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脸上。
    玄天赐心虚地睃开眼,不敢看步随云。
    步随云了然地点头道:“天赐,你知错吗?”
    玄天赐嗫喏道:“我不该心软带他出去……”
    步随云目光深沈地凝住他道:“这是其一。其二,你不该鲁莽地跑回去找阿静。”
    “我想救他,难道也有错吗?”玄天赐不服气地嘟囔。
    “你肯定他就在那里吗?如果他不在呢?如果他已经死了呢?如果我们没有及时救出你们呢?”
    玄天赐被问得哑口无言。
    步随云的语调渐渐严厉起来:“你该明白你的身份。你如果有个好歹,对玄家将是多大的损失。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做事时,应该多想想自己的责任。假如昨晚你出什麽事,你让阿静如何面对玄家?别人只会怪他拖累你,玄家还愿意庇护帮助他吗?你的莽撞不但保护不了他,还会害了他!”
    玄天赐沈默了一息,终於低头认错:“我错了。”
    水邱静站在门外听完步随云的一席话,小脸变得惨白──都是自己任性才连累玄天赐,连累玄家。自己不但帮不了玄天赐,还变成他的累赘。而且自己和玄天赐一样,也是一族首领,肩上是有责任的。
    他紧抿双唇,惭愧地低下了头……
    ……
    时过四更,信王木永桢的书房里还灯火通明。木永桢靠在罗汉床上,手握书卷闲闲地翻看。
    突然,他对面靠墙的多宝格u嚓响了一下,然後被从墙里面推开,露出一条黑黝黝的暗道。
    那名被步随云打伤的黑衣人踉跄地从黑暗中走出来。
    木永桢抬眼看著他,皱起眉道:“失败了?”
    黑衣人拉下面巾,原来是木氏亲军首领金奕。他单膝跪倒,惭愧地回道:“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木永桢摆摆手道:“你起来,胜败乃兵家常事,怪你无益。”
    金奕站起来道:“多谢王爷。”
    木永桢颇有兴味地扫他一眼,道:“我很奇怪,什麽人居然能打伤你?”
    金奕的脸色变了变,“是玄郡王身边一位姓步的谋士。”
    木永桢捋著长须,依稀记得玄天赐身边那位温雅的青年,有些不信,“这样厉害?”
    金奕眼中流露不忿情绪,恨恨道:“属下也没想到。原以为这次有内应,有地图,晚间风势正好,火攻一定不会有问题。谁知我们轻松容易进入院子後,那姓步的站在屋顶上,几下便打翻了好几个人,引得我们提前行动,打草惊蛇。”
    木永桢放下手中书卷,认真听他描述。
    金奕沈浸在回忆中,脸上渐渐露出困惑,“虽然是提前行动,但属下带人执行过很多次任务,没有一次像这样先易後难……著火时院里著实乱了一阵,我们也找到了目标,可是等我们的人进去後,玄王的人不知不觉地把我们包围了,来了个y中捉鳖。属下如不是绊住了姓步的,又有火助,可能也逃不出来。属下奇怪,我们竟丝毫未察觉他们是什麽时候包围我们的。现在回想当时情形,竟与王爷带兵时布的阵有些许相同。”
    木永桢听到这里,瞳孔蓦地张开,随即微微眯起双眼。
    他前些天得到一个蹊跷的消息,原该在青龙国西北面带兵追击大顺残兵的青海王玄天佑,出现在东南边齐王的属地。又有消息说他一直想找的东西可能在玄氏手上。於是他派出金奕带领的精兵潜入玄家别院探听消息,顺便把那个令人生疑的紫眸小孩抓来。没想到会在玄家撞上伏羲阵。
    他呐呐自语道:“伏羲八阵?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居然用艮阵护院!难道是鸣岐山主的亲授之徒出山了?”
    金奕点头附和道:“难怪姓步的武功瞧著眼熟,确实是鸣岐山的路数。这鸣岐山主到底是什麽来路?伏羲八阵居然如此厉害!”
    木永桢眼望虚空,嘴角浮出一丝微妙的笑意道:“本王也不知道鸣岐山主的来历,只知道他是如鬼谷子一般的世外高人,以教徒授课为业。当年本王祖父想将鸣岐山作为军事要塞,派数万军队围剿,却败在鸣岐山主的伏羲八阵下。祖父仰慕伏羲阵威力,想拜到鸣岐山门下,未果。最後开出永不侵犯鸣岐山、并给予其门徒诸多便利的条件,才求到伏羲阵图。”
    “可惜,阵图无人讲解也是无用……从祖父到本王,木氏三代潜心钻研伏羲阵,只得些皮毛。然而每每出战,胜多败少,可见假如能将伏羲阵融会贯通,其威力不可估量……要是能在有生之年,有人能为本王讲解伏羲阵,也算了却本王一个心愿。”
    金奕咽了咽吐沫,试探地问:“属下去把姓步的捉来?”
    木永桢从沈思中回过神来,挑眉一笑,反问道:“你捉得到他?”
    金奕赧然垂头,不敢答话。
    木永桢没有注意他的反应,心内暗忖,前段时间天玑阁闹得轰轰烈烈,没隔多长时间就销声匿迹。曾有内线的消息说是天玑阁的人在玄王别院出现过一次,之後便失了踪迹,只怕已被那步随云安排散布到各地去了。
    像天玑阁这样的组织,一起出动对於拥有军队的人来说,反而威胁不大,但是分散出去的话无异水珠渗入泥土,极难掌控,他们的作用才会显现出来。
    想到将会有一个来自鸣岐山的对手,木永桢不禁有一些不安。
    他将最近的情况梳理一遍,道:“鸣岐山与神龙谷渊源颇深,玄家能请到他们的人,说不定也能请到神龙谷的人,你下的蛊迟迟不见动静便也不奇怪了。”
    金奕赫然抬起头,脸色阴沈地咬牙道:“金家的蛊,外人绝对解不了!神龙谷医术再厉害,最多只能压制。属下以性命保证!”
    木永桢捋须点头道:“本王也是这样想。你先回去,好好养伤。”
    金奕抚胸躬身行完礼,悄无声息地退回暗道。
    木永桢注视著多宝格缓缓关上,心里又浮上一片阴云──鸣岐山有规矩,山主亲授之徒不入朝堂不涉江湖,这也是当年他不收祖父为徒的原因之一,而今却有徒弟辅佐玄王,玄家和鸣岐山有什麽特殊关系吗?
    据说玄家的孩子自出生後便养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山谷,直到十多岁的时候才会离开,这些孩子是如何长大的,无人得知。再联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玄天佑忽然出现在东都寰城……这玄家真是处处透著神秘……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木永桢的沈思。
    end if
    作家的话:
    娃们猜对鸟,小步滴身世粉不平凡。
    ☆、倾国太监(三十三)鹬蚌争1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木永桢的沈思。
    他扬声道:“进来。”
    一名幕僚进来禀报:“王爷,审出来了!那件事果然是齐氏所为!”他将手中一张写满字的纸奉到木永桢面前。
    木永桢接过纸快速看了一遍,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贯温和的脸变得狰狞,那双看似无神的眼睛陡然精亮,凶光四射,同时又有泪光在眼眶里滚动。
    幕僚被他怪异的表情吓了一跳,忍不住打了个颤。
    木永桢双手捏著那张纸,眼望榻前灯烛出神,呐呐自语道:“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半晌,他终是恢复了平静,问道:“皇帝跟前那位姓秋的宠伺与此事有无关系?”
    幕僚仔细想了想,道:“他们动手前,这位宠伺似乎有所怀疑,仔细盘问过,但是并未阻拦。事发後也不曾听他说过什麽。属下猜测多半是他看出些端倪,却故意纵容。”
    木永桢冷哼一声,眼露鄙夷道:“这些阉人全不是好东西!”
    他将手中的纸凑到烛火上点燃,吩咐道:“把那人处理掉,务必不能走漏一点儿风声!对昭妃娘娘也要保密!这孩子一心要为兄长报仇,本王怕她沈不住气,反坏了大事。”
    白纸很快烧尽,伴随著淡淡黑烟,烛火猛地跳了几跳。昏暗的光线下,信王半卧的衰弱的身形仿佛一尊阴冷的雕像,说不出的阴森。
    “属下遵命。”幕僚急忙答应。
    信王没有注意到他答话时,眼神闪了一下。
    幕僚回到房间,小心关上门,将刚才禀报信王之事简要地写下来。犹豫了一瞬,把自己关於宠伺候的猜测也写上。
    次日傍晚,他写的东西握在了昭妃手中。
    昭妃也和她的父亲似的先怒後悲,而後沈思。连那靠在榻上的姿势都十分相像,只是这位娘娘更多了一股冷酷戾气。
    她用手抚摸著还未显形的肚子。
    皇帝知道她怀孕後,欣喜若狂。还体贴地答应她暂时不公开这一消息,准许她躲在漱玉宫里养胎。
    他一定是害怕自己重蹈大哥的覆辙。
    如果自己诞下男孩,将会享受大哥应得的荣耀,分享大哥应得的江山。
    可是不够!光有这些是不够的!她怎能眼睁睁地看著害死大哥的凶手逍遥法外,还可能来害自己的孩子?
    父亲心心念念全是江山权柄,为此可以牺牲自己的孩子……她才不管这些,她就是来报仇的!绝不会手软!
    昭妃从榻上下来,在书桌前坐定,提笔写下一道命令……
    ……
    今天下了今年最大的一场雪,地上的雪几近没膝,行走起来颇为费力。刘德却不敢有片刻耽搁,急急忙忙往凤仪宫赶。
    前日淑媛的父亲御台吴都副史参了齐王一本,说齐家三公子在齐王藩属向燮国高价倒卖军马──这可是有通敌卖国嫌疑的大罪!这奏折无疑於巨石投水,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皇帝震怒,立即遣人前往调查,齐王也暂时告病在家。
    皇後怀疑是玄家弄鬼,让齐王私下去查,刘德此刻正是要向皇後报告齐王传来的消息。
    凤仪宫的红色宫墙和红色琉璃瓦在白雪掩映中分外夺目。刘德隔著雪幕看过去,却好像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红色坟茔。他在心里抖了抖。这後宫是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的地方,而皇後的宝座更是白骨垒砌、鲜血染就。而这一次,皇後还能如以往一般得胜吗?
    他甩甩头,收起杂念,快步走向凤仪宫。
    齐蘅之自滑胎之後一直在宫中静养,只处理一些重大事情,等闲杂事全交由辰妃负责。
    她比以前瘦了很多,下颌变得如匕首般尖峭,面容苍白不带血色,端坐在幽暗宫殿内周围平添了三分鬼气。
    她静静听完刘德的禀报,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只有冷厉的眼睛转了几转,显示她正在思考。
    三弟好好的怎会跑去贩卖军马?他就是有这个胆子,又岂会认识常年敌对的燮国人?而且这种生意必定隐秘,远在京城当官的淑媛之父又怎会知道?
    父亲传来消息说吴御史曾去拜访过青海郡王,此後与郡王的老师步随云过从甚密,还多次以文友身份邀步随云参加聚会。
    联系起以往种种,三弟被参之事一定是玄家的阴谋!
    通敌卖国的罪名一旦坐实,无论如何都要处置,只能指望皇帝轻判,最好的结果便是舍弃三弟,把齐氏摘干净。
    齐蘅之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将玄若霞等人千刀万剐,面上却还是淡淡的。
    半晌才开口问刘德:“本宫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声音不大,因为低沈,听起来阴测测的。
    刘德忙悄声回话。
    齐蘅之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满道:“一个针线宫婢,既近不了辰妃的身,连寝殿都进不去,有何用处?”
    刘德笑嘻嘻地道:“娘娘有所不知,正因为是个粗使宫女,辰妃才不会提防。眼下正好有个机会……”
    他在齐蘅之耳边嘀咕一通,齐蘅之挑眉道:“当真?”
    “千真万确。奴才还听说辰妃未进宫前……”
    齐蘅之听著他的耳语,眉头渐渐舒展,嘴边露出笑意。
    待刘德说完,她仔细思忖一回,并无破绽,点头赞许道:“就依你的计划行事。事成之後,本宫绝不会亏待你!”
    刘德忙跪下谢恩。
    齐蘅之胸中怒气稍微平息下去──玄家既然害自己一个兄弟,那麽她就让姓玄的赔一个姐妹!
    腊月初二是小郡王玄天赐的生辰,按例可以进宫与辰妃团聚。步随云身为未成年的郡王的老师,随郡王一起进宫听皇帝贵妃训导也合情合理。
    初二这天,玄天赐和步随云到昭文阁觐见。
    这是步随云回京之後秋、步二人第一次见面。秋宁远远看见他挺拔身影走来,一颗心猛跳了几下。
    待他和玄天赐走进昭文阁,秋宁迫不及待地偷眼打量他,比前段时间稍胖了一点,脸色也变红润了,完全看不出病态。看来病是完全好了。秋宁放下心来。
    步随云垂首立於玄天赐身後,一身青色圆领袷衣,领口和袖口有稍深的兔毛,腰系深碧色锦带,头戴同色儒巾,朴素的服饰反而更衬出他温文脱俗的气质。
    这样的一位男子,一定是女孩心中的理想丈夫。想起他曾经说过关於娶嫁的戏语,秋宁的心又快速地跳起来。
    皇帝说完一番勉励之辞後,照例赏了东西,步随云也有份儿。
    秋宁把赏赐送下去的时候,经过他面前。秋宁很希望他能抬头看自己一眼,可是他始终保持恭谨姿态,眼帘都未动一下。
    明知道这是御前最妥帖的表现,秋宁还是有些失落。
    玄、步二人离了昭文阁,来到流霞宫。
    玄若霞早在正殿内打起帘子等候良久。
    步随云行过礼後,退到殿门外。
    玄若霞忙道:“如今天气冷,先生别站在殿外吹风。”
    步随云躬身道:“多谢娘娘体恤,草民进贵人宫室於理不合,娘娘切莫为草民坏了规矩。”
    玄若霞明白步随云要避嫌。在这後宫里,多少双眼睛盯著自己,原不该有半点儿差池。
    玄若霞喉头梗了梗,压住复杂心绪,故作平静道:“先生说得有理。给先生拿个手炉来。前些天听郡王说先生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劳娘娘挂心,草民已无碍。”
    “先生教导郡王责任重大,还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两人虽然时有联络,但都是书信或别人传话,今天是玄若霞进宫後头一遭和他面对面说话。然而,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得讲些场面话。
    当真是深宫似海,咫尺天涯。
    玄若霞在帘子後注视著殿门外的步随云,几欲落泪……
    既然是玄天赐的生辰,玄若霞除了赏赐珍玩外,特意让人托了两个荷包出来。这是她前几天亲手做的,准备今天送给自己的兄弟和朋友。托了弟弟的福,能够堂堂正正送步随云一样东西。
    步随云看著端上来的荷包,犹豫著没有接,顿首道:“草民不敢领受。”
    玄若霞在竹帘後些微黯然,朗声道:“无妨,这虽是本宫宫中所制,也只是些寻常香料,所以才给郡王诞日贺礼。本宫想,马上要到年节,正须香料,赐给先生迎个节气。”
    她响亮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殿里殿外的宫人均听到清清楚楚。步随云见她说得坦荡,而宫人没有丝毫不妥的反应,料想是符合宫中规矩的,这才谢恩领受。
    玄若霞问了些玄天赐的功课之类的闲话,便放二人离开。
    走出流霞宫,天色阴沈,白日的天光被乌云遮挡,看上去像已近黄昏。
    没走两步,猛地响起一个炸雷,震得所有人均是一愣。
    玄天赐仰头望天道:“又要下雪了。”
    步随云瞟了一眼团聚的黑云,涌起莫名的不安感觉。
    玄天赐坐上撵车还未出中门,一群执杖武监将他们团团围住。
    领头的刘德尖声道:“奉皇後娘娘懿旨,刁民步随云与宫中贵人暗通款曲,私授表记,即刻捉拿审问。”
    玄天赐跳下撵车,挡在步随云身前, 剑眉倒竖,怒道:“你胡说!”
    刘德歪嘴一笑,道:“郡王恕罪,这是皇後娘娘懿旨,奴才也是奉旨办事。是不是胡说,圣上和娘娘自会明察。”
    玄天赐还欲说话,步随云走上前道:“郡王莫急,既是无中生有之事,草民便走一遭,待圣上查明,也好给草民一个公道。”
    刘德一挥手,马上有武监上来将步随云捆个结实。
    玄天赐压下怒气道:“我要同往求见皇上。”
    刘德笑著撩袖伸手道:“郡王请。”
    有他跟随,武监倒是不敢对步随云动手。
    步随云被押回流霞宫,帝後御驾早已到了。
    望著一字排开的隆重仪仗,步随云微眯双目──来得这样快?恐怕是有人早设好了套,就等他去钻。
    end if
    作家的话:
    为地震死难者祈福!!!!!!
    ☆、倾国太监(三十四)鹬蚌争2
    流霞宫正殿,皇帝端坐首位,背後垂下竹帘後坐了皇後和辰妃。
    步随云被推进来时,辰妃全身一紧,胸膛激烈起伏,语调不稳地开口:“皇後娘娘这是何意?”
    皇後微扬下颌,微笑道:“妹妹莫要生气,本宫今早收到一封匿名信,说妹妹与府上的步先生暗通款曲,私授表记,本宫自是不信,所以禀明圣上彻查,也好还妹妹清白。”
    辰妃眸光犀利,寒声道:“匿名信?可否让妹妹看一看?”
    “自然要给妹妹看。”皇後从袖笼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辰妃。
    辰妃抖开信纸,只简单写了两行字,无非是揭发辰妃与步随云私通。
    她疑惑地瞟了一眼皇後。
    皇後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那笑容十分的,胸有成竹。敢这样兴师动众地来问罪,是不是有什麽万全之策?
    辰妃把心一横,把信纸拍在案几上,不顾失仪快步走出竹帘,在殿中央跪倒,悲愤道:“妾自入宫以来,谨慎本分,克己勤勉,一心一意侍奉皇上、皇後,今日遭奸人构陷,唯有一死以证妾及玄氏清白!”
    清音朗朗,掷地有声,配上那一脸决绝表情,倒是颇让人动容。
    一开口便说要以死明志,还搬出玄氏,分明是暗示皇帝,不但要慎重审还要慎重判,话里有话地给了皇帝一个警告。
    皇後心中暗骂:“好厉害的小蹄子!”
    皇帝面色阴沈,仍免不了安慰她道:“爱妃快平身。朕自然要查问清楚,岂会让爱妃名节、玄氏清誉受损?这匿名信人人写得,实在不足为凭。”
    皇帝明显是在为辰妃开脱。
    刘德往前挪了两步跪地叩首道:“启禀圣上,奴才前段时间听到些贵人的往事,心下惶恐,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讲!”
    刘德偷偷觎了一眼竹帘,仿佛能感受到皇後灼灼的目光,鼓足勇气道:“奴才听说,辰妃娘娘进宫前原是许了姓步的人家……辰妃娘娘和那位步姓郎君两情相悦,常常相携外出,完全没有男女之防……後来、後来辰妃娘娘进了宫,步郎君因思念娘娘,一直不肯离京。”
    皇帝面色不动,扫了一眼辰妃和步随云。
    身後的秋宁有些想笑──步随云留在京城,竟然给安上这样一个煽情的理由。
    辰妃冲到刘德面前扬手给了他一巴掌,指著他骂道:“本宫堂堂一品皇妃,岂容你一个下贱的奴才污蔑!家兄敬重步先生才学人品,聘为郡王老师,你这奴才竟敢在御前任意谤毁先生,损玄氏名声!”
    配合著她的喝骂,玄天赐跳将出来,兜脸一拳,把刘德打翻在地。
    他随即跪下请罪道:“请陛下治臣御前失仪、不敬之罪!实在是这奴才可恶,污了娘娘、先生,把脏水往玄家泼!臣甘愿受罚!”
    他这样一说,皇帝反而不好发作,摆出亲切姿态道:“玄爱卿稍安勿躁。朕也不信有这些事,需得一一查问清楚。”
    皇後在帘後沈声道:“不管是真是假,既然有这种传闻,辰妃妹妹也得解释一二,以正视听。”
    这时候一直未说话的步随云顿时道:“陛下,可否容草民解释此事?”
    皇帝点点头。
    步随云不疾不徐地道:“草民蒙玄王不弃,在府上教书也有四、五个年头。几年前,辰妃娘娘,即当时的西平郡主还未及笄,有时也会和郡王一起听草民讲课。按我朝礼仪,未及笄的女子可以在府中与未成年的兄弟一同上课,并无不合规矩之处。”
    “那时草民偶尔会随郡王、郡主出游,西北民风粗犷,男女大防原不及京城严谨……携手出游之说纯属误会。至於说娘娘与草民有婚约,更是无稽之谈。草民一未请媒人,二未下聘书,何来婚约一说?村野间乱传也就罢了,拿这等无影之事到御前指谪贵人,只怕是别有用心。”
    後面一句,他加重语气。辰妃泪如雨下,嘤嘤低泣起来。
    皇帝的眼光在步随云脸色停了片刻,挑眉道:“步先生说得有理。”
    擦鼻血的刘德停住动作,肩膀不由得往後缩了缩。
    皇後不悦道:“刘德不过是把听到的流言照实禀报,就是有用心也是为了澄清误会。匿名信上说私授表记,不如搜一搜身,假如搜不到所谓表记,这事就此算了。”
    辰妃一边拭泪,一边疑惑──皇後说得如此笃定,分明是冲著自己赏赐的荷包而来,可是那荷包并无不妥……当日自己和秋宁用香囊算计了丽嫔,她也没想到会中招……辰妃心里不禁有些慌乱起来。
    这时刘德走到步随云面前准备搜身,步随云肃容道:“我乃玄王家臣,圣上未下御旨、皇後娘娘未下懿旨,岂容人随意搜身?”黑眸熠熠生辉,眉宇间飒然风华立现,威仪自生,令刘德僵住脚步,不敢冒然上前。
    皇後抱著暖炉的手骤然收紧──这人太狡猾,自己少说了几个字便让他钻了空子,待要再开口下旨,始终有些掉面子。
    皇帝并不说话,饶有兴趣地看著面前僵持一幕,像是故意让皇後难堪似的。
    步随云以目示意,玄天赐将他身上荷包取下,并自己的一起呈给皇帝。
    皇帝拿起荷包看了看,两个青绿色的荷包,玄天赐的绣了一朵莲花,而步随云的只绣了一个“福”字,再平常规矩不过,想要附会一下都难。
    皇後在帘子後面道:“皇上且剪开看看。”
    辰妃心头跳了一下,难道是……
    秋宁接过剪子,绞开步随云的荷包,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荷包里有一个蝉翼纱连缀相思豆缝制的同心结,更要命的是还有几片作为媚药使用的合欢花花瓣。
    在场诸人,连始终不置可否的皇帝,全变了脸。
    “辰妃妹妹,这是怎麽回事?”皇後的语气中隐约带上了胜利的愉悦。
    辰妃怔愣一霎,再次跪倒,颤声道:“这荷包不是妾的,是有人要陷害妾!望陛下明察!”
    皇帝看著荷包里的东西,脸色铁青,眉头渐渐竖了起来。
    皇後故作讶异道:“明明是有记录,此乃妹妹赏赐步随云之物,妹妹却说不是你的东西,难道是记错了?”
    皇帝冷冷道:“既有记录,且拿来看。”
    不一时,便有宫女捧上记录赏赐物品的册页。清清楚楚记著今天赏出去两个荷包给何人,连荷包样式、所用材料都记上了。
    步随云恍然大悟。正因为有这本记录册,才要在荷包上做手脚。肯定有人做了一模一样的荷包暗中调换,等辰妃记录了、亲自赏出去,再来拿脏。东西是辰妃做的,在自己身上搜到,几乎无法证明这与辰妃无关。自有人会说,堂堂正正赏人的东西不会被人怀疑,正方便了辰妃与自己传情。
    这根本是一个死局!
    辰妃急懵了,已无平时的伶俐口才,伏在地上大放哭声:“妾死不足惜,但陛下体面、玄氏名节断不可失!当真有罪的话,请陛下赐妾一死……”说著重重叩首,撞得地面“咚咚”响,发间钗环乱坠,洒了一地。
    玄天赐也跟著跪下叩头,口称愿代辰妃已死明志。
    皇帝名人搀扶起辰妃和玄天赐。辰妃哭得几欲昏厥,而皇帝面色冰冷沈凝,看不出在想什麽。
    混乱中,步随云感觉两道冷静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头,正碰上秋宁清冽沈著的目光,宛如一汪清泉注入心间,奇异地安抚了他躁动的心境。
    只见秋宁向前一步,轻声道:“陛下,事关贵人清誉,奴才有些许疑惑想禀报。”
    墨钦此刻好不烦难。这事若察有实据,他该如何处理玄若霞?重了,有损玄家颜面,他目前还不能和玄天佑公开翻脸;清了,自己被戴绿帽子,在天下人面前丢面子,皇帝的威严何在?
    他巴不得秋宁能找出什麽证据,证明此事并不属实,“有什麽疑惑尽管说!”
    “启禀圣上,这荷包是小物件,如有人照辰妃娘娘做的仿制一个,在记录前调换,并不是不可能。”
    这种可能性墨钦和步随云都想到过,但是却苦无证明?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秋宁身上。
    皇後在帘子後面皱起了眉头。
    “奴才曾听说,凡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学习女工时都会有些特殊针法,以区别身份,就像世家的族徽一般。可拿一样娘娘的绣品比对,看针法是否相同。”
    辰妃如见救星,忙从身上解下香囊,又叫来针宫房管事验看,两样东西的针法确实有细微不同。
    辰妃暗舒一口气,後背已被冷汗湿透。
    “这针线上也是可以做手脚的,稍微改变下针法,谁都会。”皇後的语调有些微不稳,依旧毫不松口。
    秋宁不慌不忙指著同心结道:“除针法外,这吴州特贡的蝉翼纱只有嫔以上贵人才能使用,敬上每宫都有暗记,拆开一看便知。”
    不等皇帝吩咐,常贵等人七手八脚将同心结拆开,展平对光验看,只见薄纱上浮出字迹,虽经剪裁,仍能看出断开的“凤”和“仪”字。
    皇後一听禀报,脸色惨变,大声喝道:“皇上,有人栽赃!有人故意拿妾宫中之物……”
    皇帝冷笑著打断她:“皇後,原说辰妃与人私通,怎的又变成有人栽赃你了?”
    秋宁一脸郑重道:“事关陛下圣誉,奴才冒死进言,蝉翼纱既然可以栽赃到皇後娘娘宫中,那荷包也可以栽赃到辰妃娘娘宫中,这些物什原是做不得准。倒是各位娘娘宫中人要仔细盘查。”
    皇帝冷冷道:“秋媚音说的对,这後宫中鬼蜮伎俩实在太多了些,再不肃清,还不知要闹出何种丑事!”他霍地起身,凉凉地抛出一句:“皇後身体不好,精力不济,还是在宫中好好将养,朕不传唤就不要出来了。”
    皇後说不出话,不可置信地望向帘外的皇帝。他已背转身去扶跪在下首的步随云。
    皇後眼中一片惊惶绝望,颤抖的手松开来,暖炉滴溜溜滚落在地。
    end if
    作家的话:
    谢谢娃们滴礼物和票票。
    ☆、倾国太监(三十五)酬深情
    春节前,後宫发生了三件事。
    第一件便是皇後被禁足。其中缘由众人皆知,但只敢在背後悄悄议论。
    第二件是昭妃怀孕了。这位娘娘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皇後刚被禁足没几天,忽地变成了风云人物。先是怀上龙裔,紧接著被授权与辰妃共同管理後宫。
    第三件事比起前两件事要不起眼得多,却也更蹊跷得多。皇後的亲信、凤仪宫总管刘德先是因为偷窃被关进宫正司,隔了一天皇帝亲下御旨赦免其罪,拨往漱玉宫服侍昭妃。
    且不说以刘德的身份根本不缺钱财,何必去偷东西?就是皇帝对一个获罪的太监如此上心也十分不寻常。
    不过,比起前两件事,这一件实在是无足轻重,宫人们议论两句就忘到脑後,除了秋宁……
    刘德身为皇後最信任的内侍,明面上替皇後卖力没少给秋宁下绊子,私下里两人更是素无往来。然而,就在皇後对辰妃发难的前几天,刘德来找秋宁,暗示皇後收买落霞宫的针线宫女来对付辰妃。
    秋宁既不太相信他的话,又想将计就计反将皇後一军,所以并未将此事告知辰妃,只自己偷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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