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圣大人,周乞究竟是何来历,你能与我说说吗?”
    临行时,周乞那抹莫名的眼神让我倍感莫名,在从抱犊山走出后,我随即朝嵇康问道。
    “哼,一个饿死在路边的穷鬼罢了,机缘巧合得了十殿阎王的赏识,这才位极人臣,与我共事抱犊山。”
    嵇康不咸不淡的说了声,身为琴圣的他,似乎也耻于与这种乡野村村夫为伍。
    嵇康告诉我,周乞和他一样,皆为阳世人,只因宁死不吃嗟来之食,结果活活饿死于大道间。
    据嵇康介绍,周乞生于春秋年间,当时他的家国爆发战乱灾荒,一方天下饿殍遍野。
    有一富人行善事,在路旁摆下五谷杂粮,用于施舍给挨饿的路人。
    而当日,周乞行于路途,七日粮米未进,来到了富人赈灾处。
    见周乞行来,富人左手拿食物,右手端汤,对他傲慢吆喝道,“嗟!来食!”
    富人满以为周乞会对他感激不尽,可周乞却一甩衣袖,轻蔑瞪了富人一眼。
    周乞说,“我的国灭了,灭我国者说,嗟!来食!可保你荣华富贵!我断然拒绝,放弃了王位。我的家毁了,毁我家者说,嗟!来食!可保你衣食无忧!我离家而去,放弃了锦衣玉食。吾辈只因不愿吃嗟来之食,才沦落至此。”
    说罢,周乞头也不回就离开了,最终活活饿死在了路上。
    魂魄归入阴间后,十殿阎王念其傲骨铮铮,故而留他于阴间之中,最终位列仙班,成为了上位神,与嵇康共治于抱犊山中。
    可周乞心系人间,心系灭亡之故土,依旧保留着过往流民的模样,终日饮酒度日,沦为了酒徒。
    听了嵇康这话,我的心中唏嘘不已。
    原来嗟来之食,讲述的便是周乞自身。
    而一方鬼帝有如此悲惨之过往,倒也超乎我的意料。
    “可是,他刚才已看破我的身份,是否会告密于酆都城中?”
    一番唏嘘后,我又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毕竟阴间之中,值得我信任的人并没有几个。
    可嵇康摇了摇头,“周乞之所以能有今日之高位,皆因十殿阎王提携,十殿阎王对彼岸之事尚未表态,周乞身为十殿阎王的人,自然也不会立马表态,你且宽心。”
    我点点头,如我所料,五方鬼帝的九尊上位神,也并非铁板一块,存世皆达数千载的他们,均各自有着各自的算计。
    带着这一念头,我们继续前行,一辆通体燃烧着阴火的马车在前方的大道上已等候良久。
    “无缘圣僧,请。”
    嵇康鬼帝朝着马车伸出一只手,如是说道。
    听了这话我不禁一愣,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所说的无缘圣僧便是指的我自己。
    我点点头,随后便与嵇康踏上了车。
    随着马夫挥动手中的鞭子,阴马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随后踏空而行,在天空中留下一道火焰余烬,快速向着北方掠去。
    有着来自地藏王菩萨的通关文牒,再加上嵇康鬼帝的同行,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
    马车很快,不过半个阴间日的工夫便已抵达了酆都城外。
    马车停下,一座巍峨的城池矗立在了我的前方。
    只见这座城池的城墙高约千丈,连绵数千里,整个城池也被一股黑色的阴云所笼罩,看起来阴森而且诡异。
    而在那高达百米的城门两侧,还写着一副对联。
    左侧名曰:人与鬼,鬼与人,人鬼殊途;右侧名曰:阴与阳,阳与阴,阴阳陌路。
    而这副对联的横批,则是悬于城门上方正中央的三个鎏金大字:酆都城!
    通往酆都城的苦厄之路虽然已被神荼郁垒阻断,但依旧有不少的幸运儿赶在鬼帝关建立之前,提前迈过了关隘,来到了酆都城外。
    “无缘,且下马吧,酆都城乃大帝的世界,在此方世界中,诸神众生唯有步行,此乃神谕。”
    嵇康鬼帝从车中走下,朝我这么说道。
    我点点头,随即与他一道步行,来到了酆都城外。
    酆都大帝是阴间的最高掌权者,也是少数几尊至高神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说,酆都城是为阴间的中心,是为这片诺达的阴间世界的都城。
    酆都城外戒备森严,即便是看守城门的守卫,也皆是身穿玄甲阴火缭绕的半神,凝视着过往芸芸众生。
    半神守卫第一时间认出了嵇康的身份,当即上前躬身相迎,“小神恭迎东方鬼帝大驾,鬼帝亲临未能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嵇康点了点头,“无妨,本帝此行匆促,未能与酆都大帝及时禀报,二位亦无须多礼。”
    “哦?鬼帝大人此行突临酆都城,是为有何事需来处置?”
    半神守卫朝嵇康如是问道,他们的态度虽然恭敬有加,可依旧还在尽着自己的职责,盘问着我们的来由目的。
    对此,身为鬼帝的嵇康并不曾有介怀,朝着我指来,“这位圣僧法号无缘,乃地藏王菩萨座下亲传弟子,于人间修得正果,今日受地藏王之命,前赴酆都城中,只为在彼岸临刑判决之前,为其诵经作法,超度此生的罪孽。”
    “如此说来,轮回之地对阴间庙堂之事也是有所侧目。”
    半神守卫点了点头,随后鬼火涌动的双目朝我看来,“圣僧,可否将您通关文牒交予小神一观?”
    “阿弥陀佛,自是情理之中。”
    我和煦点头,随即将通关文牒奉上。
    通关文牒中,有着地藏王菩萨的真迹与佛力,半神守卫在查阅片刻后,便将其恭敬地交还于我手中。
    “地藏王亲座弟子能莅临酆都城,酆都城不胜荣幸。”
    半神守卫恭敬说道,“自从阴间庙堂动荡后,大帝便一直在试探轮回之地的态度。而今圣僧您的到来,便是表明了地藏王菩萨的立场。如今彼岸就囚禁于平都山中,圣僧可自行前往为她诵经超度,稍后小神也会将您到来的消息,亲报于酆都大帝。”
    说着,半神守卫将一枚燃烧着阴火的令牌交到了我的手中。
    这枚令牌上刻着一个由篆文书写的‘酆’字,是为畅行酆都城的凭证。
    有了它,我便可以自由初入酆都城中,包括步入彼岸的囚禁之地平都山。
    之前在迷魂殿中,神荼郁垒就有提起关于地藏王菩萨的事儿。
    这两尊鬼帝携胜者之威,对地藏王菩萨予以轻蔑之色,可实际看来,不仅是各路神明各方势力在两头下注,身为这一切主导者的酆都大帝,也在专注着阴间各方势力对此番变局的态度。
    “既然如此,有劳了。”
    “能为圣僧效劳,是小神的荣幸。”
    地藏王亲传弟子这一身份,在阴间之中还真是好用。
    再加上有着嵇康鬼帝作保,半神守卫并不曾再有过多盘问,随即恭敬地让开了一条路,为我放行。
    酆都城最为阴间的核心地带,活动于此间的多以神明阴差为主,通过苦厄之旅前来此间的人间亡魂,不过是匆匆一过客。
    赴入城门后,迎面便是一座巨大的宫殿,我看到有大量类似于文职的判官正坐在公堂两侧的案桌前。
    但凡经历苦厄之旅前来此地的亡魂,都需要在判官处进行报备。
    人间的亡魂,之前在迷魂殿时,就已通过迷魂汤如实交代了自己生前的罪孽,他们的罪行也都携入简簿,在阴间之中入档归册。
    可以说,亡魂在迷魂殿外的所言,是为对生前罪状的呈堂证供,而接下来在酆都城公堂之中,由众判官下达的,则是对这些亡魂罪行的判决书。
    “离间骨肉,挑唆父子不合,当入第三层铁树地狱,受尽铁棘穿身之罚;宰牛杀羊,枉顾众生性命,当再入刀山地狱,受刀剑穿心之苦;盗窃抢劫欺善凌弱,不修善果,宜再入油锅地狱,饱受沸油侵体!此判决一经下达,于七日后正式生效,罪徒将押送阎王殿,由十殿阎王审夺受刑之期,依次承受地狱之苦。”
    判官们在复核完众亡魂在迷魂殿中的呈堂证供后,随即当场宣判了对他们的罪罚。
    阴间地狱共分十八层,每一层都有着对应的刑罚,用来惩戒相对应的人间罪徒。
    十八层地狱由十殿阎王共同掌控,酆都城只负责宣判罪徒的受刑之处,将其遣送至相对应的阎王殿中,而罪徒受刑之年限,则是由各殿阎王亲自定夺。
    在阴间的眼中,凡人生而则为原罪。
    无论是心向善者,抑或心向恶者,死后都无法避开阴间的罪罚。
    只因人始终是人,注定无法逃脱贪、嗔、痴、恨、爱、恶、欲七罪。但凡触及一者,也必将投入十八层地狱之中,受尽万千罪罚。
    正因为如此,迷魂殿才会成为阴间乐土,只因有太多人惧于承载地狱的罪罚,故而不约而同留在了迷魂殿中,开启了阴间的人生。
    而唯一能逃脱地狱罪罚的,便只有来自佛门的僧人。
    只因僧人今生的修行,只为来生的福报,而阴间之中掌控轮回的又是地藏王菩萨。
    故而僧人在阴间之中有着太多的特权,一路上众阴差也会对僧人广开绿灯,轮回转世时,也能获得一个比寻常亡魂更优渥的投胎人家。
    随着我们到来,众判官立即认出了我二人的身份,随即纷纷起身躬身施礼,随后又各自忙起了手中的事儿。
    从各判官口中得知自己即将遭受的罪罚之后,众多亡魂无不发出恐惧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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