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隆,光明如镜,「生平多顺遂,有福却不定大贵。」
    「嗯……先生?」仿佛听到了阮亭匀的喃喃自语,严既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先生正盯著自己看,便有一瞬间的慌乱,不知为何,每次恰逢先生明皓的眼眸,他总是会心悸,有时还会不敢对上视线。
    阮亭匀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两人之间仅一尺之隔,手指在眼睑处划过,又收了回去。「先生方才好似说了什麽?」严既明总觉得先生抚摸过的地方迅速窜起一股灼热。
    阮亭匀眼睛微眯,「方才……我正给你看相呢。」「先生的相术,我还没见过呢!我怎麽样?」严既明兴致勃勃。
    「呵,说你是有福之人。」阮亭匀干脆以手掌撑头,侧卧床上看著他,「这里是夫妻宫。」手指点点刚才摸过的地方,就在眼角两侧。
    严既明为了先生不那麽费力伸手,他自发的往前挪了几寸,在离阮亭匀不到半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对方的手指还在眼角,严既明眨眨眼,睫毛扑到对方的之间,感觉到些许痒意,阮亭匀笑著收回了手。
    「那夫妻宫如何?」严既明屏住呼吸,他看到了先生的眼角,肤质饱满,气色光润明鲜,一看就是好面相。
    「你这里,眼尾上翘,」阮亭匀看对方头微仰,仿佛邀著自己触摸的样子,温和的再次伸手抹上眼睑,顺著柔嫩的皮肤缓慢滑到眼尾再一勾,尾部的睫毛果然向上颤颤微动。
    「什麽?」严既明闭上眼睛,有些迷茫的轻问。
    阮亭匀靠近了又靠近,与之的距离已经短到一指,「嗯,你是敏锐之人,性绪麽,时有激动慷慨,兼有原则,亦有骄之气。」热气喷到脸上,染红一片肌肤。
    「娇气?」严既明睁开眼,语气带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满。
    「呵呵,此骄非彼娇也。」阮亭匀笑出了声,「眉正眼亮,鼻挺唇薄,即有大男儿的骄阳之气,绝无小女儿的娇柔之情。」
    严既明抿嘴,不让笑意挂上嘴角,为何每每听到先生的赞扬便心绪激动,看著近在咫尺的阮亭匀,他有片刻的恍惚,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能……
    阮亭匀这时放下手臂,撑起身体坐直,理了理中衣,「该起了,」扭头看向脸色红润的严既明,「待你整理好衣物,便为我梳头,嗯?」
    严既明也跟著坐起来,「我马上起身为先生」「不急不急,我先去打水。」阮亭匀阻了他想要立马下床的脚步,径自穿上鞋出了小屋。
    严既明这才拍拍自己的脸颊,刚刚是在想什麽呢!怎麽能有那样怪异的想法!他下床套上外衣,系好衣带,转身又将床铺收拾好,枕巾见仿佛还能闻到先生身上清爽的味道,他又用力摇摇头,甩开奇怪的旖念。
    待先生清洗完毕,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严既明也正好收拾妥当,拿著木梳出来了。
    早晨的山上湿意正浓,还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清冷,严既明用木梳一遍遍梳理著先生的发丝,就算睡了一整夜,这长发也丝毫不见凌乱,更无结团,不像他自己,每每理顺前总要弄下好几根断发。
    「今日便不插簪束发了,简单梳个髻吧。」严既明一听便知道先生今日应该是不会单独外出采药了,便将前额的长发梳起将两鬓黑发入股作辫,用布条扎稳,後发直直垂下。
    「想什麽呢?」阮亭匀感觉到身後之人动作的缓慢,转身问道。
    严既明放下发梳,「啊,我在想……先生的夫妻宫,该是怎样的好……」对方听了摸摸自己的眼角,「於我来说,自然是聪慧贤淑,琴瑟和鸣,生活美满了。」
    严既明点点头,心头上不出是什麽滋味,他是该祝福先生的,肯定能够找到那样的妻子。
    「昨日的薏米与赤小豆泡好了?」阮亭匀起身,往灶屋走去,「嗯,我们今日就吃那个麽?」严既明收好石桌上的器物,跟上步伐。
    「山里湿气重,多喝些薏米赤豆汤祛祛湿也是好的,还有些馒头,足矣。」阮亭匀捋起衣袖将豆子下锅,「这里我来,你去收拾妥当,饭後我们便下山。」
    严既明听话的出了屋头,想到要下山,便将先生的布袋以及一些瓶瓶罐罐装好,自己又带了些碎银子,平日里住在山上根本不花钱,家里给的花销根本就没处用。
    辰时,两人下了山,阮亭匀并没说此行的目的,严既明便跟著先生的脚步进了村子。
    「先生,您怎麽下来了?」「啊,先生您早!」「先生好!」「先生,这是我刚从地头收回来的青瓜,您带些回去?」一路上遇到的村民一看到先生出现,都一脸笑意的打著招呼,有的热心人直接就将扁担里的蔬菜瓜果拿出想要送些与先生。
    也有跟严既明打招呼的,因沾著先生的光,他也被众人优待著,人们再不像刚进村那样提防著他了。
    先生镇定自若,面对众人的热情,总是笑著摇头,大家说完了话也不打扰,该做什麽还是继续,只是在有先生通过的道路上纷纷放行。这叫严既明心里暗暗咋舌。
    先生带著严既明转了个弯,来到一户村人家的门口才停下来,院门紧闭,阮亭匀沈默了须臾,又绕到门口的大树後面,这才对著严既明说道,「我们就在这里稍等片刻吧。」
    严既明仍旧不懂先生的意思,不过他还是听话的站到一边,好在此时太阳未出,暑气未现,站在树下还挺凉爽。
    12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开了,门里的人出来,手提两只山鸡一只野兔,还有箱盒两三个,魁梧的身躯扛著红布大包裹也完全不费力。
    阮亭匀见人出来了,便吩咐严既明记下时刻,跟著自己的步伐,两人差前人三四丈远。「今日便教你入门第一课,别出声,跟著他走就是。」
    本来严既明还担心对方会发现先生和自己的跟踪,毕竟谁见了先生都会高呼一声再恭敬的打招呼,这样一来不就暴露了。结果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旁的原因,这一路上竟然无人行走,前面的魁梧男子走得又急,根本无暇顾及身後。
    而阮亭匀也一直靠著房屋或大树後行走,熟练的利用地形遮挡身形,前面的男子还真没注意到这里来。
    半路上忽遇一推车老汉,男子走得太急,两人相撞,男子身上的包裹掉到地上,老汉也扑腾倒地。「哎哟,赵家小子你干什麽!走路也不看前面的麽!」
    「对不住对不住」赵姓男子赶忙将老汉扶起来,「温大爷你没事吧?」「哼,有事就晚了,我说你急急忙忙的去干啥啊?」
    男子吞吞吐吐,也没说个什麽,见老汉没事,便又拿起包裹野禽匆匆赶路了。「诶,这急性子的娃儿啊!」老汉摇摇头,继续推车前行。
    待路口没了人,阮亭匀和严既明再次跟上去,见男子已经进了一门院内,隐隐有声音传出。阮亭匀拉著严既明走到一处院墙外,这里听到的更为清晰。
    「走吧走吧!说好的时间已过,这亲议不了了!」「李叔,我是真心实意求娶桃花的,您就成全我吧!」「我成全你,谁成全我啊!走走走,拿著你这些东西快出去,我家桃花不稀罕。」
    眼见大门又开,被绑著腿的山鸡从男子头顶扑腾过去,男子一脸沮丧,捡起散落的盒子和活物,没了魂儿似得往回走著。
    严既明疑惑的看了阮亭匀一眼,不知道先生葫芦里卖的什麽药。两人再次跟著男子回走,先生这才小声道,「昨日我算了一算,帮这赵毅求了姻缘卦。这桃花是烂桃花,绝非良缘,真正的机缘便是在这路上。」
    失魂落魄的赵毅走在道上,与赶路回来的老汉再次撞上,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推著的牛车上坐了位姑娘,又是在转弯的路口上,老汉吓的赶紧拉绳停车,姑娘一个不稳往前扑去,惊叫一声。
    赵毅这才回神,反射性的伸手护住迎面而来的女子,赵家男儿被冲力仰倒在地上,那姑娘扑进他怀里。
    「又是你!」老汉惊起一身的汗,虚惊过後这怒火就噌噌地往上窜。「我说你走路不长眼啊,我都挥鞭子呼呼叫了,你是没听见咋的!还不快我放开我闺女!」
    「啊!对不住!」赵毅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抱著人家呢。获得自由的姑娘立马跑到老汉身後,满脸通红,垂著头盯著地面,目不斜视。
    赵毅也觉自己刚才不对,这下更是不自在,「温大爷……实在是对不住!」不过,这大爷何时有闺女了?怎麽没听他说过?
    对上赵毅疑惑的眼神,老汉哼唧两声,「我家闺女碧柔之前一直住在镇上她外婆家,这不是日子好过了麽,我这才想把闺女接回来同住,我一个老头儿总得要个人养老的吧,正好闺女也大了,接回来好找婆家。」
    姑娘听了老爹的话,连耳朵都红透了,越发不敢乱看,赵毅则是盯著对方看了好几眼。「没想到一回来就碰上了你这麽个冒失鬼,倒霉催的!」老汉将姑娘拉上车,剜了对方好几眼。
    「温大爷……」赵毅还没说两句,对方就驾著车匆匆走了。也是,若是让旁的人看到,这好好的一个姑娘的清白算是毁了,都坐到怀里去了,怎麽得了!
    赵毅停留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拿起几次落地都沾了灰的包裹,往回走去。
    看到这里,阮亭匀不再跟下去了,两人随处找了个木桩坐下。阮亭匀捡了根小木棍,在地上便写了起来。
    「道佛都讲究因果,凡事有因必有果,演算的内容,便是演化这一过程的经过。」阮亭匀戳了几个点,又将严既明之前记录的时辰写下。
    「赵毅性子急,做事快。他今日辰时四刻出门,若是他步伐稳健一些,便不会碰到温大爷,便不会耽搁了那一盏茶的功夫,就不会失约与李家,更不会失落的离开,而是应该在李家协商嫁娶之事,更不会再次碰到接闺女回家的温大爷,就见不到那个姑娘,更重要的是没有那一抱了。」
    阮亭匀指著四处,出门,撞车,李家,又遇。这几处哪一环出了差错都将改变事情的发展,一步变,步步变,如一张大网牵连著整个事件。「这便是演算的一个简化例子。」阮亭匀停下木棍。
    「测算之事,首先你自己得信,你若是不信,便是算上千万遍也没用,即是信则有,不信则无。」阮亭匀认真说著。
    严既明点头,或许刚开始是听人说的更多,先生是如何如何神奇,如何如何令人尊敬。现在,他却是真正接触了先生的本事,看似简单的测算,实际上千差万别,联系更是千丝万缕。
    「第二,整件事产生变化的牵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赵毅本身的性格。一个人的命运会受本人的脾性所影响,要想为人测算,首先要了解的便是这个人的脾性情。」
    阮亭匀放下手中的木棍,拍拍手掌沾上的土灰,「若是近的人,自可通过其他渠道了解,若是完全不相识,难以获取个人情况的,便用十二宫相术、五行相术等查探,亦可获知一二。」
    「便是今晨先生说的面相麽?」严既明想到早晨在床间说的话。阮亭匀点点头,「这亦是一难点,往後我还会慢慢教你。」
    「第三,在初步了解的测算之人後,便是起盘演算。演化的方式有很多,并不一定拘泥於形式,六四卦,星辰图,指间卜,都是预测的阵势。」
    13
    「第四,你可知测算又分两类,分别为明算与暗算。」阮亭匀声音清澈悠扬,讲到此处声音变得低沈起来,「所谓明算,便是以推演化算确定,此为明算。另一种,便是算者能够通过外象加分析,得出结论,以演算之事加以确定,此为暗算。」
    「那先生是明算还是暗算出来的?」严既明看向他。
    阮亭匀笑笑,给了对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我所要说的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天地人。」
    「天地人?」
    「没错,不论是明算还是暗算,都离不开天地人三方的信息收集。天,此为天时,世间万物都要受时间法则的规制,拿赵毅来说,他若是不迟了那半刻锺时间,或许事情又会不一样。地,此为地理,还拿这件事来说,若是两人相撞之处不是无人处的拐角,或许也不会有这样的变化。人,便是之前所说的脾性情和为人做事之法。」
    「这只是小处的天地人,大处来说,天可指日月星辰,地可指江河湖海,人,可指不同地域的百样人。若是三者消息足够准确和全面,又有足够的分析能力,那麽掌握事态走向便不是难事。若是人域样。他大程度上是因为赵毅本身的性格。他若是性子再稳一些,」
    「李家的李桃花根本看不上赵毅,对方独门独户,虽不愁生计,但被李家娇养著的李桃花又怎麽会看上他。更何况李家的本意是把姑娘嫁到镇上去。所以便是赵毅这次按时赴约,李家也总能想到旁的办法阻了他的念想。」
    阮亭匀说完之後起身,严既明跟著问,「先生如何知道得如此详细?」对方神秘的看了他一眼,「山人自有妙法。」
    「其实此事说难也不难,你亦可这样想。每个人都有其命运的轨迹,只是这条轨迹并不是固定的,他随时可以发生变化,生出旁支道路,行测算之事,其实就是通过天地人来定位轨道上的某一点,如此纵向横向都包揽在内,才能定位准备,预知出事物的发展及其规律。」
    「有的人往往偏执於明算,却屡试不准,这便是疏於在自行分析方面的专研,只讲死板演算。有的人偏於暗算,这一类的人有时能测的准,是因为他对情况有一定了解,有时却不行,这便是缺少测算依据的後果,这亦是我前些日子跟你说的,推演推演,先演後推的含义。」
    严既明揉揉脑袋,脑子听得发胀,但大体还是懂了。阮亭匀停顿了一会儿,便回答他之前的问话,「我用的便是明暗结合之法,看似简单,其实里面的文学很大,你以後可要用心学啊。」
    阮亭匀沈吟片刻,又吩咐道,「明日起便开始记背推图卦象,但这仅是一小部分,你必须得花大时间去研习书中的知识,山海志、苍穹集都只是基础,总览全局的思维可不是一天便能练出来的。」
    「先生,我记住了。」严既明此时心潮澎湃,先生如此倾囊相授,自己也必将学有所成才行!
    「嗯,」阮亭匀缓了神情,「你只要记住我刚才说的五点,在以後的测算之中切不可忘记,便不会轻易偏离了道路。」
    两人离了小道,在村口租了牛车,待到坐稳,严既明才出声询问,「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镇上置办些东西。」他本是两月便要出来一次,说是山居生活,又哪能真正离得了人群,毕竟许多东西是无法自给自足的。
    严既明跟著阮亭匀先去了药店,看著先生买了山参和另外几味较为珍贵的药材,原来先生便是这样生钱的。
    转了几家,阮亭匀还将布袋里的小瓶子也卖出了好几个,收银子的时候也不避讳严既明,让他知道原来这才是挣取来的大头。
    严既明猜想瓶子里的应该便是类似於黑石的物质,反正是先生研究出来的神奇之物,物以稀为贵,价钱自然是不一般的。
    严既明还发现不论是哪家掌柜,先生都保持了一直的态度,便是那副既不拒人於千里之外,也谈不上热忱的模样,没了恭维的客套话,办事到爽利了不少,但严既明知道,这是那些掌柜的有意於先生手里的东西,才会这样,谁让先生就是有如此本事呢!
    严既明升起一股羡慕之情,虽曾同父亲外出应酬,但从心里讲他并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尔虞我诈,虚与委蛇的处事之法很不为他赞同。可是事实却是如此,水至清则常无鱼。
    所以他羡慕先生的风轻云淡,因为先生有那样的资本,先生的气质只会让人折服,却生不出让人不适的嫌隙。
    严既明暗暗观察,发现先生其实十分注重细节,他虽不与人多话,但礼节动作中毫无怠慢轻视之意,虽无令人如沐春风的谦和,但也不乏干净利落的果敢。
    「嗯?怎的对我评头论足起来?」阮亭匀早已感觉到侧旁的目光,这边扭头看向严既明。
    「啊,被先生看出来了,我只是觉得先生真了不起。」他抿嘴,心里再没有担忧,因为他知道先生不会生气,看起来对方的心情还不错。
    「呵呵,买卖便是你情我愿,何必想得那麽复杂,」阮亭匀直视前方,「生活亦是如此简单,只是有的人想得多,平添烦恼罢了。」
    严既明落了两步,「想多了?」他再抬头,见阮亭匀慢了步子,是在等自己呢,「先生说的是!」他扬起笑意跟上前。
    14
    午时,两人在街上的馆子里用了饭,严既明这才发现,自己的口味不知不觉间也跟著先生变得清淡,竟也觉得外边的饭菜油腻了。
    饭後,阮亭匀又回到小街巷逛了起来,这里种类繁多,买什麽的都有。才走了一半,他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这是什麽?」严既明跟著先生一同蹲下,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地上隆起一小堆椭圆状物体,个头仅有手指大。
    「这是明州特有的一种坚果,智果,味道香沁,多吃对脑袋好。」阮亭匀拿起一颗,手指灵活的剥开,取出果仁儿递给严既明,「你以後用脑记忆的地方还多的是,吃些智果,才不会头疼。」阮亭匀说著说著便开起了玩笑。
    严既明捏著果仁儿,心里却感动到不行,先生对自己是真好,他真想……看著阮亭匀浅淡的笑意,他真想抱一下对方。
    「怎麽了?」阮亭匀见对方一副僵直的表情,「你尝尝,味道真不错,我自己也是十分喜爱这款小零嘴。」
    严既明快速平复心里的激荡,抱一下先生?想来便不怎麽可能,先生能这样笑著对自己说话,便是跟对待别的人与众不同了。
    严既明随即将果仁儿放进嘴里,脆脆的,香气扑鼻,的确好吃。「先生既然也喜欢吃,那就让我买来给先生吃好了!」说著便问卖家价钱,一边还掏出了碎银子。
    阮亭匀失笑,不过却没有阻止对方。他看得出来严既明说的很认真,是真想自己买。
    手里拿著一大袋子的智果,严既明心里想说好险,没看出来就这不起眼的小坚果,竟花去了他身上全部的碎银子!
    阮亭匀有一点没说,智果又叫黄金果,营养丰富,产量亦不多,这价钱自然不便宜了。「先生,待回去了,我给你剥著吃吧!」严既明一脸欢笑。
    阮亭匀点头,面前的少年再不复初见时的沈稳定力,褪下表情面具的他其实也不过是较其他同龄人更成熟的孩子罢了。
    随後,两人又停停走走,买了些必需品,才回了村子。
    一晃又是两月,严既明熟识了不少卦图,更让严既明惊奇的便是先生的藏书,就在那毫不起眼的小屋内,地之下,是先生的藏书之处,一杖见方的空间里填满了书本。
    有山河图志,各种游记,珍稀集本,猎奇天上地下,让严既明啧啧称叹,难怪先生如此珍藏,这些真是宝贝呢!
    如今,要看书识闻,严既明没有之前那麽多的空余时间,做饭之事变成了轮流上阵,他在小屋里呆著的时候也更多了,白日里先生要出去,两人呆在一起的时间虽少了,但夜里闲谈的时间却多了。
    天气还没有明显转凉之时,阮亭匀便已经购置了大批炭火堆在灶屋,又在村里的铁猎户那处买了些许皮毛。
    「给我的?」严既明傻眼,没想到先生竟然如此细致入微。他来时虽带了不少厚衣,但毕竟是住在山上,冬日里肯定比他处更加寒冷。
    阮亭匀点头,「最冷的时候会封山,那时我们都出不去,到时便要在这山里呆上不少时日,没有皮毛衣物保暖,可过不好这个冬天。」
    严既明终是没忍住,上前抱住阮亭匀的腰,「先生对我……真是太好」阮亭匀弯了嘴角,「你是我的徒儿。」既然认下了,不对你好对谁好啊。
    严既明个头刚到阮亭匀的肩头,这是他第一次与先生靠得如此近,先生的衣料磨蹭著脸颊,他丝毫不觉粗糙,只觉温暖。
    阮亭匀拍了拍对方的背,严既明按下心头熟悉的悸动,拉开了距离,他摸了摸柔顺的毛皮,「先生,这毛皮只是原料,要做成裘衣还有不少步骤呢。」
    「嗯,所以我打算明日便下山,交予村里的李大娘代为制作。」阮亭匀早已计划好了,总要让两人安然过冬。
    「呵,先生若是信得过,便将这件事交给我吧!」
    阮亭匀一愣,反应过来,严既明是想自己做?他才想起来,对方家里便是开成衣店的,但是「你会做衣?」
    严既明真是鲜少看到先生有这样的表情,「按理说这本是女儿家做的事情,但我小时曾见过家里绣阁的大娘们做衣,女子出嫁都要自个儿绣做嫁衣,我儿时不懂事,非得缠著大娘教授,後被母亲知道了,说教了不少时日,最终实在拗不过我,便答应了偷偷教授,毕竟,哪有男子去学做衣的。」严既明说完不好意思的看看先生。
    「学了也有两年,自从跟著父亲出来後,便落下了。不过我想,应该不成问题的。」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为一人做一件衣物,为先生做裘衣,想想就让人欢喜。
    阮亭匀饶有兴趣的看著他,「那好,你便为我做吧。」
    严既明抱著皮毛,欢欣不已。
    之後,严既明更忙了,空闲时间要量体裁衣,他本想为先生做身白衣,配上白狐毛,不知该有多飘逸。但他知道为了方便行走,先生从不穿白衣,虽然他最合适那样的颜色。最後,严既明还是选了驼色和与之相配的皮毛。
    为了做到最好,他先将自己的裘衣做好,从生手到熟练,也就是几天之内,果然学过的记忆还没有消失。为先生做衣时终於不用担心因手生而出错。
    在冬雪来临之前,总算是做好了。那日清晨,严既明为先生穿上裘衣,衣内是暖和的毛皮内胆,在衣袖与衣领边是一圈浅色绒毛,先生穿上裘衣站在院子里,更觉挺拔俊逸。
    严既明看得呆了,总觉得为先生穿上自己做的衣物,就如同妻子为夫君……他赶忙摇头晃脑,却止不住心里的骄傲。
    「清和,」阮亭匀转身看向门口的严既明,「谢谢。」
    严既明呆呆傻傻的看著对方,先生这样的笑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说不出是什麽感觉,只觉天地都失色了,原来先生还有这样温柔的表情。
    被这样叫著字,他突然脸红了。不知道为什麽,平时先生也是这样叫他,为何这次感觉却如此不同,好像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15
    寒冬袭来,大雪封山。
    两人窝在小屋里,炭火烧得很旺。严既明左手持书,阮亭匀执笔在一旁写著什麽,屋里气氛上好。
    因为屋里很暖和,加上不动,严既明显得懒洋洋的,虽然拿著书,但没看几处便开始犯困。阮亭匀停下笔,见身旁的人眼眸微闭,「去床上躺躺?」
    听到耳边的声音,严既明立马瞪大眼睛,做出一副我不困的样子,他摇摇头,床上现在也铺上了厚厚的毛皮,躺上去软和得很,要是自己,肯定立马又睡著了,想著先生都不困,自己怎麽能老是这麽没精神。
    阮亭匀笑著摇头,拉了他的手,走到床边,「你若在这样下去,保不准什麽时候便栽进火盆里,那时我可救不了你。」
    严既明偷偷撇嘴,先生又开玩笑了。「先生,我真的不困,还要看书呢。」
    阮亭匀知晓对方的性子,虽然听话,但有时也执拗的可以,他沈思片刻,「既然这样,今日便开始教你演算之法罢。」给他找点事做。
    「真的?!」果然,严既明立马来了精神,要知道,这半年时间,他虽阅览群书,也记下了不少挂图,但真正的演算之法,先生却一字未提,他知道这是希望自己打好基础,所以才不急於习卦。
    阮亭匀点头,取出石盘。严既明走到跟前去,他虽见过不少先生演算的过程,但都看的稀里糊涂,根本不懂原理。
    阮亭匀坐好,严既明恭敬地站在他身边。「此石盘其实是玄壬的摆盘──天盘,亦是我测算所用的主要方法。」
    「之前让你接触过的面相、八字、紫薇斗数均属中等层次的测算,同等的还有梅花、六爻,其主要是就事论事。而属相、手相、称骨算命则属最低层次的预测学。」
    「六壬课,是古老的算命测事之法,与太乙、奇门遁甲并称三式绝学。其中,大六壬属最高层次的预测,亦是帝王之学,同时也是最难学的一种。」阮亭匀顿了一下,看看对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严既明凝重的点头,说到正事他便认真起来,「静听先生教诲。」
    阮亭匀满意的点点头,「大六壬的原理,便是依据日、月、星、辰的变化准则尺度,运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及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之间的双向关系所产生的天人合一的规律,并结合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之规律形成了一套完整沟通人之秘密的预测方式。」
    阮亭匀指著摆盘上的每一处字,一一解释著,待严既明看过几遍後,又拿起自己写的纸张,「这是六壬课的起课口诀,乃必背部分。」
    「取课先从下贼呼,若无下贼上克初。初传之上名中次,中上加临是末居。三传既定天盘将,此是入式法第一。」严既明只读了开头几句,後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整整一大篇,这还只是第一部分。
    屋内传出反复研读的声音,屋外大雪纷纷,覆盖了清亮之音,更远处的山林一片白茫,只有雪花静静飘落。
    酉时 ,雪停。
    两人吃过晚饭,映著月光出来赏雪。屋里炭火烧了一日,严既明乍一出来便被扑来的冷意激得一抖,阮亭匀神色如常,走进院子,摸了摸篱笆上的积雪。「清和……」
    「先生,怎麽了?」严既明凑上前。
    「今日下雪,池里虽未冰冻,但入浴之事,没问题麽?」。
    「先生不用担心,我……没问题的。」严既明咬咬牙,自从先生说了以後他便一直坚持著,便是入了冬也没有退却,一直便是冷水洗浴,在池子里游上两圈,如此下来,他自己也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强健。
    这日是第一次下雪,异常寒冷,不过他却不是很担心,毕竟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再说了,先生都不怕,自己又怎麽能胆怯。
    「如此……不若你今日便与我一同去吧,若是有什麽不适,我也可就近照顾。」阮亭匀转身,定定看向他。
    「啊……先,先生说的是。」严既明一慌,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凭本能脱口而出,音色颤抖,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之前,两人都是先生先去,回来之後严既明再去。说来两人还从没有一同沐浴过,严既明好像也从未想过和要先生一同。
    池边的石头上还有积雪,周围也是银装素裹,在这样的环境下冬泳,似乎也别有一番趣味。
    先生看看他,也不言语,便自然的开始褪衣,裘袍,外衣,中衣,内衬,直到脱光,便笔直地走向还冒著寒气的池水。
    严既明目瞪口呆,先生完全不做避讳,就这样光溜溜的走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没穿衣物的先生。
    先生的肤色偏白,四肢修长,长发垂下遮挡了臀部,但身线依旧挺拔,特别是肩膀,平日里也看不出先生竟然如此强横,仿佛褪去衣物的先生连著清冷平淡的气息也一同被褪去了一般,此时反倒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威严震慑。
    先生的腿已入了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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