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突然霸气侧漏,果然是不愿与舒家有瓜葛了。
    舒鸿宇发完威,看到唐宁,脸色又转成了惴惴,“三哥。”
    唐宁摆摆手,“你不愿回去就没人能逼你回去,只是再不能像刚才那般冲动了,人家来软的,我们也要守礼。”
    金永福在一旁看了半天戏,此时也自告奋勇道:“我有不少亲戚朋友在祁县,不如我去打听打听,舒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也好,麻烦金兄了。”
    此事便也过了,只唐宁在吃饭时与吕大夫和程先生提了提,两人早就打定主意退休养老带小孩,让唐宁和舒鸿宇自己看着办。
    祁县离仓平县近得很,没过几日,金永福便带来消息。
    “舒家在祁县是有名的书香传家,由于家中人丁不旺,祖产丰厚,虽然没人出仕,但也没有败家子,时常能出个举人撑门户,鸿宇的父亲舒云便是举人出身。
    舒家人几代好善乐施,日子过得十分富足安乐。可惜的是到了鸿宇父亲那代,家中娶了个母老虎,性情极其刻薄霸道,自己只生了一个儿子,却不让小妾生,舒云性子绵软,被妻子辖制得死死的,知道嫡子八岁那年,才偷偷摸摸生了个庶子,就是舒鸿宇。
    因着舒鸿宇,舒云和妻子毛氏关系越来越恶劣,本就身子不好,又几次被妻子气的吐血,在八年前便撒手人寰。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毛氏找了舒家老管家,以他侄子的名义卖了舒鸿宇。”
    说到这,金永福喝了口茶,看了唐宁一眼,看唐宁以眼神催促他说下去,才幸灾乐祸地笑开了。
    “舒云那嫡妻毛氏也是个没见识的,极度宠溺独子,把个儿子教成了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败家子。
    他们孤儿寡母的,婆婆刻薄,儿子没出息,条件稍微好点的人家都不愿把女儿嫁进去。最后只有一户人家贪舒家聘礼,把寄住在他家的孤女表妹嫁了进去。
    那表妹长得普通,舒家嫡子自然看不上,后来被族里不三不四的人拐着好上男色,成天在外面鬼混。成亲三年了,连个孩子的影子都没看到。”
    唐宁如今最听不得人说男色俩字,眼角一抽,“说重点。”
    “嘿嘿,这不,那小子前段日子被人玩了仙人跳,身上银子没带够,又蠢得只顾着逃跑,那时候是晚上,一不小心掉河里了。听说那小子跟猪一样肥,掉河里就没爬上来。
    玩仙人跳的那帮人一看出了人命,连夜收拾东西跑了。舒家找了好些天,等把人捞上来的时候,尸体都泡烂了。
    这下可好,舒家只剩俩寡妇守着一大份家业,舒家其他族人还不跟苍蝇见着肥肉一样使劲叮,为了过继自家儿子都快闹出人命了。只是舒家家族人丁不旺,族里最小的孩子都十岁了,舒家婆媳怎么可能同意过继。
    好在那儿媳罗氏是个有谋算的,三年无所出还能哄得婆婆欢心,当年卖庶子那点子秘事当然门清。
    虽然鸿宇已经十三岁又对舒家有怨,但等他成家立业还得好几年,总比现在就过继个父母俱全的嗣子,家产立刻不保的强,再说,鸿宇是庶子,大昭嫡庶分明,庶子不孝顺嫡母罪加二等,有毛氏在还怕拿捏不住他?真真是好盘算。”
    唐宁跟着冷笑一声,“鸿宇鲜少出去走动,她们是怎么找到鸿宇的?”
    “找原来牙行的人问问就知道了,事情才过了八年,我还记的同丰牙行的老板叫姚谦书,摇钱树嘛,好记得很,那人一看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再说咱们当初买鸿宇的时候架势也大了些,而且子安这个样貌,见过一次终生难忘,他不记得都难。”
    唐宁脸黑了黑,正要说话,就见一小厮慌里慌张闯进门来,
    “老爷,不好啦,您被人告啦!”
    ☆、第六十四章 祁县
    “先礼后兵,好得很!”
    唐宁一听,居然是舒家告他买卖良家子弟且拒不放人,心中顿时恼怒不已。
    他这些年凭着优秀的画技,在文坛里有着不错的口碑,名气也越来越大,别的他都不怕,就怕坏了名声。舒家这么做,已然逼近他的底线。
    “子安稍安勿躁,据我所知,舒家儿媳罗氏虽有心机,但行事颇为柔和,不会如此强硬,此举多半是那婆婆毛氏所为。她性情霸道,最是容不得反抗,估计是我们的拒绝惹恼了她。我们还是看看罗氏怎么说。”
    金永福一看唐宁上火,连忙安抚。
    唐宁刚刚只恼怒了一瞬,他本就不是暴躁之人,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思考当前情势,然而他越想越觉得此事十分棘手。
    若官司打输了,他就会戴上逼良为奴的罪名不说,最坏的是,舒鸿宇就要回舒家,做那日日看嫡母脸色的庶子,他绝不容许鸿宇受这等委屈。
    然若是官司打赢了,不管他的证据有多充分,都难免会被冠上欺凌寡妇的标签,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管是输是赢,他的名声都会保不住,最好是不要打这场官司,私了为上。
    拿定主意,尽管守着孝,可他都收到县衙传唤了,自然是要出门的,唐宁决定还是去祁县会会那对婆媳。
    “金兄,我明日便去祁县看看,你和赵伯娘她们也是明日出发吧?可惜我们不同路,不然也好路上有个照应。
    此时天气炎热,赵伯娘年纪大了,小侄子又年幼,金兄恐怕要多费些心思了。反正不是急事,路上走慢些,早晚赶路,中午就找个地方歇歇,多喝些绿豆汤,无论发生什么事,安全最重要。”
    唐宁说的这些都是皮毛,金永福哪有不知的道理,可他仍然耐心听着,待唐宁说完,才安慰道:
    “子安还当我是原来那个大少爷不成,我们这些人都是走惯远路的,经验足着呢,倒是你如今遇到的麻烦不小,这是我的名帖,我把澄心留给你,你要是遇到麻烦了,就让澄心拿我的名帖找我那些亲戚,他们在县太爷那里有些脸面,左右他们每年都要孝敬县太爷的,不用白不用,子安不必客气。”
    澄心是金永福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小厮,最是得力,唐宁看着金永福毫不掩饰的担忧神色,笑得十分欣慰,金永福是真的找回原来的自己了。
    唐宁本就打算让墨一去保护金永福一行,他不知道墨一也可以打探许多情报,只把他当保镖用,墨一一走,他身边正好缺个人,有澄心在倒也方便。
    两人刚说完,舒鸿宇便闻讯赶来。
    “三哥,我也要去!”
    “你去了更讨不到好,那毛氏是你嫡母,在名分上就压你一头,她若让你留下,你只有听的份。”唐宁微皱着眉,有些顾忌。
    “她从来都不是我嫡母,我就是要去告诉她,我不是她儿子,不是她可以掌控的!”舒鸿宇倔强道。
    唐宁见舒鸿宇态度坚决,也不勉强,舒鸿宇今年已经十三了,男孩子成天关在府里也不好,就让他出去见识见识吧,何况这也是他自己的事。
    第二天清晨,唐宁送走金永福和赵家一家后,便带着舒鸿宇、澄心和祁县一捕快,四人四马,不到两天便赶到了祁县县衙。
    据澄心报告,祁县县令姓冷,举人出身,面热心冷,非常贪钱,每年都要收祁县富户许多孝敬,好在此人心中还有个度,一直卡着众人的底线收钱。
    唐宁见到冷县令的时候,他果然十分热情,脸都笑出菊花来了。
    既然人家笑脸相迎,唐宁又有求于人,自然不能冷着脸,可也不能太过热情,太过谄媚让人小瞧,于是唐宁只是微笑着见了礼,客气寒暄道:
    “学生仓平县唐宁,接到冷大人发的传票便立即赶了过来。只是学生尚在父孝中,衣着朴素,失礼之处还望冷大人海涵。”
    “哪里,唐举人才华出众,画技精湛,即使身戴父孝也能亲临我这小小县衙,已经是给本官极大的面子了。本官有幸欣赏过几幅唐举人的美人图,尤其是那幅《月下独酌》,便是那月宫嫦娥也不过如此。”
    “呵呵,学生资历尚浅,哪里当得冷大人如此盛赞,惭愧惭愧。没想到大人如此喜爱学生画作,宝剑赠英雄,学生这里正好有幅小画,便送与大人以酬大人一番厚爱。”
    说着唐宁便微转向澄心,澄心也机灵,立刻奉上一个小木盒。其实盒子里根本没画,只有五百两银票,唐宁不想把自己的画送人,而冷县令显然更喜欢银票。
    冷县令收了银票,这才开始谈正题。
    “唐举人可曾听说过这告你的舒家?说句实诚话,此案对唐举人很是不利啊。”
    “其实,大概五日前,学生便收到舒家的来信,要学生送还她家庶子,学生当时有些犹豫,大人不知,学生当初能遇到鸿宇也有一番机缘,哦,对了,这便是学生当初收留的舒家庶子,名舒鸿宇。”
    唐宁似是刚想起身边的舒鸿宇,侧身招舒鸿宇走近,让他给冷县令行了李。
    冷县令上下打量舒鸿宇一番,啧啧赞道:“没想到唐举人不仅自身风华出众,连调教出来的仆人都这有般气度非凡。”
    冷县令虽然夸得好听,可看向舒鸿宇的眼神就不那么尊重了,舒鸿宇气得脸色泛红,可碍于唐宁没有发作,便硬生生忍了下来。
    唐宁也很恼火,但形势比人强,他按下不快,脸上带起一抹苦笑,
    “大人不知,鸿宇他并非我家奴仆,从我带他进门时,他便是我的义弟,而且他自小师从吕大夫,医术十分不错。”
    说着唐宁便把当初他如何救了舒鸿宇,如何买了他的卖身契,又如何去官府挂档,把舒鸿宇放到自家户籍下一一道来。
    冷县令听了唐宁讲述,态度才端正了些:“原来是这样,我便说唐举人这般清明的人物,怎会逼良为奴,唐举人与舒鸿宇非亲非故,你能抚养他八年,真是宅心仁厚。舒家世代从善,鸿宇能遇到你,又能拜得名师,也是他祖上积德。”
    “学生当初听说鸿宇乃书香子弟,十分不忍他沦为奴仆,本想送他回舒家,又恐舒家主母再次卖掉他,这才把他带回家的。
    前几日,舒家信中对当年鸿宇被卖一事已有详细解释,却原来是刁奴作怪,想来是学生对舒家有所误会,才使得舒家主母恼了学生,把学生告上公堂。”
    “正是,你们两家都是积善之家,本来好好一件喜事,怎的弄成仇人一般,其中定有误会。”
    “大人说的极是,此事皆因误会而起,若弄到对簿公堂,对两家名声都有极坏影响,但我们两家本都没有坏心,却都得了坏名声,真是冤枉至极。”唐宁立刻顺着冷县令的话,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呵呵,唐举人不必忧心,我知你的顾虑,舒家的状纸刚递到我这里便被我压下了,半月内我不会审理此案,若你们能私下和解,舒家撤了这状纸自是再好不过。”
    冷县令精通人情事故,唐宁话里的意思他明白,立刻给了准话。
    唐宁与冷县令这种老油条打了半天官腔,终于得到保证,走出县衙的时候感觉比骑了两天的马还累,这官场果然不是好混的。
    此时天色已暗,唐宁也累得不想动弹,主仆三人便找了家客栈歇息了一夜。
    第二天,唐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反正县衙那边已经拖住,不急在这一两日。
    澄心倒是一大早跑去金永福亲戚家打听消息了,中午装了一肚子八卦回来。
    “舒太太是个寡妇,脾气差,人缘又不好,平日不大出门,只有娘家侄子隔三差五去请个安。
    舒太太出嫁时,娘家正是鼎盛时期,哥哥还考上了秀才,嫁妆很是丰厚,要不然她一介商人之女如何能嫁进舒家这种门第。
    只是后来她哥哥早死,侄子又是个败家子,几十年下来,娘家早已败落,她侄子好赌,家产被他败了个精光,如今只靠着姑母的接济过日子,依小的看哪,舒家少爷定是被他给带坏了。”
    说到这,澄心忍不住乐了一下,接着道:“舒家少奶奶却是相反,对下人都很和气,唐老爷,说句实在话,那些女主子们对外人和气不一定是真和气,对下人和气才是真的好脾气。舒家少爷还在的时候,舒家少奶奶还经常出去走动,别家女眷多爱和她交往。只是现在不大出来了,听说是舒太太伤心过度染了病,她在家侍奉婆婆呢。”
    唐宁不可置否,毛氏若是真病了,怎的还有力气告他。看来罗氏应该不知道毛氏使人告状的事,否则她也不会到现在都没动静,估计是毛氏装病拖住了她。
    “那舒家管家的侄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小的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舒家老管家姓陶,五年前死了,只余一女,他那女儿也是个命苦的,本来配了个管事,谁想嫁过去不到一年丈夫死了,她就回了舒家,在舒少爷院子里当差。哪想舒少爷又去了,舒太太觉着是她命硬克死了舒少爷,又嫌她没管好少爷,让他夜不归宿,把她打了一顿,这会也不知道死没死。
    至于陶管家的侄子倒是没怎么听说,他本来不是陶府下人,听说一直在坐牢,好几年前才放了出来,投奔了陶管家,据说他是杀人犯,别的下人都挺怕他,他又整天闷不吭声的,更加没人敢理他了。最近因着鸿宇少爷的事,他又被关进了牢里。”
    澄心说完低着头,似乎为自己没办好差事而心虚。
    唐宁见了,笑着安慰了两句。
    唐宁现在烦恼的倒不是如何劝说舒家婆媳,他已决定先说动罗氏,再由罗氏帮忙劝服毛氏。左右她们要的不过是保住家产,给她们过继个孩子,请县令镇住舒家宗族,他偶尔再看顾些便是。
    他现在烦恼的是如何见到罗氏,要知道舒家现在只有两个寡妇,他一个外男上门,影响实在不好。
    事情又不能不解决,说不得,他只得硬着头皮先递了帖子再说。想来那罗氏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若接了帖子,应是自有安排。
    果不其然,唐宁当天便收到了回帖,邀他次日上门拜访。
    第二天,唐宁一行三人便赶到了舒家大门外,唐宁刚跨进门,便感觉到一股令人十分不舒服的视线,他微皱了眉,眼角扫到前方走廊拐角一个人正弓着身子,探头探脑,看着唐宁的目光痴迷中带着猥琐。
    此人十有八九就是毛氏那侄子了,唐宁轻哼一声,擦身而过。
    唐宁不屑与这种人计较,后面跟着的舒鸿宇却是恼怒万分,从袖里摸出一根针,趁人不备,狠狠刺入那人穴位。
    只见那人额上立刻渗出冷汗,痛地叫不出声,仿佛在地狱滚了个来回,等他缓过劲来时,哪里还有唐宁的影子。
    他怨毒地盯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想他毛秀青也是堂堂主子少爷,何曾吃过这等亏,他脑子里使劲回忆这舒鸿宇的样貌,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第六十五章 冲突
    舒家宅院是个五进大院,第一进是前院,唐宁三人便被管家带着走进前院正厅。
    舒家正厅十分宽阔气派,摆设都是些古董字画,虽然不十分名贵却也彰显了舒家书香门第的大气清雅。
    只是今日这正厅却是挤了不少下人,正中还用八扇绣着八仙过海的屏风隔开,外面是舒家的管家掌事,里面影影憧憧的有好些丫鬟走动。
    招呼唐宁三人的自然是舒家大管家钱良,左右两家都守着孝,没什么忌讳,清茶招待便可。
    唐宁三人也懂规矩,只和钱管家说话,眼睛绝不乱瞟。只是偶尔屏风那边冒出个小丫鬟装作不经意地路过,唐宁和澄心稳的住,当没看见。
    但舒鸿宇却有些不自在,他自小生活环境单纯,吕大夫对他教养甚严,从不安排丫鬟伺候他,因此除了徐莲身边的几个丫鬟,他还从来没见过别的女孩,尤其这些丫鬟都是奉主母命令来看舒家未来当家人的,自是十分卖力地审视,似要一眼把他看穿一般,舒鸿宇这个十三岁小少年很快便脸红了。
    唐宁没想到今日排场这么大,他本想一床大被掩下这件事,最好舒家族人根本不知道还有舒鸿宇这么个庶子存在,好在在场的都是丫鬟奴仆,没有一个舒家族人,只要他说服了罗氏,一切都好办。
    众人一番寒暄行礼过后,纷纷落座。
    “家母伤心过甚,卧床不起,无法招待唐举人,故而派妾身与唐举人商谈小叔之事,只是妾身一介寡妇,多有不便,失礼之处,还望唐举人莫要计较。”
    说着,罗氏便在屏风后冲着唐宁行了一礼。
    唐宁连忙站起侧身不受,“舒大奶奶客气,只是,学生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鸿宇之事。”
    “哦?那是何事?”罗氏有些惊讶。
    唐宁喝了一口茶,方缓缓道:“八日前,贵府送到我府上的信中说鸿宇当初是被刁奴拐卖方才丢失的,说句实话,学生当初看了这封信并不十分相信,当初收留鸿宇之事暂且不说,只说学生抚养鸿宇八年,早已将他当做亲生弟弟看待,自是不能因为府上一面之词便将他送回态度不明,早已疏远的宗族。
    这并不是说学生就不会让鸿宇认祖归宗,只是学生生性谨慎,想着好生查探证实一番,若果真如贵府信中所言,学生自无二话;若不是,那学生却也不会将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交予一个不慈的母亲手中。
    舒大奶奶莫怪学生说话唐突,据学生所知,舒家族人对贵府过继嗣子似是十分热心,想必他们必定不愿鸿宇回归宗祠的,学生爱弟心切,自是不愿鸿宇受这些委屈的,还望舒大奶奶体谅则个。”
    唐宁这番话说得十分露骨,丝毫不曾给舒家脸面,隐隐有撕破脸的架势。
    正厅里一片肃然,大家似是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神仙般的人物说话居然如此尖锐。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端着糕点上来,不小心碰倒舒鸿宇的茶杯,舒鸿宇衣襟立刻被沾湿了一片。
    钱管家连忙呵斥丫鬟,转身要带舒鸿宇下去换件衣裳,舒鸿宇早就被人看得不耐烦,故而他本可以躲开茶杯的,却硬是没动,此时自然顺着管家的话,出了正厅。
    唐宁看着舒鸿宇迫不及待的背影,无奈笑笑,还是个孩子,这么坐不住。
    唐宁并不是刻薄之人,他说这些话一是想给舒家一个下马威,就看刚刚那些丫鬟的态度便可知道舒鸿宇在她们心中是个什么地位,毕竟这件事舒鸿宇作为晚辈,上面有嫡母长嫂,道义上本就是弱势一方,舒鸿宇不便出面,那么唐宁自是要帮他振一振声势,免得被人小瞧。
    二来唐宁也想试探一下罗氏到底有几分本事,是不是真的宽厚仁善。
    “唐举人心怀仁善,对毫无血缘的义弟都如此关怀有加,妾身怎会责怪,妾身还要多谢唐举人这些年来对小叔的拳拳爱护。只是不知唐举人查下来,结果如何?又有何打算?”
    唐宁细听罗氏语气平和,是真的不曾恼怒,看来她说的话倒有八九分是真心的。
    于是他便也缓和了语气道:“贵府信中所说之事倒是不曾查到,不过我却查到原来舒大爷居然还有血脉遗留在外。”
    “真的?那孩子现在何处?可有什么凭证?”罗氏微微站起,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唐宁微微一顿,“我已把那孩子接到兄长家中,他今年三岁,甚是聪慧可爱,只是生母没什么见识,有些娇宠太过。至于证据,只要舒大奶奶相信,哪里还要什么证据?”
    唐宁最后一句话虽然说得很轻,可却仿佛一盆冷水,彻底浇醒了罗氏发热的脑袋,唐宁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她哪里会不明白。
    原来不是亲生的啊,这一刻罗氏的心情十分复杂,像十分失望又像松了一口气,好在她还很快安定心绪,暗暗盘算开来。
    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虽然她不甘心才十八岁就守了寡,可舅舅是个利欲熏心的人,依她现在的身份,若想往高门里嫁,她就只能做妾,还不如守着舒家家业做寡妇呢。
    比起已经十三岁,个子都比她高还对舒家心怀芥蒂的的庶出小叔子,才三岁还没记事的庶出小儿子明显更得她心意些。
    而且从礼法上来说,嫂子和小叔子关系微妙,小叔子将来总会成亲生子,她不能完全掌控,但是养在她膝下的庶子就不一样了,不管庶子如何折腾,她都对庶子有绝对掌控权,而且这个庶子还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怎么教育还不是她说了算。
    依附小叔子的寡嫂和抚养庶子的当家老太太,罗氏想都不用想就选了后者。可是如今她们孤儿寡母的,没个成年的男丁,旁边宗族虎视眈眈,日子也不好过。
    于是罗氏便试探着道:“谢天谢地,我家相公还有一线血脉存世,总算没有绝后,我现在就派人去接他回来。只是,如今我们孤儿寡母的,婆婆又缠绵病榻,家里没个主事的人,总是不方便,若小叔能回来,我们舒家也算全家团圆,倒时全家同心协力,不仅能守住祖宗基业,小叔也能得个功名光宗耀祖。”
    唐宁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罗氏打的什么主意他知道,现在寡妇幼子的,难免被人欺,舒鸿宇今年十三岁,能出面撑住家业,等她儿子长大成人,舒鸿宇又是庶子,只要少许家业便能打发舒鸿宇分家出去。她也不想想,天下好处怎能都让她占尽。
    “鸿宇自小拜入医药世家吕家,并不打算出仕,他如今尚未学成,自是要侍奉师父,潜心学习,一干杂事,俱不能操心,以免分心。再说,鸿宇自小聪慧过人,五岁便已记事,看书更是过目不忘,很得师父看中,决定传其衣钵,他师父在我临行前还交代,不愿弟子呆在舒家荒废这满身技艺呢。
    不过,鸿宇毕竟是舒家子孙,若舒家有难他也不会不理。我与冷县令有几分交情,也会托他照看舒家几分,虽不至于让舒家借此有所发展,但守住家业总不成问题,舒大奶奶不必忧心。”
    罗氏自小便独自飘零,最会看人脸色,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唐宁的意思她很明白,舒鸿宇有嫡母,却也有抚育教导之恩的师父,师父若不让他回舒家,他孝顺师父也是应当。再说舒鸿宇五岁记事,保不准对嫡母所为心中记恨,若逼得狠了,告嫡母不慈,来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能。
    罗氏拿定主意,不再谈舒鸿宇,准备找唐宁商量接孩子之事。
    而唐宁和罗氏达成一致,正打算让她在毛氏那里周旋。
    哪知还没聊几句,钱管家冒冒然闯进来:
    “奶奶,不好了,二少爷和太太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母亲不是在内院歇息么,怎么会见到小叔?”罗氏急忙站起来,要不是碍于唐宁,她就要从正厅后门出去了。
    “是表少爷在门口的时候遇到唐老爷一行,回到内院说给太太听,太太好久不曾见到二少爷,想看看二少爷,本来两人还说得好好的,可后来太太让二少爷回来主持大局,二少爷就不高兴了……”
    唐宁皱眉,毕竟是舒家的奴才,话里话外都向着舒家,他不能钱管家说完就大步跨出了正厅,此时还管什么男女大防,把鸿宇领回来要紧,不管是什么原因,顶撞嫡母,吃亏的还是鸿宇。
    等唐宁和罗氏赶到毛氏上房外面时,里面的人几乎要声嘶力竭了,老远就能听到。
    “我是你嫡母,你赶不回来,就怕我告你忤逆不孝!”
    “我倒不知道,世上还有偷卖庶子的嫡母!若不是三哥,我就要被卖进南馆过那生不如死的日子了,你告我不孝,我就告你不慈!”
    “你!好,我待你不好,可老爷待你比待我的孩儿好上百倍,他若知道你抛弃舒家,恐怕在地底下都不得安心!”
    “哈哈,我总算知道什么是颠倒黑白了,明明是我被舒家丢弃了,还倒打一耙!父亲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这等恶妇,你还好意思提他,父亲就是被你气死的!”
    “你!这个逆子!”
    就在此时,唐宁刷地撩起帘子,冲着舒鸿宇厉喝:“胡说什么,还不跪下!”
    哪知舒鸿宇已经气红了眼,根本不买账:“我舒鸿宇跪天跪地跪师父,就是不跪你这个嫡母!”
    说着他伸手直指毛氏鼻尖,多年习武的气势猛然间爆发,震得毛氏连连后退。
    “我就是要告诉你,你,从来都不是我的母亲,你,无法决定我的一切!”
    说完,舒鸿宇一甩袖,头也不回地走了,扔下唐宁苦笑着收拾烂摊子。
    只是毛氏已经晕了过去,上房一片混乱,唐宁只得按计划拜托罗氏从中周旋。
    “哎,若没有刚才之事,我还有九成把握说服母亲。但刚刚小叔顶撞母亲,母亲脾气又倔强,恐怕小叔越不愿意,她便越要小叔服从,我也没把握劝回母亲。”
    唐宁淡淡一笑,“不管怎样,还请舒大奶奶尽力而为。”
    反正张家的宝贝疙瘩在他手上,如果毛氏不同意,罗氏就过继不了嗣子,当然罗氏也可以过继别的孤儿,可别的孤儿后面可没个举人照拂。
    因此,为了自己的将来,罗氏必然会让毛氏放手的。
    ☆、第六十六章 落定
    唐宁回到客栈的时候,舒鸿宇已经跪在屋里了。
    唐宁笑笑,看来舒鸿宇自己也知道闯了祸,不过他才十三岁,青春期嘛,唐宁自己也从那时候过来的,虽然舒鸿宇骂嫡母“恶妇”在古代十分惊世骇俗,但唐宁前世顶撞父亲时说的比这过分多了,他倒并不怪舒鸿宇,毕竟舒鸿宇和嫡母之间的矛盾永远不会消失,多一点少一点都无所谓。
    唐宁更忧心的反而是旁人,怕别人知道以后对舒鸿宇名声不好,当时他们吵得太凶,舒家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怕别人借此生事,夜长梦多,这事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因此唐宁只稍微训斥了舒鸿宇几句,便给他一个任务。
    “既然你已知错,我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马上回张家村,把张宝接过来,让大嫂跟着照顾,记住,若有人问,就说是带他来舒家认祖归宗的。”
    舒鸿宇听唐宁一说便知道他的意思,心中十分赞同。他老早看那张宝不顺眼了,被张家惯得实在不像样。可大哥和大嫂都是老实人,对别人家的孩子比对自己家的都好,张宝又是大嫂表妹的孩子,大嫂怜他孤苦,总是容让几分,养了快一年反倒让张宝更任性了。这下可好,把他扔别人家,看他还怎么矫情。
    舒鸿宇也不觉得这样对张宝有何不好,反倒觉得唐宁对张宝实在太好了。张宝原本是罪臣之后,如今却成了书香人家的独子,一大份家业都是他的,又有身份又有钱,不比他原来的身份差。
    舒鸿宇牵了马,边想边走,一个分神,居然没注意后面跟了人。
    直到他走过闹市,路过一个幽静小巷时,周围突然围上一圈小混混,他才反应过来,他虽然武功厉害,可这江湖经验却是少了些,可以说几乎没有。
    舒鸿宇不动声色扫了周围一圈,一共十来个人,看着凶神恶煞,可他们眼神涣散,脚步虚浮,明显没学过武。
    舒鸿宇又镇定了几分,问:“各位,为何挡道?”
    人群里一个满身肌肉,身材最为魁梧的人上前一步,目光阴狠,看着最有气势。
    “小子,你本与我们没什么干系,只是别人买你的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到了阴曹地府可别找错了人!”
    舒鸿宇轻嗤一声:“就凭你们,也想拿我的命!”
    话音未落,舒鸿宇已一跃而起,一个扫腿便趴了五六个人,他脚不点地,身若惊鸿,看似清风拂柳,实则力顶千钧。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十来个小混混全都倒地哀嚎,连连求饶,连逃走的力气都没了。
    舒鸿宇本就心情不好,又正是少年冲动时,加上第一次和外人动手,手下难免不知分寸,围攻他的十来个人每个人多少都断了几根骨头,伤势颇重。不过舒鸿宇才不管他们如何,整整衣衫,牵着马悠悠然走了。
    他一心想办好唐宁给的差事,也没回客栈和唐宁说这事,只当是嫡母不忿,派人教训他,也没放在心上,甚至发泄了这一通,心情好了不少,过了城门,便向着仓平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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