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皇後动向。当皇後拿荷包说事时,秋宁便了悟刘德那番话的意思。
    秋宁做内侍多年,比两位掌管後宫的娘娘更谙熟宫中管理的规矩和流程。他自然知道蝉翼纱珍贵,派往各宫必作暗记,而且除非是要做东西,否则普通宫女根本不可能拿到手。一个同心结为何要用蝉翼纱做?这分明是故意留出的破绽。
    刘德在这件事上站到了皇後的对立面。秋宁原先以为他是见皇後不如辰妃得势,有意投靠辰妃。如今看来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後,收买刘德对付皇後的人居然是昭妃木馨。
    皇後被禁足後,昭妃不声不响地换了伺候她的人,不知道想干什麽。而昭妃自进宫後低调谨慎,无声无息地收买皇後的心腹,利用辰妃和自己挫败皇後,其心机之深还在皇後和辰妃之上。不知她是敌是友?有何意图?
    这宫中的局势越来越诡谲难测……秋宁按了按额角,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忧虑和疲惫。
    窗棂几不可闻地响了一下,像敲在秋宁的心上。
    下一刻,步随云已经站在他跟前,正狠狠地瞪著他,“你这只狡猾的小狐狸,演的一场好戏!”
    秋宁原不指望瞒得住他,真见了面,还是有些心虚,“你看出来了?”
    “当时并没想到,回去仔细一想,才发现你早知道皇後要用荷包陷害我。”
    秋宁想起步随云被五花大绑地跪了好些时间,心内歉疚,好声好气地道歉:“对不住!原是想等皇後好好闹一场再揭穿,皇上更容易治她的罪,也不令人生疑。我给你赔不是。”说完,当真作揖致歉。
    步随云扭头不满道:“这样就算了?”
    秋宁怔了怔,“要怎样你才不生气?”
    步随云依旧赌气似的偏著头,“你看著办!”
    秋宁哭笑不得。这位运筹帷幄、文武双全的大谋士,怎麽好像是阿静在撒娇?
    他眨了眨眼,上前一步,温热的呼吸扑到步随云脸上。
    步随云的睫毛动了动,依旧偏著头,腮帮却鼓了起来。
    秋宁无声地笑了,然後踮起脚,在他的唇上印上了轻轻一吻。
    步随云浑身一僵,蓦地转过头瞪著秋宁。
    秋宁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般举动,脸颊泛起一片红晕,垂下头不敢与步随云对视。
    步随云却不让他躲开,r住他的下颌,抬起他的脸。
    眼前这温润的容颜是秋宁很熟悉的,贴得那麽近,只能见到漆黑的眼珠在疏淡的月光下光彩流转,蕴藏了许多只有秋宁才明白的深沈心事。
    “阿宁啊……”粉红的唇轻唤自己的名字,喑哑的声音,还未完全吐出,便消散在贴合的唇齿间。
    秋宁闭上眼,任由他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要融入血肉里。
    和上一次惩罚性的吻不同,这一次步随云吻得极温柔,轻轻地吮吸,缠绵地、缓慢地、不容置疑地,一点点淹没蚕食,直至秋宁完全沈溺。
    秋宁眩晕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这个人多好啊。
    他知道,步随云给自己那些药是极珍贵的,即使那是他的祖传方子,配制的药材也十分难得,而他毫不吝啬地提供给自己。更不用说,那两本千金难求的武功秘籍和兵法。
    秋宁还知道,步随云常常偷进宫来看自己。很多时候,他并不现身,只是在附近安静地注视自己,哪怕是皇帝临幸,也不会让他止步。他是在用行动宣告他的守护。
    自己何德何能得他真情?除了残破的身体又能许他何物?
    秋宁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他一面热烈地回应步随云的亲吻,一面伸手握住对方的阳物。
    步随云的吻兀地顿住。秋宁动作不停,技巧地抚摸。
    随著下身迅速抬头,步随云兴奋地颤抖起来。秋宁的唇一路迁延而下,最後在他的下腹停住。他的手指灵巧地挑开衣物,紫红的巨物脱了束缚,昂扬挺立在他眼前。
    步随云捧住他的脸,压抑著欲望,低声道:“阿宁,别……”话未说完,便淹没在酥麻温软的快感中。
    秋宁灿若莲花的舌头简直让步随云丢了魂魄。
    他失神地看著专心服侍自己的秋宁。纤长浓密的睫毛挡住了那双美丽的紫眸,白玉似的脸庞在黑暗中勾勒出精致的弧线,殷虹的小舌进进出出舔舐翻裹自己的阳物。
    本该是香w的画面,却让步随云莫名心疼。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
    想宠他。想爱他。想细细摹绘他藏在心底的美梦。想紧紧拥住他、成为他唯一的依靠。想要用爱塞满他、让他从今只依恋自己。就是不要,他这般卑微地讨好,即使对象是自己,也不行!
    “阿宁,不要!”步随云忍著如潮的欲望推开秋宁,拉起他搂在怀里。
    秋宁诧异地抬起头。明明想要,为何还要拒绝唾手可得的快乐?
    步随云把脸埋在他肩上,看不见表情,只听到急促的喘息。
    还是嫌弃自己吗?
    秋宁黯然地闭上眼。
    “阿宁,我不要你像伺候别人那样伺候我。我不需要这些!我要的是你的心!等有一天,你心甘情愿地把心给我,那时候,你做什麽我都接受。但是,现在,我不要。”步随云的声音很轻柔,似呢喃,似叹息。
    “你要的,我给不起。”苦涩在口中蔓延,说出的却是这样无情的话语。
    “没关系。我可以等。”
    他俯下身来,捧著他的脸,嘴唇再一次贴在他微微冰凉的唇上。
    步随云握住秋宁的手,展开蜷曲的手指,放到自己胸前。他的心脏跳得那麽平稳有力,好像这一刻,在他的怀里,就是天涯海角,就是地老天荒。
    终於,在几番欢喜惧怕的挣扎之後,秋宁安静下来。不去想过去,不去问未来,只享受这一刻的温存与柔情。
    步随云放开秋宁,在他唇边呓语似的低喃:“阿宁跟我走吧,离开皇宫。”
    “去哪里?”这话他以前也说过,秋宁靠在他肩头,神思恍惚地笑问:“你又要说回青海,是吗?”
    “不,我们回家。”
    “我没有家。”
    “我给你一个家。”
    秋宁直起身,眼神恢复了清明,直看进步随云眼里,“你是否能抛下玄家独自离开?假如你能做到,我就能跟你走。”
    他语调很轻,听在步随云耳中却如冰雪激荡般,浇灭了一腔沸腾火焰。他们各自有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跑到哪里都抛不掉。
    可是……
    步随云眼里满是痛苦,“我无法眼看你在别人身边承欢!每想起一回,就想杀了那个人,把你带走!我太无用……”
    秋宁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止住後面的话,“我答应你,尽量避开皇上……现在後宫嫔妃多,他也没兴致来找我……”
    他的安慰让步随云心如刀割。他的处境那麽艰难,还要顾及自己的感受,口口声声说爱他,却无法把他带离深渊,甚至还要利用他!
    不,只差一点点,这盘棋就成了,到时候就可以帮他报仇,带他离开,给他幸福……可是,如果他知道真相,他这般防备倔强的个性,会不会恨死自己?
    步随云不敢在往下想。他用手遮住眼睛,第一次,不愿去看秋宁的眼睛。
    秋宁哪知道他的矛盾,拉下他的手腕,柔声道:“皇帝如今十分厌恶皇後,只要弹劾齐王成功,我们在想法儿推波助澜,总有一天皇帝会亲自除掉他。”
    想到以後会有的生活,他微笑起来,舒心地靠在步随云胸膛上,“到时候,我、我就和你一起走……”他的声音低下去,带著羞涩憧憬,好像初恋的青涩情人。
    步随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随即温柔答道:“好。”
    ……
    “姑姑可看仔细了?”昭妃向身穿夜行衣的贴身女官金姑姑问道。
    “回禀娘娘,老身注意那个地方多日,确实有人经常从那里出入皇宫。而那人每次进宫都是去往妙音阁方向。”
    “既然是频繁出入皇宫,宫中竟然无人发现!”
    “那处地方十分隐秘,而且那人武功甚高,若不是老身盯得紧,也难以发现。”
    秋媚音利用暗道与宫外的人往来。看情形应该是玄王的人。这个宠侍,以前当真是小看了他。难怪刘德要建议自己利用他来对付皇後。
    昭妃想了想,附在金姑姑耳畔低语。
    金姑姑先是瞪大了眼,待昭妃说完,了然点头道:“老身明白了,这就去办。”
    end if
    作家的话:
    存稿要完了,还是没有多少时间写文,鸭梨好大啊!!!!!!
    ☆、倾国太监(三十六)暗鬼生
    “秋媚音是药师国人?”木永桢听到这个消息时,著实吃了一惊。
    “我们安插在齐王那边的探子是这样回报的。据说药师国只有皇族是紫眸。”
    “紫眸?这也不能证明他是药师国的皇族,燮国人里也有紫眸的。再说,齐行忌做事历来斩草除根。灭了药师国,还留下皇族余孽,他不会如此不小心。”木永桢还是有些不相信。
    “据报,齐王本来也没往这上面想,皇宫里频频出事,还有人用物种相生相克之理害得皇後不孕,那位神龙谷高人提醒他,他才想到这茬儿上。当时带兵灭国的陆震陆将军被他招去问了几回,如今他似乎也不太相信陆将军,还派人去调查他。”
    木永桢来回踱步,思忖道:“药师国余孽……从废帝时就留在後宫的只有他,跟在皇上身边六、七年还深得信任。在後宫被皇後打压那麽多年,却让皇後屡屡吃瘪,这次馨儿能扳倒皇後也是借他之手,这个人……不简单啊。他似乎玄家走得颇近……”
    他猛地停下来,问道:“玄家这些天有什麽动静?”
    “除了那步随云到处拜访大臣,没有别的动静。他们大概是想拉拢朝中大臣。”
    “哼,要拉拢大臣何须这样大张旗鼓,不怕皇上对他们有戒心吗?我看是欲盖弥彰……他们多半是和某些不欲人知的大臣有交易!派人盯紧他们,有任何情况立即禀报。”
    木永桢手捋胡须,打定主意要拉拢秋宁。拉拢不成就除掉,绝不能让他成为玄家在宫中的助力!
    春节在一片祥和宁静中渡过。而朝堂中人都知道,这平静只是表象,一场撼动朝廷根基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果然,春节刚过,去齐王藩地调查的钦差上奏,齐王三子倒卖军马一事属实,与他交易的乃是燮国五皇子、直接掌管边境军队的戍边将军。更有甚者,他为了掩盖罪行竟然刺杀钦差,被当场擒获,押往京城问罪的途中还有齐氏族人劫囚。
    皇帝震怒,几个在要害位置的齐王亲信,不是被贬黜就是被降职。
    告病在府中的齐王接到世子齐敬之的书信,气得差点吐血。原来钦差调查时并未查到特别有用的证据,这位齐三公子不知听了什麽挑唆,以为钦差已经查到铁证很快要捉拿自己,於是铤而走险去抢“证据”,刚一现身即被拿下,扣了个刺杀钦差的罪名。路上劫囚的齐氏族人也是别人假冒的。如此种种,分明是有人设陷阱,等著他那傻儿子钻。
    齐行忌踹翻椅子,砸了好些器皿,破口大骂自己造什麽孽养了这麽个蠢货!
    等他砸累了,坐下来仔细忖度形式,只觉齐氏竟被逼上一条死路。如今儿子通敌之罪已坐实,怎样处置齐氏只在皇帝一念之间,可是女儿在宫中得罪了皇帝被禁足,春节都未露面,後位岌岌可危。
    他长叹一声,让随从做好准备,迫不得已便行那鱼死网破之计。
    “王爷,圣旨到!”
    齐王收敛心神,掸了掸衣服,一脸肃容地大步而出。
    院子的另一头,秋宁手捧圣旨长身而立,紫眸熠熠生辉,目不转睛地看著齐王。白玉似的秀美容颜上的一抹笑容,在冬日的阳光下犹如利刃刀锋般刺痛了齐王的眼。
    皇帝的圣旨,虽未治罪,但是以静养为名将齐王软禁。明盔轻甲的武骧军将齐王府团团围住。
    齐王眼中怒意骤然迸发,伏地的双拳紧紧握起。
    “王爷,请接旨。”秋宁凉薄的声音响起。
    齐王僵硬的肩膀最终放松下来,以额触地,山呼“万岁”,双手接过圣旨,“臣,谢主隆恩。”
    秋宁低头望著叩首的齐王,快意陡生──过不了多久,我就要亲手取你性命!
    他一拂袍袖翩然而去,留下满院惶惶不安的齐家人。
    秋宁传完圣旨,骑马沿主道回皇城。
    忽然身後有人喊道:“秋公公,请留步。”
    秋宁勒住马,回头见是信王的马车跟在後面。一名随从赶过来抱拳道:“秋公公,王爷请你上车一叙。”
    秋宁皱眉道:“秋某还要回宫覆命,耽搁不得。”
    那随从笑道:“我家王爷也要进宫,正巧送公公一程,保管不耽误公公。”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推拒就是不给信王面子,秋宁只得上了信王的马车。
    信王依旧是病恹恹的模样,狐裘把他裹得只剩半张脸。
    他待秋宁见过礼後,笑咪咪地问:“秋公公这是去何处传旨?”
    “去齐王府。”
    “唉,齐三公子捅了那麽大篓子,也不知道圣上打算如何处理?”
    皇上每天和你关著门商议,你怎麽可能不知道?秋宁暗自腹诽,面上还是恭敬答道:“秋某不敢揣测圣意。”
    信王淡淡一笑,转换话题道:“前几日给秋公公送去的东西,公公不喜欢麽?”
    暹罗的翡翠观音像、东海红珊瑚梅花雕件、南海龙眼般大小的金色夜明珠串、前朝几位名家的书画真迹,饶是秋宁见惯珍宝也被闪花了眼。但秋宁全部退了回去。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敢不敢收、能不能收的问题。
    这些年也有大臣给秋宁送礼,无非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求他在皇帝面前说好话。可信王是皇帝最倚重信任的人,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给皇帝递话,何故要给自己送重礼?
    拿人手短。秋宁可不想被这位深不可测的王爷给套住。
    “王爷的东西都是某从没见过的精品,某一介俗人哪有资格品评?能得王爷赏识,某感激不胜,岂敢愧受如此大礼?”
    信王微微眯了眼,仍然笑得亲切,“秋公公过谦了。你是圣上身边最得力的人,昭妃才入宫,还要公公多多照拂。”他将桌上的一只紫檀木匣推到秋宁面前,“这是本王和娘娘的一点心意,秋公公且莫推辞。”
    “昭妃娘娘贤良聪慧,甚得皇上眷宠,如今又得龙裔,我们以後还要仰仗娘娘和王爷。再说服侍主子原是我等职责,自当尽心尽力,秋某实不敢以此居功。”秋宁将盒子推回去。被信王阻住。
    秋宁只觉一股劲力扑面而来,信王笑微微的神情里藏著悍然不可动摇的威压,令人遍体生寒。
    “现在宫中是辰妃娘娘主事,听闻秋公公很得辰妃娘娘赏识……本王也不兜圈子便直说了,玄氏素来剽悍跋扈,只怕辰妃以後会对我儿不利,假如公公能在宫里协助我儿,木氏绝不会亏待公公。”
    信王话里有话地道出了他的目的──原来是要收买自己对付玄氏。也许是自己这段时间动作太大,引起这位王爷的注意,才要费心来收买自己,毕竟皇帝嫔妃身边的人既方便打探消息,又容易行那些阴私之事,收买多少都不算少。
    秋宁慢慢抬起头,紫眸清朗明亮,“王爷,辰妃娘娘和昭妃娘娘一样,最是贤德,怎会为难陛下的嫔妃和子嗣。王爷多虑了。两位都是秋某的主子,某定会好好服侍,至於主子说的话,某也都会听。”他双手抱起紫檀木匣,恭谨放到信王手边,“某愧不敢当王爷厚爱。”
    信王脸上的笑容一僵,看向秋宁的目光变得冷锐犀利。秋宁并不畏惧,满脸谦和诚挚的表情,好像随时要为皇家鞠躬尽瘁一般。
    “秋公公说的是,或许真是本王多虑了。”信王敛去不慎泄露的情绪,掩嘴咳嗽了两声,又开始和秋宁客气地聊天。
    马车行到闹市,被堵在路上不得前进。
    有人喝道:“什麽人拦路?不知道这是信王车架吗?”
    一个沈厚的声音答道:“王爷恕罪,下官的马惊了,才阻扰王爷车架。”
    秋宁听到这声音,手里的茶杯轻微地晃了晃。
    信王挑开一线车帘,向外面道:“陆将军不必客气。”
    他和陆震又寒暄几句,马车重新动起来。
    秋宁忍不住探头往後看,正好看见陆震走进一座茶楼,而茶楼上的一扇窗子刚好被砰地关上。
    关窗的人一闪而过。那像极步随云的身影并未逃过秋宁的眼睛。
    ……
    昭妃看完父亲传来的信,眉头紧紧蹙起,满脸不忿。
    父亲果然把江山看得比亲人更重要,放著大哥的仇不让报,却要自己除掉秋媚音。
    是啊,皇後一死,皇帝和齐王的关系就彻底毁坏了。而秋媚音现在帮著辰妃,收买不了的话,自然是除掉更把稳。
    然而,要她放过谋害大哥的仇人,她如何能甘心?
    昭妃站在窗前,眼望院中的雪景出神。
    她的母亲本是信王妃的丫鬟,在王府地位卑微,受尽白眼。只有大哥木良,从来不曾看不起她们,悄悄给她们母女很多帮助。後来母亲病逝,自己跟在信王妃身边。因为大哥的劝说,信王妃才把自己当女儿来抚养。
    大哥那样温和亲切、惊才绝w的人,竟然成为妒妇争宠的牺牲品!
    江山社稷对她而言太遥远,她进宫来就是要报仇的!
    她会除掉秋媚音,但是齐蘅之这个贱人,一定要死!
    “娘娘别站在窗边吹风,仔细著凉。”
    “姑姑,凤仪宫那边怎麽样了?”她转过身,关上窗,殿内的光线顿时幽暗下来。
    “禀娘娘,一切正常,不久就可以实施娘娘的计划。”
    昭妃满意地点点头,“还要劳烦姑姑往凤仪宫走一趟,有些话要好好跟她说道一番。”
    ……
    本来就深阔的寝殿里,不见一个人,更显得空旷。紫色的烟雾弥漫,散发出古怪的香氛。氤氲恍惚间,重重的紫红凤纹缎被中露出女子的一头乌发,直垂著披泻而下。
    金姑姑矮小的身形裹在黑色披风中,像是一团黑雾,静悄悄地来的凤床前。她揭开缎被,正迎上一双大睁著的眼,深寂而涣散,如同一泓死水。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沙哑的声音仿佛魔音贯耳。
    皇後呆滞的眼睛终於转了转,“你来干什麽?”她仔细辨认著眼前的人,似乎很熟识,熟的像是从她心里走出来的影子。
    “我来告诉你一些事……”
    金姑姑双眸幽黑空寂,瞳仁中那深不见底的一点似有火光燃烧,吸引著她,让她如堕无边黑暗,最後的意识也消散殆尽。
    “记住了,是秋媚音给你出的主意,你才会那样做。”
    皇後呆呆地点头,重复道:“是秋媚音给我出的主意,我才会那样做。”
    金姑姑森森地微笑道:“对了,这样才乖。睡吧,好好的睡一觉。”她的手掌盖在皇後眼睑上,皇後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金家的摄魂术对意志坚定、头脑冷静的人没多少用,但是对迷香沁骨、神智昏聩的皇後来说,绝对是万无一失。
    金姑姑得意地笑了笑。黑色的身影像幽灵般悄声无息地消失了。
    end if
    ☆、倾国太监(三十七)凤陨夜
    “你是不是约见过陆震?”秋宁迫不及待地问出心中疑问。
    “是见过。”步随云的坦然里有一点闪烁不定的东西,令秋宁更加疑惑。
    “你和他有交易麽?”
    “我最近约见过朝中很多大臣,不止他一人。”步随云没有正面回答。
    “我要杀了他!”秋宁咬著牙道,眼里的仇恨如烈火燃烧。
    步随云明显地愣了一下。
    “这个人是除了齐行忌以外的、我最大的仇人,我一定要把他挫骨扬灰!所以,到时破坏了你的计划,可别怪我!”秋宁竖起眉毛,严厉地发出警告。
    步随云拉住他的手,微笑道:“我说过会助你报仇,要杀陆震有何难?”
    熟悉的温柔,熟悉的轻松,可总觉得他似乎在掩饰什麽,“你是不是有事瞒著我?”
    步随云揽住他的肩头,柔声道:“有些玄家事务不便告诉你。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你要相信我!我来一趟不易,我们别尽说这些无趣的事。”
    他们见面的时间有限,他每次进宫都冒了很大风险,这一趟眼看又到了离开的时间……步随云哂然一笑,伸手抱秋宁入怀,下巴磨蹭他的黑发,“你的脑袋里能有一刻只想著我吗?”
    他的怀抱很温暖,拥住便不想放开……他,应该不会骗自己。就信他一会,又何妨?
    ……
    凤仪宫宫门紧闭,寝殿内满是迷离紫烟,烟雾氤氲中,仿佛有无数梦魇四处飘荡。
    齐蘅之跪坐榻上,按住胸口粗喘,耳边是日夜不停的呓语,眼前是挥不散的暗魅。她分不清什麽是幻觉什麽是现实,几近崩溃。
    夜色如瞑,居然下起了冰雹,幽黑的苍穹中,无数雪粒从天阶落下,仿佛天神的咆哮,凶狠地撕碎人间的黄粱绮梦。
    伴随著熏香的微微稀散,殿门轰然洞开。
    齐蘅之清醒了些,抬头看见一条黑影大步而入,“是谁?谁在那里?”
    “你还没死啊?你这凶手!”恶毒的诅咒,从逐渐出现的清晰人影口中吐出,在寝殿中形成重重回音。
    齐蘅之费力看去,只见来人一袭白衣,英挺脸容上的黑眸杀气凛然,“啊!是你!不!别过来!你别过来!”她悚然尖叫。
    “我当然要来……我要亲眼来看你最後的下场。”轻笑的语调却带著无边的怨毒,“你最近是不是常常见到我?”
    齐蘅之爬到床脚蜷缩起来,“你别过来!别过来……”她惊恐地只会重复这一句。
    低沈的冷笑声在殿中响起,“当初你在御酒中下毒,陷我於死地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有什麽冰凉的东西掐住齐蘅之的喉咙,令她瞬间失声。
    她缓缓抬头,注视著这张熟悉的面孔,眼中的恐惧渐渐化为憎恨,“你不该死麽?贵为一等侯,享尽荣华富贵,却以男儿之身承欢圣上!你跟那些不要脸的贱人有什麽两样?你夺了我丈夫的心,你就该死!你就是化作厉鬼来向我索命,我也不後悔!哈哈……你到地府去和他共享江山吧!这人间,和他共享江山的是我!我是青龙国的仁恭皇後!”
    冰雹倾泻如注,硕大的冰凌敲打琉璃明瓦,飞檐下兽铃在叮当急响,奔腾轰鸣淹没了尖锐的笑声。
    “好个仁恭皇後!”低低的声音,在殿中回响,齐蘅之眼前一暗,瞳孔因为惊恐蓦地收缩──墨钦从阴影中踱出,浑身散发的阴冷气息仿佛是从黄泉走来的罗刹。
    “陛下!钦郎!”齐蘅之扑过去想去抓墨钦的衣袖,被他侧身躲开。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杀了他……”墨钦不可置信地瞪著她,睚眦欲裂,“为什麽?朕没有亏待你,阿良没有得罪你,你为什麽要害他?!”
    被墨钦目光里的刀锋凌迟,齐蘅之的咬破红唇,鲜血蜿蜒而下,发髻也因剧烈的颤动而披散下来。
    她慢慢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为什麽?你不知道麽?因为你是我的夫君!你的心里除了装著那些贱人外,可有想过我?我真心爱你,敬你,可是你却要和一个男人分享江山!这样荒唐的事,竟然让我遇上!”
    “住嘴!你这毒妇!”墨钦一耳光将她扇倒。
    齐蘅之再次扑上去紧紧抱住墨钦的腿,仰面凝视,目光哀绝缠绵,“钦郎,你好好看看,我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你在天地祖宗面前许下盟誓、要一生相守的妻啊!”
    墨钦抬脚将她踢到,脸容因为愤怒而狰狞变形,“朕没有你这样狠毒的妻子!”
    齐蘅之摸著肿起的脸颊,笑得无比快意,“哈哈,他已经死了。你一辈子别想再见到他!哈哈……”
    清芒一闪,血雾暴起。
    胸口的剧痛打断了她的笑声,她低下头,只见明晃晃的短剑没入胸膛,鲜红的血液在衣襟上迅速扩散。
    那般红。如当年的嫁衣。
    那时候,她还是懵懂的少女,满心里想的,不过是遇上良人,执手结发,相随一生。
    眼前的一切逐渐黯淡,墨钦怨恨的脸却无比清晰。
    齐蘅之带著恶意的笑,吐出最後的一句话:“当年,给我出主意下毒的,是你最信任的人。秋媚音。呵呵,真是好主意……”
    看见墨钦露出惊怒交加的表情,她满意地闭上了眼。
    短剑铛啷落地。墨钦的身形晃了晃。
    木馨忙伸手扶住他。
    灯烛挣扎著跳了两跳,终於还是熄灭了。
    墨钦搂住木馨,在浓浊的黑暗里站了一息,轻声道:“走吧。”
    随著殿门的开阖。凤仪宫寝殿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冰雹渐停,皇城黑影幢幢,就在皇後命陨之时,埋伏在暗处的各方势力已开始各自的行动……
    一个麻袋从天降到齐王府中。齐王命人打开麻袋,露出刘德被打肿的脑袋。
    刘德是个胆小怕死的,随便吓吓就说了实话。
    昭妃木馨不知从何处得知当年皇後串通皇帝身边的内侍,在御赐美酒中下毒,毒杀忠勇侯一事。她首先买通刘德,将皇後陷害辰妃的计划透露给秋媚音,致使皇後被禁足。之後,她换走伺候皇後的人,在寝殿内燃放乱人神智的熏香。今晚,昭妃换了男装和皇帝同往凤仪宫,估计是去审问皇後。
    不等刘德说完,齐行忌已知道女儿的结局了。
    乱她的心智不就是要她说实话麽?以皇帝对木良的感情,皇後必死!
    齐行忌最後的一点希望破灭,齐氏和皇族的关系算是彻底崩毁了!
    想到墨钦对自己的利用,想到女儿的悲惨下场,齐行忌蛰伏已久的杀机陡然而生。
    他抽出佩剑一剑斩下刘德头颅!
    随後,他挥著带血的宝剑,对下属亲随肃容道:“既然皇帝不仁,我们只好不义,即刻回藩属,以我齐氏十万兵力跟墨钦拼了!”
    他的人早已经做好拼死逃跑的准备,此时听了齐行忌一番话,纷纷抽出武器……
    第一批死士冲出门和武骧军混战时,突然有一队黑衣蒙面人从外围冲杀武骧军。不过一刻,武骧军的包围圈被撕开一道缺口,齐王及其亲属卫队轻骑而出。
    ……
    墨钦握著木馨的手喃喃道:“她说媚儿与她一同害死阿良。”
    木馨安慰道:“皇後的话未必可信。陛下先睡一觉,明天再查也不迟。”
    墨钦似乎没听到她的话,沈思半晌,方道:“你先回宫吧。朕想再走一会儿。”
    待木馨离开後,墨钦并未乘龙撵,一路步行。
    浓云已散去,一轮明月破云而出,深黛色的苍穹上突兀地显现惨白月光,一层浅淡绯红蒙住月亮,仿佛浸染血色,格外诡异阴森。
    墨钦仰望血月,耳边不断回响齐蘅之最後的话语:“给我出主意下毒的,是秋媚音……”
    “连他也在骗我吗?”
    四周风声呜咽,黑色树影里仿佛藏著无数鬼眼,每一只都包藏祸心。
    一阵冷香扑鼻而来,稍稍平复了激荡的心情。
    不知不觉间,他已走到最初见到秋宁的那片梅林。
    那一个冬夜,也是梅花绽放时,他坐在梅林里吹笛。那般单薄,又是那般美好。
    墨钦戎马生涯中何曾见过这等清雅纤丽的人物,虽然他不喜欢孱弱之人,却还是被那双紫眸深深打动。
    想占有他、豢养他,把他拴在身边。这样美丽的东西只能属於自己!
    整整七年,他跟随身边,无论是上战场还是在皇宫,永远都安静乖顺,像一个静默的影子,招之则来挥之即去。这样一个人儿,怎麽可能骗自己!
    墨钦轻叹一声,眼神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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