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反而更加疼爱这个弟弟,当然她最疼爱的还是球球,她每天都和球球呆一起,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让球球很快就从被主人抛弃的郁闷中回复,毫不犹豫地投入了新主人香香的怀抱。
    唐宁也并不介怀,反而更加喜爱球球,他发现自从有了球球,程姐姐明显开心了很多,身体似好了不少。而且球球对主人十分用心,她从不乱叫,在家更是一声不吭,因为唐宁让她保持安静,如果她乱叫会吓着程姐姐的;不爱洗澡的她一天洗一次澡,夏天还会自己去河里游两圈,永远保持自身干净;她总是默默地付出,在主人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一人一狗到达学堂的时候,正好到了饭点,程姐姐穿着淡粉色的长裙站在门口,冲着唐宁微微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如兰花般静美。十三岁的程姐姐已经初露少女的身姿,整个人亭亭玉立,可苍白的脸色、尖尖的下巴还是泄露了她的病弱,少了几分少女的活力,她笑起来的酒窝也只能为她添几分婉约的气质。
    唐宁上前看着她的脸色,有些担忧道:“等多久了?天还有些冷,下次不要等我了,累得慌。”
    程姐姐笑笑,转移话题道:“我下次会注意的,快进屋吃饭吧,爹爹该着急了。”
    饭毕,唐宁看还没有人到学堂,有些奇怪,不等他问,先生便道:“我昨晚通知了他们,停课一月,你昨日又早走去画什么西洋画了自是没收到信。”
    唐宁讪讪,他知道先生并不在意他画什么,只是怕他贪多嚼不烂,连忙道:“是要带姐姐去镇上看那大夫么?”
    先生微点头:“今日便去,那大夫已经到了。”
    唐宁虽有些诧异这么急,可看程姐姐的病情,他只能沉默。这几年他和程姐姐朝夕相处,自是知道她的病比自己母亲严重得多,听先生说,要不是她小时候遇到了那位大夫,恐怕活到现在都是问题,即使如此,程姐姐每年吃药所花的钱也不是普通人家承受得起的,难怪程先生总说穷。
    今日要去看的大夫就是小时遇到的大夫,那位大夫医术高超,尤其善于治疗胎里带的病症,只是他并不总在一个地方行医,如今回来估计是还记得当初许下的诺言,他当初说等程姐姐活过十三岁这个坎,他自会回来重新诊脉开药。
    程姐姐这一去面临的也许是新的开始也许是最后的结束。即使今日她的命运将被决定,可她依然从容的整理桌子,喂养金鱼,仿佛和平日一般。唐宁知道,她能如此从容淡定,是因为她把每一日都当做最后一日来过,做她想做的事,尽力不留下遗憾,所以她总是尽力对别人好,尽力学习,尽力微笑。
    看着程姐姐端着盘子出门的背影,唐宁心中揪痛,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不想她离开,他想每日都看到她微笑的酒窝,每日都听到她温柔的声音,他想……
    程先生敲敲唐宁,“虽然这一月我不在,可你也不要荒废功课,书要读,字要写,画要练,一月后的童子试,你去试试吧。”
    唐宁有些瞢,先生从不用应试的方法教导他,除了必要的背书讲解,先生更多的是教他书画作诗,讲讲风土人情,他感觉先生并不是要把他教成一个书呆子,而是以培养文人的方法教育他。所以,在他八岁就可以考童子试而先生并没有举荐他时,他就做好不可能早早出仕的准备了。
    先生并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今日他也没那个心情教导弟子,便挥挥手让唐宁离开。
    唐宁犹豫了下,开口道:“先生,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镇上吗?”
    先生有些不耐烦道:“你去了也没什么用,尽添乱。”唐宁正想插嘴说:“我可以陪陪你,况且我也想知道程姐姐的病情。”却被先生打断:“至于你上次说的那事,我可以和吕大夫说说,他若是答应了,我就给你传个信。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早些上路,你回去吧。”
    最终唐宁还是被先生赶回了家,可唐宁却有些心神不宁,甚至有些心惊肉跳,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他以为这是担心程姐姐,故强自按压下来。
    ☆、第二十二章 弟弟
    唐宁到家时,正是晌午的时候。唐大嫂已经把饭做好,正追着栓子喂饭,看他回来,有些惊讶,问道:“咋这时候回来了?”
    “学堂停课一个月,先生要带他闺女去镇上看病。”唐宁答道。
    “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大夫吗?你先生可有说帮咱牵个线?”唐大嫂有些紧张又有些期盼地问。
    “嗯,就是那个大夫,先生今天说若是那大夫同意的话就给我递个信,不过先生也说那个大夫也不是什么人都看的,他不爱张扬,不合他眼缘的给再多钱也不给看。”
    唐宁不想唐大嫂抱太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没见过那位吕大夫,医术高超、善于治小儿症之类的都是先生说的,不过先生也提醒他不要外传。虽然先生说吕大夫极喜欢小孩,但他从先生的语气里感觉这个大夫并不是那种仁济天下的好大夫,倒有些武侠小说里古怪神医的风范。
    唐大嫂笑着连连点头:“我知道,神医嘛总是有些古怪脾气的。”嘴里这么说,她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这世上有谁不爱钱,她前几天把簪子卖掉得了好大一笔钱,心中很有底气。想着自己儿子就要和别的孩子一样健康活泼,她心里甜滋滋的,看着儿子的眼神越发温柔。
    唐宁也跟着笑了笑:“给爹和大哥他们送饭了没?”
    “没呢,等我喂完栓子再送去。”
    “不用了,我去送吧。”
    唐宁给在地里耕地的父兄送了饭,自己胡乱对付了几口便回了房,他心中始终不安定,在房里来回走了走,然后套上平日练字悬腕用的石块,强迫自己屏气凝神,认真练气字来。不得不说,四年的习惯还是非常有效的,唐宁很快便沉浸到默书的境界中,浑然忘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凌晨千里外的那声尖叫终于传到了般,唐宁被它刺的从忘我的世界中醒过神,接着一连串的惨嚎从外面传了进来。
    “栓子!娘的栓子!来人哪!救命啊!快来人哪!”
    是唐大嫂的声音,唐宁心中一沉,连忙开门奔出去,在门口正好撞上张二狗家的,他也顾不得想她怎么在这里,越过她直奔声音传来的方向――正屋后面。
    他刚冲出墙角,便看到唐大嫂趴在井边,声嘶力竭地叫着栓子,整个上半身都伸到了井里,突然她直起身,就要跟着跳井。
    唐宁顿时如坠冰窖,心也沉到了谷底,脑袋里嗡的一声,弟弟掉井里了!然而,当他看到唐大嫂要跳井,顾不得想太多,赶忙冲过去死死拉住她。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唐大嫂又正在激动的当头,挣脱了几把,猛地推倒了他。幸而,隔壁张德柱家的听到声音出来,看到情况不对,急忙跑过来,撑着栅栏一个翻身便进了院子,接替唐宁拉住唐大嫂。
    张德柱家的抱住唐大嫂,大喊:“弟妹,你跳下去也拉不来,冷静,这时候可不能害了他,快去喊人!”
    此时,唐家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左邻右舍,住的近的两户人家跑出来几个小孩,此时正是春耕开始的时候,村里的壮劳力都在地里干活,好些媳妇也都在地里帮忙,留下的都是老人小孩的。
    唐宁从地上爬起来,想到弟弟还在井底,心急如焚,这时候拖一分钟都可能丢命,就算不是淹死,井水也能冻死人。他当机立断,拿起井绳对着自己的腰绕了几圈打了个活结,对着后面的人道:
    “我下去把弟弟拉上来,你们拉绳子。”
    唐大嫂顾不得擦泪,立刻拉住绳子,冲着后面的人尖叫:“快,快啊!”
    其他人也不废话,拉着绳子放唐宁下到井里,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绳子下的特别快,唐宁被勒得想吐,眼前已经黑了起来,他喊了弟弟几声,没有回音,井底看起来也没什么动静,他心就凉了半截。
    很快,唐宁就到了井底,人也泡在了水中,冰冷的井水冻得他不停地哆嗦,手指都冻僵了,唐家的井不深,也不宽,唐宁两腿叉开撑着井壁,往下摸索了几下便摸到了栓子,他使劲拉起栓子,顾不得看弟弟的情况,努力控制着不太听话的手指解开绳子,在栓子身上绕了几圈,打了个死结,喊上面人把弟弟拉了上去。
    上面更加嘈杂起来,唐大嫂凄厉地哭喊,其他人喊脱衣服,喊解开绳子,喊大夫,喊热水……唐宁一个人呆在井底,冻得脑袋发僵,上面的声音传到他耳中好似隔了堵墙,梦一般的不真实,好在没过多久就有人意识到还有个人在井底呢,又放下绳子,唐宁不知道他是怎么把绳子绕在自己身上的,当他躺倒在泥泞的井边时,感觉自己好似做了场噩梦。
    好些人围着唐大嫂和栓子去了东屋,热闹的井边瞬时冷清了下来,唐宁感觉了下自己的胳膊想爬起,可井边太滑,试了几次都失败了。突然他耳边传来一个粗壮的声音:“你没事吧?”接着一双手拉起他。唐宁觉得自己肯定意识不清了,他居然没听出这声音是谁,他抬头一看,居然是张二狗家的,他看着张二狗担忧的脸色,心里想的竟然是,原来她不掐着嗓子说话也挺顺耳的。随即他立刻摇摇头,想着自己肯定冻坏脑子了,这时候居然想这些,他赶忙道:“我没事,还是先带我去看看弟弟怎样了吧?”
    听到这句话,张二狗家的有些犹豫,黝黑的脸色居然有些泛白,唐宁正奇怪,突然听到唐大嫂歇斯底里的哭喊,沙哑的声音里满是痛苦绝望,唐宁赶忙拖着僵硬的腿往屋里赶,此时他身子发软,还是张二狗家的半抱半扶地挤进了东屋。
    屋子里已经挤了好些人,村长也在,张德柱家的正拉着唐大嫂劝慰,自己却也抹着眼泪,唐宁一进屋便看到了炕上的一小团,他裹在被子里,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清白,静静的躺在那里,仿佛屋里的一切哭喊都与他不相干,事实上他是真的去了另一个世界,母亲悲痛的呼喊也不能把他拉回。
    唐宁看着看着,眼泪便落了下来,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弟弟,他还没来得及教他写字读书,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做人的道理,他对他的期许还没来得及实现,中午的时候他还在躲着母亲递到嘴边的勺子,怎么仅仅一个眨眼,他就永远安静下来了呢?
    唐宁一步步挪到炕边,当初弟弟便是在这个炕上出生,小小的一团儿,没想到四年后,他还会这个炕上离开这个世界,还是小小的一团儿。
    突然,他被唐大嫂狠狠推开,她怨恨的看着他,疯狂地尖叫:“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是你们害了我的孩子!我要你们偿命!”屋里所有人都被她的话镇住了,包括刚刚走进门的唐木匠和唐木!
    唐宁不停滑落的眼泪顿住,不可思议地看向一脸狰狞的唐大嫂,难道她疯了吗?唐大嫂指着他:
    “一定是你,是你把弟弟推到井里的!一定是你!”
    随后她又抬起手指,指向张二狗家的:“还有你!要不是你拉着我进屋,我的孩儿也不会掉井里!你们都该死!”
    张二狗家的哆嗦着嘴唇,被指得连连后退,身子筛糠似的抖着。唐大嫂还不罢休,猛地冲向张二狗家的,抓住她就要和她拼命。屋子里的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拉两人,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够了!”唐木匠双眼通红,排开众人冲到炕边,颤抖着摸向栓子,摸到他冰凉的皮肤,他再也受不住,抱着栓子痛哭失声。唐木再也忍不住,跟着痛哭起来,唐大嫂也扑回炕边,嚎啕大哭,嘴里不停的喊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喊得周围的人也鼻头酸酸的,几个媳妇也低头抹泪,将心比心,哪家的孩子死了不悲痛呢。
    村长是屋里最镇定的一个,毕竟他年纪大经历的事多,他默默坐在椅子上,锁着眉头干抽烟,等屋里哭声渐渐弱下来,劝慰的人也疲惫不堪时,他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深深叹了口气,扫视四周,皱眉问:“狗子和妞妞呢?”
    唐木摸了把眼泪,哽咽道:“狗子去山里打猎了,别人也找不到,这会估计正在回来的路上呢,天黑才能到家,妞妞应该出去玩了吧。”
    村长嘬了口烟,心道这妞妞真是越大越皮,爬树摸鱼、斗鸡撵狗,比男孩子都厉害几分,整日不着家的,看着就不像好的。
    正想着,妞妞便进了门。她刚在树上睡了一觉,看村里好几户人家居然没人,便偷摸了几个鸡蛋烤着吃了,看天色不早便优哉游哉往家晃,谁知半路被人告知弟弟死了,这才急急忙忙赶回来。
    妞妞进了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扑倒弟弟跟前嚎哭起来。唐大嫂哭了一下午,人很虚弱,只低低抽泣,这会被妞妞这一嗓子嚎得心火顿起,不由分说地拍了妞妞一巴掌,“嚎什么嚎,早让你在家看着弟弟,你不听,整日在外面晃荡,晃魂呢?你要是老实在家,弟弟能死么,这会嚎有什么用?我苦命的儿啊,你不该死的啊,娘都找到大夫给你治病了啊!”说着继续哭泣起来,大有哭道地老天荒的架势。
    张二狗家的一看这架势,人往后挪了几步,她人高马大的,在这小屋里难免蹭到别人,一个新媳妇不悦嘀咕:“你干啥啊?”张二狗家的不好意思小声道:“借过,我回家看看。”其实她早就想走了,就怕再被唐大嫂缠上,可惜她没意识到她的小声对别人来说就是大声,唐大嫂果然听到了她的声音,立刻抬头尖叫:“你想往哪走,你害了我的娃还想逃!”
    屋里人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又回想起刚刚唐大嫂的话,他们还以为唐大嫂是失了儿子,魂迷了心窍才那样说的,可现在看张二狗家的这心虚的模样,似乎是真有这么回事,顿时屋里各式各样的目光扫向她和唐宁。连唐木匠都怀疑的看向唐宁,唐宁接到这个目光,心头一痛,酸涩难当。
    此时,唐木坚定的声音响起:“别人我不知道,但三弟绝不可能!”一句话,掷地有声。
    ☆、第二十三章 辩白
    屋里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唐宁感动地看向唐木,不管怎样,在众人都怀疑自己时,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永远是他最亲的人。唐木的信任给了唐宁勇气,他挺直背脊,迎向众人的目光,
    “我没有,我连弟弟怎么掉井里都不知道。我一直在西屋练字,直到听到娘的声音才出的门,在门口还遇到了张二婶婶,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害弟弟。而且我也没有理由害他,前两天我还给弟弟找大夫治病,今天也是我把弟弟拉上来的,咱家又没多有钱,难道我还因为家产而陷害幼弟么?荒谬至极,就算我要害弟弟,我至于蠢到选个大白天,家里还有客人的时候动手吗,还是这种立刻就被会发现的方法;最后,我家的井平时都有石板盖着的,那么大一个石板,我一个小孩哪里挪得开,除非是有人自己忘了盖井盖。”说着便意有所指地看向唐大嫂,他豁出去了,今天一定要和她撕破脸,他要让她知道,他唐宁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
    唐宁的一番话说得屋里寂静一片,唐大嫂却恨声道:“你是趁我在屋里时,偷偷溜到井边把弟弟推下去,再溜回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唐宁听到这句不伦不类的话,更加肯定唐大嫂失去了理智,然而这不能成为她攻击他的理由,他昂起头,直视继母,嘴角滑过一丝冷笑,身姿凛然道:
    “此时正是化雪的时候,我若是走到井边,脚上必然沾有泥土,等我回到房中,地上必定会有痕迹,大家都知道这土和家里的干土可不一样,弟弟刚落水娘就听到跑过去了,说明我这一来一回时间很短,没时间换鞋清理痕迹,大家可去西屋看看,到底有没有痕迹;再说,我刚刚说过,我怎么可能推得动石板呢?”
    唐宁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他们也不相信十岁大的孩子会去害亲弟弟,村里人很淳朴,一辈子都没碰到过谋杀案,在他们心里那是不可能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
    唐大嫂听唐宁两次开口都提到石板,直戳她的死穴,胸口挖了心肝似的疼,疯狂再次蒙蔽了理智:“就是你!我拿了你娘的簪子,你怀恨在心,报复我的儿子!”
    唐宁心里叹气,这得是多蠢才能自曝其短,他立刻抓住这次机会,身子晃了晃,作摇摇欲坠状,还穿着湿衣服的他,其实不用装也已经撑不住了,他哀怨地看向唐大嫂:
    “娘的遗物一直都在爹那存着,我怎么知道你拿了娘亲的遗物呢,我知道您是为了给弟弟看病筹钱才这么做的,其实就算您不说,我也打算拿出娘的遗物给弟弟看病的,毕竟有什么能比弟弟的命值钱呢?”
    一番话说得至情至理,让众人纷纷对他报以同情的目光。
    “没想到啊,平日看唐大嫂温温柔柔的样子,对唐木兄弟三个更是好的很,谁知背地里竟是这个样子,啧啧。”
    “可不是,果然不是亲生的不心疼,后娘能有几个好的?”
    “人家后娘不高兴了都写在脸上,可这唐家弟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真真是好深的心思哟。”
    “嘘,你们留点口德吧,人家刚死了亲生儿子呢,也是不容易。”
    村长看事情有些控制不住,用烟斗连扣了几次桌子,毕竟是村长,村里人还是很尊重他的,周围又渐渐安静下来,唐宁和唐大嫂也不再说话,大伙都看着村长,请他做主。
    村长皱眉抽了一口烟,下巴点点张二狗家的,问:“你一直都在,你说说怎么回事?”
    张二狗家的低了头,知道这次怎么也逃不过去了,心中忐忑,可她也不敢撒谎,只得硬着头皮道:“前天唐大嫂子托我打听镇上一个姓吕的大夫的事,我今儿中午刚得了消息,就过来和她说道说道,我进门的时候她就在井边洗衣服,栓子在旁边玩,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她急忙忙拖进了屋子里,我当时只顾着想心事,呜,真是对不住,我是真把栓子给忘了,呜,嫂子我对不起你啊…”
    唐宁听到缘由,心里只有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要不是唐大嫂自己小人之心,怕他听到,急急拉着张二狗家的去屋里说悄悄话,也不会把栓子忘井边,更不会忘了盖石板,唐大嫂这辈子吃亏就吃亏在心太小又太精明上了。张二狗家的倒是个有担当的,明明不全是她的错却勇于承担,平日自己倒是看错她了。相比起来,唐大嫂就逊色得多,明明是她的错,却因为承受不起自己害死儿子的心理压力,而胡乱迁怒别人,难道她把罪责怪到别人头上就能心安吗。
    显然,跟唐宁一样想法的人很多,大家都是经历过不少事的,唐大嫂的心思一看就明白,不过大家都是厚道人,毕竟人家刚死了孩子,虽然心里非常不赞同,嘴上倒是没说什么,屋里继续安静着,只余张二狗家的雄厚的哭声。
    唐大嫂不罢休,张口就道:“光说对不住有什么用,我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啊……”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屋里顿时寂静无声,唐大嫂捂着脸,吃惊地看向愤怒的唐木匠,一时愣住,人总算冷静了些,好像不能接受老实的丈夫打了她的事实,又好像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不得了的话。总之,她周身的气势好似都被这一巴掌打散了,蔫蔫的坐回炕上,抱着儿子哀哀抽泣。
    唐木匠听了张二狗家的话,心里痛极,他的儿子就因为一个疏忽就没了,若是得病而死他会伤心可也不会痛苦,毕竟那是天命,人怎能争过天,可他的儿子本不该死的,他想痛揍唐大嫂一顿,用能想到的最解气的话骂得她狗血临头,可看到她此刻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栓子也是她的儿子,她只有比他更难受的。
    唐宁看着唐木匠软下来的胳膊,心里冷笑,继母犯了这么大的错,他都可以原谅,而自己仅仅是被一句疯话指责,却被毫不犹豫地怀疑,果然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村长长叹一声打破沉静,摆摆手,“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大伙就都散了吧,今儿这事也不要到处乱说,这事虽是唐家的家务事,却也是咱村的内务,要让我知道谁到处乱嚼舌根,必定拉到祠堂去。”
    等人都散完,村长又回身拍拍唐木匠道:“今儿这事是个意外,天意如此,你也别太伤心,你还有三个儿子呢,也不要怪罪你媳妇儿,村里那条河不知淹了多少个娃子,都是家里女人看不住的,这事儿谁也不怨,天意啊!”
    说着又转向唐大嫂,正了声音道:“唐大家的,你没了儿子心里难受,大伙都能体谅。可你胡乱冤枉人可就不对了,三小子也是你儿子,你这样冤枉他,难道就没想过这会毁了他一辈子的,幸亏他读了些书,知道自己辩白,否则,岂不是又是一条人命?就算保住了命,他以后也难再读书上进,背着害死弟弟的名声一辈子,你于心何忍?”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有几个后娘把继子放心上的,他摇摇头,自顾自地走出了唐家院门。
    漫长的下午总算过去,当唐云满载而归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当他听到弟弟夭折还有唐木讲述的整个下午的事时,他沉默了一会,转身去了东屋,把脖子上的狼牙取下来挂在了弟弟脖子上。
    狼牙是他去年在深山遇到头被狼群抛弃的老狼,他和那条狼搏命得来的,想给唐宁,唐宁不要,他便一直挂在脖子上。唐大嫂没有拒绝狼牙,因为狼牙是最好的随葬品,能够镇鬼驱邪。虽然拿了东西,可她嘴里却也没好话,指责唐云冷血,弟弟死了连滴眼泪都没掉,她知道得罪了唐宁,意味着和三兄弟彻底撕破了脸,索性破罐子破摔。
    唐云什么都没说,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出了东屋。唐宁在西屋门口迎接二哥,拉拉他的手道:“二哥不冷血,我知道的。”
    他知道二哥不是不伤心,只是他的伤心从不用眼泪来表达。
    唐云温柔的拍拍他的脑袋,四年来,唐云个子跟竹节似的,噌噌地拔了好几节,衬得他越发瘦,他又常年日晒雨淋的,肤色和黑人有得一拼,还好他有双大大的灵活的双眼,增色不少。
    然而,此刻这双大眼却布满阴云,坚定地看着唐宁,“猫儿,以后咱赚的钱都不要给爹了,大哥心软肯定会把钱给爹,你可不要心软。”
    唐宁看着唐木瘦削严肃的脸,突然一笑,尚有些稚气的脸庞隐隐透出绝代的风华,他撒娇似的道:“二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长大了,不许拍我的头,不许叫我猫儿。”说着便捂住头,防止二哥又像以前一样敲他脑袋,然而这次他却迟迟等不到二哥的动作,他放下胳膊抬起头,看着二哥发愣的样子,以为他又伤心弟弟的死,正准备安慰几句,却听到二哥略带忧虑的声音:“三儿,你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要随便笑。”
    唐宁疑惑地看向二哥,正要发问,屋门突然被推开,唐木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看着弟弟们疑惑的脸,哽咽道:
    “爹在给栓子打棺材,我想去帮忙,被他赶了出来。”
    说完,黑漆漆的屋里一片沉默。
    寂静的夜里,只余“叮,叮,叮”的声音,一声一声,敲在唐家所有人的心上,那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后的道别。
    ☆、第二十四章 吕宅
    “咳,咳,二哥,走了。”唐宁站在大门外,拿着包裹,手捂着嘴又咳了两声。
    “来了,给我吧,东西挺多,要不我借个牛车来,你身子还没好,要是吹了风可怎么好。”唐云抢过弟弟的包裹,紧了紧他的衣领,担忧道。
    唐宁看一大堆东西压在二哥细瘦的肩上,也很心疼,想着现在家里也不缺那几个铜钱,便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唐云坐在车前赶车,唐宁窝在后面,随着车一颠一颠地,人跟着迷糊起来。
    距离那噩梦般的一天已近一个月,给栓子下葬之后,唐木匠、唐大嫂、唐宁相继病倒。三人病情都来势汹汹,唐木匠病得尤其重,儿子的死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往日看着很健朗的身体,这回却把所有隐患爆发出来,有好几次大家都以为他撑不住了,直到最近病情才渐渐稳定下来,大夫也说只要静养几个月就可痊愈,只是毕竟亏了身子,以后再不能过度劳神。唐木匠毕竟活了半辈子,以前也送走了好些亲人,虽然这场病让他头发花白了一片,但精神总算缓了过来。
    而唐大嫂却恰恰相反,她的病不重,只是整个人如死水一般,也不大出门了,也不怎么干活了,只整天坐着发呆,有时偷偷抹泪,好在有妞妞陪着,倒也不会垮了精神。
    唐宁的病却是伤寒,在古代这可是个要人命的病。他先是泡冷水,出来穿着湿衣服,费劲挠神大半天,不病倒才怪。幸好他自来了之后,一年如一日地锻炼身体,又每天爬山,身子看着瘦弱,却很健康。所以他撑过了最危险的几天,伤寒转风寒,现在也就是有些咳嗽。
    这一个月,最苦最累的自然是唐木兄弟,唐木还要下地,家里家务活唐云全包了,自从栓子的事出了之后,几乎没有人再找唐木匠干活,不仅仅是唐大嫂的原因,还因为家里有白事别人避讳,自然,家里就断了经济来源,唐云只得隔几日抽空去山上转几圈,抓几个野味回来卖给张二狗,碍着栓子的事,张二狗给的价钱十分公道,唐云没吃什么亏。只是唐云再没有把钱交给唐木匠,唐木匠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病的没精力管了,反正他也没有要。
    十几天前,唐宁就收到先生的信,说是吕大夫同意给他二哥和弟弟看看。当时家里病的病,忙的忙,根本抽不开身,好在吕大夫要给程姐姐至少治疗一个月,他还有时间。
    正好今日阳光明媚,差几天就到学堂开课的日子了,唐大嫂带着妞妞回了娘家,唐木留在家里照顾唐木匠,唐宁就和唐云收拾收拾上了路。
    吕大夫家在镇上东北一角,位置清幽,房子格局却很好。唐宁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富人才有的宅子,宅子不大不小,有三进,还有个小花园,整个宅子玲珑细致,布局非常讲究,跟小镇风格简直是两个世界。
    吕宅的下人话不多,默默给两兄弟带路,两兄弟也不开口套近乎,一行三人穿过垂花门,绕过影壁,直接进了内院侧厅。
    两兄弟辞别那个下人,刚进门就看见两人分别坐在一圆桌前,桌上摆了好些精致菜肴,二人有些尴尬,正赶上人家饭点了。桌上坐着的两人却很淡定,也不起身,等兄弟二人行了礼,程先生才开口两边互相介绍了下。
    吕大夫看着有四十多岁,肤色较黑,眼神温和,脸庞瘦削,留了两撇小胡须,整个人有一股浓厚的书卷气,比程先生更像个教书的。他直接越过唐云,看着唐宁,眼神很温柔,却无端端让唐宁起了层鸡皮疙瘩,只听他冲着程秀才笑说:“敏之,难怪你这般不遗余力地替他说情,我若也有这般钟灵毓秀的徒弟,也当宝贝似的宠着。”
    说着便转向唐宁道:“老夫并无内眷,这座宅院只老夫一人居住(仆人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便吩咐仆人把二位贤侄引进内院,望贤侄莫要在意。”
    兄弟二人忙表示不在意。
    吕大夫满意点头:“如今已是午时,有事饭后再叙,可好?”
    兄弟二人连忙点头同意,由着丫鬟端盆清洗一番,入了座。
    饭间,二位长辈谈笑风生,丝毫没有食不语的规矩。程先生比吕大夫小了近十岁,二人却意气相投,很有忘年交的意味。
    唐云两兄弟却很安静,只默默吃饭,唐宁好几次想咳嗽,都被强行按了下来。
    饭毕,下人进来收拾桌子,四人转至花厅,喝茶消食。唐宁手捧清茶,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吕大夫论古博今,一不小心没忍住咳嗽,这一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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