”
    “你胡说!你放屁!”
    李邦彦彻底急红了眼睛,还破天荒的当众骂出了脏话,马良则冷冷说道:“李相公,你如果认为卑职是在胡说八道,你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那你为什么不自告奋勇,主动请缨,替陛下出使金兵营地,与金兵当面交涉谈判,替陛下劝说金兵退兵?为什么只敢躲在汴梁城里,驱使同僚冒着生命危险去与金兵交涉?”
    宋钦宗瞟了李邦彦一眼,忍不住开始对李邦彦生出不满——身为副宰相,又历来主张求和,怎么就没胆子亲自去金兵营地跑一趟?只敢躲在汴梁城里让其他人上前?
    “李相公,怎么不说话了?”马良又向已经气得全身发抖的李邦彦说道:“相公你如果现在就向陛下主动请缨,亲自前往金兵营地与金人谈判,那卑职就收回之前的话,承认你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脑袋一热,快气疯了的李邦彦几乎就想接受马良的这个挑战,然而马良却又这么说道:“请少宰放心,虽然当初是你给康王殿下扣上了涉嫌谋反的罪名,但是你到了金兵营地之后,康王殿下是绝对不会出卖大宋利益,换取金兵帮他杀了你报仇雪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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