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缸砸断了,现在疼的他怪叫一声从柏图身上滚到了一边。
    柏图用手肘撑着坐起来,右手摸到了副驾的门锁扣。
    梁玺听见车门轻响,赶忙向外一拉,撑不住身体的柏图被车门带着向外面摔了出来,梁玺想也没想一把抱住了他,很快看到他大腿都露在外面,瞬间爆了,左手直接把那半块砖朝着罗敬丢了过去。
    罗敬矮身一躲,砖头砸在了车顶上,咚一声闷响。
    这里光线昏暗,罗敬还没认出人来,哆嗦着道:“我把钱都给你,你快点走!”
    梁玺破口大骂:“走你妈逼!老子不削死你!敢动老子的人!”
    他动作飞快,空着的手把车钥匙拔了下来,看也不看甩到身后黑漆马糊的角落里,指着罗敬道:“你给老子滚下来!不然把你跟这车一块儿烧了!”
    他也不看罗敬,小心的把柏图从车上抱下来,一只手圈着他的腰搂在怀里,一只手把他裤子提上来,嘴里嘟囔道:“你看你行不行!行不行!”一副恨得牙痒痒又心疼得不得了的作德行。
    他把手绕到前面想把柏图的拉链拉好,柏图的手虚虚的挡住了他,低声道:“我自己来。”
    梁玺有点失望,道:“你好点了?能站稳吗?”
    柏图道:“能,你放开我。”
    梁玺依依不舍的放开他抱着他腰的手,看他的确能站稳,这才转过头来看罗敬,冷笑道:“写歌的是吧?”
    硬着头皮下车来的罗敬从看到他对柏图那殷勤劲儿,就有点傻眼,隐约猜到可能是碰上圈里人,这会儿借着旁边昏黄的街灯,看清了梁玺的脸,心里咯噔一声。
    梁玺进这行不过五六年光景,是个没作品却天天混头版的红人,新晋的红人都喜欢主动去巴结他,通过他能认识更多的红人,这么几年下来,起初红过的,现在正当红的,马上要红的,都跟梁玺多少挂点边儿。谁都知道,他想捧谁或是想踩谁,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罗敬虽然是个幕后写歌的,可也还是在吃娱乐圈这碗饭,得罪梁玺等于以后就要丢了这饭碗。他懊恼之余又很吃惊,他压根不知道柏图和这号霸王还有关系。
    可不是吗,柏图自己都不知道。
    罗敬还在为自己的饭碗担忧,梁玺大踏步走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就把他掼倒在地下,他被摔的一懵,梁玺停都没停上去就是一顿狂踹。
    没几脚,罗敬就哭爹喊娘的求饶起来。
    柏图揍他的时候就是揍,疼归疼可没这么恐怖。
    梁玺这揍法却是要揍死,一脚一脚专踹肚子和心窝。
    被风吹了会儿,柏图慢慢缓了过来,听见罗敬凄惨的叫,觉得犯恶心,慢慢屈腿蹲了下去。
    他记不太清楚刚才的细节,知道罗敬给他闻的那个小瓶子里可能是催情剂一类的东西。
    他有点悲哀。
    被用了催情剂,他也没有勃|起。
    他和周念森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做到一半进行不下去,他也不想总这样,就对周念森说不如给他用点药。
    周念森连想都没想就说不同意:“对身体不好,我才不舍得给你用那种东西。”
    他到现在还记得周念森当时的表情,微微皱着眉,温柔又深情。
    到了现在,他头一次用这种东西,对身体好不好不知道,终于知道的是,原来也没有用。
    罗敬是个贱人,可他有句话说的对。
    那话和周念森分手的时候,周念森也说过。
    男人都是吃肉的,就没见过吃草的。
    梁玺踹过瘾了,随手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丢到一边,叉腰绕着半死不活的罗敬走了两步,心里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办。
    他还没想到,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柏图一声不吭的蹲在那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有点呆。
    梁玺踢了罗敬一脚,低声问:“孙子,你给他用的什么药?”
    罗敬哼哧道:“就是普通的rh……”
    梁玺安心了点,想到刚才柏图露出来的大腿,火儿又上来了,又踹了罗敬十几脚。
    这时,柏图慢慢站起来,梁玺收住动作,直盯着他看。
    他沿着马路牙子往另外一边走,走了十几步都没回头,竟像是就要这么离开。
    梁玺想叫住他,犹豫了一下又闭上了嘴,想着可能他需要安静一下。
    谁知柏图突然转身回来,直直朝着梁玺走过来。
    梁玺有点傻眼,更有点紧张。
    柏图绕过他,弯腰抓起地下的罗敬,啪啪啪啪扇起了耳光。
    梁玺:“……”
    ☆、第八章
    柏图一直到扇累才停下,随手把遍体鳞伤脸也肿得像猪头一样的罗敬丢到一边去。
    他觉得有点头痛,用力闭了闭眼睛,转身想走,脚步却有几分踉跄。
    梁玺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一只胳膊,说道:“怎么了?还醉着?”
    柏图摇摇头,感觉和酒醉不一样。
    梁玺听人说过,有些人用rh会有药物副作用,不但助不了兴,还会有其他的不适感。他问:“是不是头痛?还有点恶心?”
    柏图停了几秒才道:“嗯。”
    梁玺抓抓后脑勺道:“那别急着回去了,让风吹吹也管用,我给你拿瓶水。”
    柏图道:“谢谢。”
    梁玺舔了下嘴唇,往马路对面走过去,他刚才追着罗敬过来,把车停在了那边。
    柏图那句“谢谢”是谢他什么?应该不是谢他拿水。
    他觉得自己今天表现还行,有点小帅,柏图应该也会喜欢吧?
    他心猿意马的拿了两瓶矿泉水,正关后备箱盖的时候,马路对面一直半死不活躺在地下的罗敬连滚带爬的去路边捡回了车钥匙,窜进车里打着火就跑了。
    梁玺冲着远去的车屁股小声骂了句:“跑得了贱人跑不了庙!老子不整死你就不姓梁!”
    他拿着水回来,柏图又在路边蹲下了,看着还是有点呆呆的模样。他把水伸到柏图眼前,柏图就接了,看着又有点乖。
    梁玺心里咚咚跳,他这还是头一回和柏图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刚才还抱了一把,柏图的腰可真细,不过好像还有点腹肌,身材好,长得好看,哪儿都好。他忍不住咧嘴偷笑,这可是他看上的男人,能不好吗。
    柏图拧开矿泉水瓶盖儿,举高了点从脑袋上直接浇了下去。
    梁玺:“……”
    头发湿哒哒的滴水,柏图直接全撩到了后面,露出十分好看的额头。额头好看是件挺难的事儿,柏图的额头就是挺难得的好看。
    梁玺又把另一瓶水拧开递过去,柏图接过去喝了两口,说:“谢谢。”
    这回应该是谢水,梁玺觉得刚才那次就是谢他英雄救美。
    他也在路边蹲下,和柏图中间隔了有不到一米半的距离,琢磨着太近了柏图会反感,太远了又没什么意思。
    柏图也不说话,手里拿着喝剩下的多半瓶水,又开始发呆。
    梁玺一点也不着急,他高兴得不得了,就是让他跟柏图一块在这儿蹲一年,他也乐意。
    问题柏图不是他,没多久药劲儿过去了,柏图就站了起来。他蹲的有点脚麻,跺了两下又用手捏了捏腿。
    旁边梁玺还蹲着不起,扭脸儿盯着他看。
    柏图有点尴尬,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儿,几乎没有哪一部分是不尴尬的。
    梁玺却像还嫌不够尴尬一样,说道:“姓罗的那揍性,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柏图抿了下嘴唇,也不想遮掩,坦白道:“前男友。”
    梁玺那双桃花眼一下子瞪圆了:“什么?你是不是眼睛被牛粪给糊住了?”
    柏图:“……”
    梁玺说不出的气闷,感觉他男神眼光也太差,道:“我不是骂你……他人品怎么样另说,长得就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儿,唉我说,你干嘛跟他好啊?”其实罗敬的相貌没他说的这么不堪,算不上俊美非常,可也算是作曲家里最帅的之一了。
    柏图不想多说,随口答了句:“眼瞎。”
    梁玺:“……”
    他盯着柏图看了会儿,冷不丁道:“柏图,咱俩搞对象吧。”
    柏图:“……”
    梁玺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说:“你看,我也是挺靠谱一人,你要是跟我好,我肯定会对你往死里好,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只要我有。”他说完冲着柏图一笑,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牙白的跟刚抛过光一样。
    柏图觉得这人八成是脑子里有坑。
    他对梁玺知之甚少,只知道对方有背景有人脉,做综艺节目做的得心应手,很有观众缘,柏图自己也是《奔跑吧星星》的热心观众之一。可是加上上次撞车事件,这才是他俩第二次正式见面,以前参加活动偶遇过几次连话都没说过,当然不能算。
    而且梁玺说这话时的语气,他是打算包养个小白脸?
    梁玺也很快发现自己的表达有点问题,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是个靠谱好男人,你看今儿这事儿,要没我就糟了。”
    柏图口气凉凉的说:“你帮我我很感谢你,可你别觉得是抓住了我的把柄。”
    梁玺不知道他怎么理解出这么个意思,拍拍屁股也站起来,有点急眼道:“我抓你把柄?得得得,我也不怕跟你说,我想勾搭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没好意思,今儿是正好赶上了,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柏图越发觉得这人脑洞太大,可毕竟对方刚帮过他,拔脚就走显得自己不太仁义,只好耐着性子:“我跟你可不熟,没听说俩不熟的人一见面就问愿不愿意的。”
    梁玺奇怪道:“不熟怎么了?我本来就不是想跟你做哥们儿啊,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打从第一眼瞧见你,就觉得你是我的锅我是你的盖儿。我要是想做你哥们儿,至于一直不好意思跟你说话吗?”
    柏图感觉荒唐无比,实在想不出这人不好意思是什么样儿。
    梁玺等不着他的回应,烧毛的不行,咬牙道:“柏图,你是不记得,十年前我可就看上你了。”
    柏图:“……什么?”
    梁玺摸了摸下巴,道:“你那时候每天都去公西桥地铁站坐车上学,我就在那个地铁站口摆地摊,卖nba假球衣。”
    柏图张大了嘴巴,他记得那个卖假球衣的是个比他大两三岁的小混混,染一头黄毛,戴了一手的戒指,脖子上还挂一条假粗金链子,嘴里总叼半根烟,拿个小破喇叭喊:“五十一件!一件五十!清仓甩卖!卖完就没咯!”可是每天都这么喊,也没几个人当真。
    柏图还在那摊上买过一件。
    梁玺看他表情知道他想起来了,这回还真露出点不好意思,干咳两声道:“没错,那个黄毛就是我。”
    柏图脑子里上万头神兽呼啸而过,十年前摆地摊卖假球衣的杀马特,怎么逆袭成娱乐圈一霸的?
    梁玺主动解释道:“我那时候跟我妈闹翻了,离家出走,后来又回去了,我爸……他有点本事。”
    至于是什么本事,柏图也不用打听,看梁玺在娱乐圈里这根基稳固风生水起的架势,想想也知道他爸的本事肯定不是摆地摊。
    梁玺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道:“我那时候刚发现我可能是个弯的,正巧赶上你每天来我眼前晃,晃的我心烦意乱的,有那么几天特想把你拖到个没人的地儿揍一顿。”
    柏图:“……”
    梁玺唉了一声道:“后来就慢慢不了,虽然还是想把你拖到个没人的地儿,可不是想揍你,是想……那个你。”
    柏图脸一黑,拔脚就走。
    梁玺愣了下赶忙追上去拉他,道:“你别走啊,你还没回答我,你愿不愿意?”
    柏图甩开他的手,斩钉截铁道:“不愿意!”
    梁玺举起手来表示自己不碰他,说道:“我长得不帅?我性格不好?我起码比那个姓罗的好太多了,你为什么不愿意?”
    柏图没什么表情的看他一眼,道:“没为什么,纯烦你们这些人。”
    ☆、第九章
    梁玺不是太明白“你们这些人”到底什么意思,追着柏图道:“什么我们这些人,我和姓罗的能一样吗?唉我说你,听着我说话没有?别走那么快!”
    柏图脚下不停,心里着急想离开这儿,嘴里说:“那你倒是说,看上我什么了?”
    梁玺老老实实说:“你长得好看。”
    柏图冷冷道:“一点不意外,那你和姓罗的有什么不一样?他也是看上我这张脸。”
    梁玺瞪眼道:“绝不一样,我才没那么下作,我压根不是想和你一夜情。”
    有辆出租车从远处开过来,柏图伸手招停,转身对梁玺道:“那你想怎么样?”
    梁玺被他直接这么看着,顿时又有点紧张,磕绊道:“我想……想和你……夜夜情。”
    柏图很快转开了视线,说:“没意思。”
    梁玺:“……”
    出租车在他俩旁边缓缓停下
    柏图的语速很快,声音很低:“还是谢谢你帮我,既然你说了不想和我当哥们儿,那以后就还装不认识,再见。”
    他拉开车门钻进后座,没有停顿的对司机说:“走。”
    的哥对这种要求很有经验,立刻踩下油门,出租车哧溜一下就窜出去老远,眨眼就不见了。
    剩下梁玺站在路边又气又郁闷。
    柏图说没意思?什么没意思?和他夜夜情没意思?还是和他搞对象没意思?
    梁玺平常有点自恋,感觉自己哪儿都挺好,要脸有脸,要个头有个头,要智商有智商。
    而且有名又有钱。
    身边也一直有人在倒贴他,甭管真心假意,反正是没断过。梁玺一概看不上,感觉他们都还没自己长得好看,要是真搞起来看见脸都得软。
    进了娱乐圈五六年,他连个绯闻都没传过,媒体都看出来这位小爷实在是嫌弃别人,硬是送作对的炒作,估计能把他气死。
    就这么个人,谁敢相信,他一看见柏图就紧张的腿肚子都打转。
    这毛病是打从十年前就埋下病根的。
    那时候他刚二十,和他妈吵架离家出走,之后开始见天儿的混日子,出门时顺了他爸几千块,没几天造完了,总得想点过日子的辙,就去地铁出口摆地摊卖假球衣,一件卖五十能挣四十三,正儿八经一本万利,坑你没商量。
    卖到第四天,他注意到了柏图。
    柏图那时候比现在还好看,是那种没长开的好看,小脸小鼻子小嘴巴,整张脸上就一双眼睛大,配上尖下巴,白色校服t恤,整个就跟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一样。
    梁玺当时是个杀马特,对这种干干净净的好看小男孩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他也不想卖球衣了,每天就等着下午六点半的地铁进站,有时候早一趟有时候晚一趟,柏图总是一个人背着个单肩书包。复读机的黑色耳机线从包里绕出来,他只戴一个听,另外一个就在旁边耷拉着不管它。
    就连他肩上的那根耳机线,梁玺都觉得好看极了。
    他知道自己被这个比他小的高中生给迷住了。
    那时候他也不觉得自己那身装束很奇怪,那会儿这种打扮刚流行起来,和后来的杀马特还是有区别,梁玺实在觉得自己倍儿拽倍儿帅。
    柏图从他摊前走过去,他就故意弄出点儿声响来,比如说大声说话、叼着烟耍帅、骂两句脏话……总之就是很蠢。
    不过现在看,柏图能记住他,估计也是因为他那时候太蠢了。
    他暗戳戳的惦记了柏图两个月,也没敢主动和人家说话。
    有一天快七点了,柏图还没回来。他等的心急,实在着急上厕所,托隔壁卖盗版书的看了几分钟摊。等他着急忙慌的跑回来,就看见柏图站在他的摊前,正把一件球衣塞进书包里。
    梁玺立刻怂了,傻兮兮的挪着小碎步过去。
    他刚走到柏图身后,柏图就转身出站了,空气里留下点少年的清爽体味。
    卖盗版书的塞给了他五十块,说帮他卖了一件。梁玺攥着那五十块,郁闷的直想卧轨。
    然后他打定主意,第二天一定要和柏图说话,就说……收错钱了。
    他忘了那天正好是星期五,之后两天周末高中也不上课。
    他忍了两天,直到周一下午六点半,他望穿秋水的等着柏图。一直等到了九点多。
    然后,柏图这个人再也没在公桥西地铁站出现过。
    三个多月以后,梁玺从报纸娱乐版上知道了柏图的名字。
    他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柏图很快红到了哪儿都躲不开的地步,可能他也会很快忘记柏图。
    可像这样,他上网的时候随便看一眼网页,过马路上抬头看一眼广告牌,出去玩看一眼电影院的海报,哪儿都躲不开那张脸。
    然后梁玺就认命了,乖乖对着柏图的写真撸管。
    一撸好几年,直接导致他后来再一次看见柏图真人的时候,立刻就觉得两条腿软,第三条腿硬。
    平时能开出花儿来的舌头跟打了结一样,机灵劲儿全跑光了,他连和柏图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我是十年前那个蠢货?我是暗恋了你十年的蠢货?我是十年前就开始暗恋你的蠢货?
    他看见柏图的时候,除了这三句,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对柏图说的是实话,他一点儿不想和柏图做哥们儿,他就是想跟他搞对象,一门心思的搞对象,每天搞,往死里搞。
    现在,他被柏图一句“没意思”给拒绝了。简直太惨了。
    这种失望又失落的心情和十年前的那一天太像了。
    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不想去卧轨。
    他乐观的想,至少有进步,他和柏图说了这么多话,还搂过他腰了,最后还表白了。
    人生就是在曲折中前进的。
    追男神也一样,不能太着急,这回不行,还有下回,下回不行,还有下下回。
    以他的条件,柏图早晚会喜欢上他的。
    梁玺在夜风里想了许久,慢慢开心起来,吹着轻快的口哨返回去开车。
    他决定回家对着柏图的照片撸最后一管,纪念一下――他打响了追求柏图的第一枪。
    周念森约了柏图到公司去谈新工作。
    这次柏图休息了足有二十天,这在他以往的休假记录里也是不多见的。从他十七岁入行一片成名天下知,除了高考前半年,再也没有长时间的休过假。
    他平时也不常到公司来,公司有什么事周念森都会处理好。抛开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长达十年的合作,在工作问题上,他们还是有一定默契的。
    就譬如说,周念森对于柏图喜欢什么样的工作,不喜欢什么样的工作,心里都很有数。
    而柏图从一进门,就知道周念森大概是接了他反感的那类角色。
    柏图不怕扮丑,也不讨厌演反派。可他不喜欢演变态,不接过激的床戏。
    柏图在周念森办公桌对面坐下,问:“是什么角色?”
    “是个枪战片,和香港合拍,”周念森两只手拧着一支钢笔,说道,“片方想请你演一个中间角色,不算反派,是个瘾君子。”
    柏图翻了翻剧本,很快道:“有一段自残戏。”
    周念森的身体向前倾了倾,道:“你别只看到那里,这戏导演是黄卫华,这个角色又有很多内心戏,肯定能拿奖。”
    柏图把剧本随手扔在桌上,不怎么感兴趣道:“不接。”
    周念森很无奈,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演这个,可你已经快四年没拿过奖了,现在外面很多人都在说柏图到了瓶颈期,你需要一个奖杯来堵住他们的嘴。”
    “谁说我没拿过奖?”柏图道,“我经常在网上拿奖,各种投票榜,简直艳压群芳。”
    周念森道:“那种奖有什么意义?你现在不需要粉丝的肯定,你需要的是电影节评委会的肯定。”
    柏图哼了一声,道:“我不这么想,养活我的是粉丝,又不是评委会。”
    周念森一副好笑又好气的表情道:“你别跟我抬杠,回去好好想想,考虑考虑我的建议。”
    柏图拒绝道:“用不着考虑,你直接回了吧。”
    周念森敛起笑容来,半晌道:“床戏你不愿意演就算了,太变态的角色在我这儿就直接给你卡住了,可是这戏也不算过分,自残那段剪辑下来最多也就一分多钟,怎么就逆了你的意,死活都不愿意接了?”
    柏图斜睨着他,也不怎么高兴的说道:“在我这儿,床戏、变态还有自残是一回事儿,我有病,你不知道吗?”
    周念森:“……”
    ☆、第十章
    周念森本来想继续装相安无事,把前几天因为罗敬而掀起来的风浪暂时翻过篇儿去,可看现在这情形,似乎是不太可能。
    他的心理现在是有点矛盾的,明知道伤口已经结了痂,他非要再去撕开,想再长好,哪有那么快?这摆明了就是犯贱。但同时他也不觉得后悔,柏图这种表现,起码说明这四年多,不是只有他自己没有放下那段感情。
    装了好几年风平浪静的好搭档,周念森一直觉得空空落落的,倒是罗敬的出现敲醒了他,再这么掩耳盗铃下去,柏图早晚会离开他,离的远远的,再也追不回来。
    他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自己要发疯。
    可让他放下身段去哄柏图回心转意,他又做不出来。
    当年他劈腿被柏图抓现场的时候,柏图一边掉眼泪一边骂他,他其实既心疼又后悔,可当着那个男模的面,他愣是硬着心肠一句软话都没有说。
    周念森自己也清楚,他骨子里就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贱人。
    他收回了跑远的心思,说道:“柏图,你这脾气也该改一改了,你看看哪个混演艺圈的能像你这样?也不和同行打交道,接个名导的片子还挑三拣四……”
    柏图蹙眉道:“别扣这么大顶帽子给我,我要是那么不敬业,早被这行淘汰了,我是个演员,只负责演戏,混圈子的是你又不是我。”
    “你看你,”周念森道,“能不能不抬杠?就你这脾气,要不是我把该打点的都给你打点好,你能只负责演戏?你这话说出去,非得把其他演员都活活气死。”
    柏图抿了下唇,说道:“没人否认你是金牌经纪,你用不着别变着法子夸自己多厉害。你帮我打点该打点的,难道不是应该的?不然要经纪人干吗使?按理说我是你的金主,你说这些不觉得脸红?”
    周念森被呛得一口气憋在胸口,换做手底下其他艺人敢这样,他十成十得骂对方“你还想不想红了!?”他对着柏图骂不出来,一方面柏图还是他手底下最红的,另一方面柏图才不理会他这种威胁。
    这一点,周念森比谁都明白,柏图根本就不在乎红不红。
    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名和利进的娱乐圈,要是哪天真不红没戏拍了,估计想都不想立刻退圈。
    周念森觉得自己就是上赶着犯贱,这边被柏图气的要背过去,那边还得使劲捧着他,生怕他真不红了。
    “没什么事儿我就回去了。”柏图站了起来,眼神闪了闪,从桌上拿起那剧本,道,“我再想想,尽快给你答复。”
    周念森有些惊讶,抬头看着柏图。
    柏图瞥他一眼道:“不是说我瓶颈期?瓶颈期是挺适合自残的。”
    周念森笑的有些无奈,柏图冲他撒了一通火,这就算是松口了。
    他是真心希望柏图能再拿到一次有分量的奖,所以看到这剧本的时候,虽然考虑到了柏图有可能不喜欢,却还是带了回来。
    而且老实说,他也不觉得这种戏有多重口,如果是有过激床戏的剧本,在他手里过一过肯定会送回去,他压根都不会拿给柏图看。
    至于不接床戏的原因,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他周念森最清楚。
    拍床戏时为了效果逼真,演员难免会真的发生肢体接触,女演员们又不傻,男人的正常反应该是什么样儿,她们当然知道。
    可那种反应,柏图却不会有。
    范小雨在外面等着柏图,见他出来迎过去问:“现在是直接回去吗?今天星期三了,送你去健身房?”
    柏图看了眼时间道:“送我回家吧,下午放你假,我想看看剧本。”
    范小雨立刻喜笑颜开起来,柏图一开工她的确会很忙,可是越忙也就越!挣!钱!
    她使劲绷住脸不想让柏图看出来,不然肯定又得遭到无情吐槽。
    柏图却压根没注意到,他看起来像是满腹心事。
    范小雨八卦的猜想着,这是和周念森又怎么了?
    她对周念森和柏图谈过恋爱的事心知肚明,就连周念森当年的出轨对象是谁她都知道。最近这阵子周念森看柏图的眼神儿都不太对劲,她既不瞎又不傻,看得出来周念森这匹渣马八成是又想吃回头草。
    柏图不会和她聊这些事儿,她当然也不会没事找事的去戳马蜂窝。
    下午,柏图就待在家里看剧本。
    周念森想让他接的那个角色是个生活潦倒的吸毒者,为了巨额线人费替警方工作,其间对捣毁罪恶集团有所贡献,但在故事临近圆满结尾时,他暴露了身份,被毒枭杀害。
    这是个典型的港产故事,主线和副线都既清晰又扣人心弦,角色表现内心戏的场次很多,再加上名导演,正如周念森所说,拿奖的希望很大。
    对柏图而言,唯一美中不足,就是那场主角毒瘾发作但又急于送出情报,他不得已捏了锋利刀片在手心,在去和接头人约定地点的路上,不停割着手臂,以疼痛强迫自己保持神志清醒。
    是一场鲜血淋漓但又惊心动魄的戏,从现有剧本来看,这一幕可以说是整部戏的最高|潮。
    柏图不喜欢这种戏,既不喜欢拍,也不喜欢看。
    周念森从以前就不理解,柏图也没对他解释过。
    因为说不出口。
    前几年,柏图曾经有过自杀的倾向。
    他最不能自控的时候,甚至试过躺在浴缸里闭气,也买了安眠药,准备好了锋利无比的刀。
    后来他慢慢想开了,也没再那么做过。
    可是却不愿意再看有这种情节的片子,当然更不愿意演。
    他把剧本扔到一边不想再看,这回忆让他想起了很多事。
    他一入行就被周念森带着,那时候周念森也是个新丁,很年轻很有朝气,说起梦想的时候眼睛里就像有星星,轻易的感染到了对前路一无所知的少年柏图。
    他发现自己爱上周念森的时候,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
    他本来和父母说好,三年经纪约一到就离开这个浮华的圈子,专心读大学、工作、结婚、生子,走普通人的路,过普通人的生活。
    结果却变成了为周念森对父母出柜,和经纪公司续签了八年的霸王条约,甘愿被绑在这圈子里走不了。
    再后来,等到他在酒店里亲眼目睹周念森和别人滚在一起的时候,只能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
    他把最好的年华扔到了这个他不爱的行当里。
    最好的爱情,死在了周念森和别人做|爱的床单上。
    到了傍晚六点半,球球挠了挠柏图的膝盖,提醒它爸到它出去玩的时间了。
    柏图去洗了把脸,戴了一副黑框,牵着球球出了门。
    在楼下碰到了楼上养金毛的阿姨,球球和金毛蹭着亲热,金毛姑娘却傲娇的不想理它。
    他们这单元有人在搬家,不时的有搬家公司的员工进进出出。
    阿姨赶着回家做饭,和柏图道别,就拉着金毛走了。
    球球看着人家头也不回的走,有点失望似的可怜模样,灰溜溜的跟着柏图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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