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口气,又道:“我在那信里头未有吟诗作对,不过是约了皇上出来见面。”
    春宝惊道:“那皇上可有答应?”
    淮淮眼里含了蜜一般,“该是不会拒绝罢。”
    春宝道:“在哪儿?什么时辰?”
    淮淮一拍头,“坏了,我忘了写时辰,只说了在梅园相会,如此一来,若是皇上去的早了,见不到我可如何是好。”
    语毕,便要做出宫之势。
    春宝赶忙将淮淮拉住,“现在天色尚早,想来皇上该是在用膳,不会去的这样早,再者说,你也未收拾收拾,就这么去了,可不像样子。”
    淮淮自我打量一番,“换来换去都是这些个衣服,还有什么好收拾的。”
    春宝端详淮淮半晌,“不如给你点个美人痣?”
    淮淮点点头,“也好。”
    盈盈提了食盒,跨入门槛,“主子,该用晚膳了。”
    春宝见了盈盈,登时来了注意,
    “盈盈,你有画眉的青黛么?”
    盈盈斜一眼春宝,“你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春宝道:“自然是给主子用,你若是有,便快些拿过来。”
    盈盈冷冷的搁下食盒,转身出门,不多久便拿来给春宝,“你伺候主子吃饭,我手里还有许多活未做完。”
    春宝应一声,等盈盈走后,便同淮淮道:“你过来,我给你点上。”
    淮淮俯下身,伸了脖子过去,“来吧,可要点的标志些。”
    春宝一撇嘴,“你这意思,是叫我给你点在脸上?”
    淮淮很是费解,“不点脸上,难不成点腚上?”
    春宝道:“点脸上太俗气,不如点在特别之处,来的更有新意。”
    淮淮寻思半晌,尴尬道:“还是我自己来罢。”
    春宝将青黛递过去,瞧淮淮转了身,低着头点痣,面就有些红,
    “淮淮,你这是往哪里点呢?”
    淮淮系上裤带,将青黛还给春宝,长舒口气,“点好了,到时候脱了裤子,真真别有一番风景呐。”
    春宝神色复杂,“只要别坏了事便好。”
    淮淮理理头发,“眼下已是万事俱备。”
    春宝道:“不带些东西过去么,光说话,实在无趣。”
    淮淮道:“带什么过去?”
    春宝看一眼那食盒,“带些吃食过去,边吃边说,吟诗作对,也有力气不是。”
    淮淮大喜,“好主意。”
    语毕,便揭了食盒盖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单单装了五味果仁糕,
    “这糕饼切的倒是精细,就这个罢。”
    春宝面露赞许,“且也易携带,着实不错。”
    淮淮收拾妥当,“我这就过去,省得皇上到的早,在寻不着我。”
    二更天,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龙案边,孤影单调。
    元荆搁下笔,阖眼宁神。
    静了半晌,又忽然想起来一般,抬眼去看扔在一边的纸条。
    黄瓷茶盏敞着,余热袅袅。
    拆开了,里面断断续续,满篇错字,不过是梅园之约。
    元荆静了片刻,恼羞成怒。
    将那张纸团了,正想着扔,却又鬼使神差的重新拆开,
    反复的看了几遍,才摔在地上。
    一边研磨的小太监手一抖,面色青白。
    元荆轻吁口气,提笔蘸墨,却无论如何都批不下去。
    外头细微一声门板声响,像是有人进来。
    守在御书房门口的宫人开了门,跨槛而入的太监,鼻尖冻得通红。
    喜连低声埋怨,“都开了春,怎的还下起雪来。”
    说话间给两个宫女拿了羽拂扫去肩膀上的绒雪,这才缓步进了内殿,才走几步就见了那地上的纸团,喜连心里登时明白了三分。
    却只装着没看见,朝元荆福一福身子,
    “皇上,明个儿还要早晨,还是早些歇息罢。”
    元荆见喜连冻得发青的嘴唇,默不作声,搁笔起身。
    喜连见状,赶忙招呼着旁边的宫人伺候。
    宽衣落帐,灯火阑珊。
    外头有劲风呼啸,窗纸嗡鸣震颤。
    喜连的极轻的嘱咐值夜的宫人,“地龙再生的旺些,今晚上格外的冷。”
    元荆只装着没听见,阖上眼。
    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犹记得那年正月初一,何晏凯旋归来,因太初帝亲自出城迎接,为一睹龙颜,外头那人潮汹涌,一波一波的,喧嚣不休。
    被藏在暖轿里的王爷,忽然给掀了轿帘,挤进来的人,竟是鼻涕冻的老长。
    原本骑在高头马的上的大将军竟受不住冻,钻进来取暖。
    可轿子却很是狭窄,互不相让,推推搡搡间,将军的头撞上了轿顶儿,满面煞气道:
    “我还不是一心挂着你?往里去些!”
    外头人们的欢呼越发的近,那狭小的轿子里,却只有他同他。
    一个冷颜,一个怒目,
    是谁都不肯承认的,也不相知的,柔情蜜意。
    元荆起了身,面皮儿依旧是冷的,
    “喜连――”
    喜连正要走,给皇帝这么一喊,反倒有些愣,“皇上,奴才在。”
    “去梅园。”
    三更天。
    西风卷冰,红梅傲雪。
    半柱香的时辰后,元荆立在梅园外,狐裘锦衾,裹得很是严实。
    可风刮在脸上,依旧刀子一样。
    “你们再此等候。”
    元荆音色淡漠,头也不回。
    喜连无奈,只得从命,想了之前的事,很是心悸,便令侍卫将整个梅园围起来,严待圣命。
    未走多远,元荆便见着了那个雪人。
    淮淮抱着臂膀,立在一株梅树旁,望眼欲穿。
    眼见这有人过来,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愣愣的盯着元荆半晌,后才欣喜的跑上来,
    眉眼上挂厚厚的一层霜,浑身发抖。
    “皇上…你可来了”
    元荆脸色苍白,仿佛夜里的游魂,
    正要发火,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禁锢,
    淮淮声音有些发抖,“暖和暖和忒冷了…”
    元荆惊悸难耐,挣出来,后退几步,竟靠在梅树上,
    头顶静雪簌簌而下,夹了些许梅瓣。
    视线里的人双目炯炯,心口撑着那一只手,是自己的。
    淮淮双目明澈,“皇上…?”
    元荆音色不稳,“…别过来。”
    淮淮道:“皇上放心,我不过去,”
    元荆观摩半晌,看那人眼瞳清冽,孩童一样,这才放了心的收了手。
    淮淮继续道,“我就在这。”
    言毕,便微微探了身子过去。
    熟练的,一手扣住元荆的后脑,一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腰。
    元荆瞪大了眼。
    嘴唇上柔软微凉的吻,越发绵密的纠缠。
    ☆、46 大病
    元荆狠力推了压在身上的人,“滚!”
    未料这一下,却很是轻松的就将那人推开了。
    眼前的人,未有出现那熟悉的怒容,反倒是呆愣在一处,眼瞳疑惑,
    “皇上…你生气了?”
    元荆凤目微沉,抬步欲走。
    可那人却一动不动的,立在自个儿前头,将路挡的严实。
    元荆面无表情,强压了火,“让开。”
    淮淮很是委屈,“皇上,不是我不想让,是你踩我脚了。”
    元荆抬了左脚,眼底戾气浓郁。
    淮淮垂头看一眼靴面儿,再抬头,脸上楚楚可怜,“皇上,是另一只脚。”
    元荆眼睫一颤,倒也没说什么,往旁边移了两步,转身便走。
    淮淮急忙拦在元荆前头:“皇上,你且等等。”
    后又道:“怎么才来了就要走?”
    元荆眼寒若冰:“太冷。”
    淮淮闻言伸了两只手过去,“无妨,我抱你。”
    元荆脸色一变,“不得无礼。”
    淮淮讷讷应一声,“皇上说的是。”
    又将手收入袖内,淮淮痴痴的望着眼前人,“皇上,你陪我说会话成么?”
    对面儿的人落了一身的月华,给淮淮拦着,动也不动,“不成。”
    淮淮面露颓色,“就一小会。”
    元荆神色淡漠,“那也不成。”
    淮淮忽然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给皇上讲讲我?”
    元荆怒道:“朕说不成!”
    淮淮欢喜道:“我倾慕你许久,起初并不知道你是皇上,还当你是个宫女姐姐,这些倒也都是废话,其实我想说…”
    元荆冷冷打断他,“你也知道是废话。”
    淮淮没听见一般,“我想说的,是我身高八尺,擅长登高上墙,若是皇上你跟了我,日后又摘不倒的果子,我都会义无反顾的替你上去,便是你要摘那天上的月亮…”
    元荆凤目阴冷,“这也都是些废话。”
    淮淮摇摇头,“不是,都是心理话,皇上,便是你要摘那天上的月亮,我也会耐心的说服你,那是摘不到的。”
    元荆黑眸冷寒,“朕要走了。”
    淮淮赶忙拦在前头,“皇上,我还未说完呐。”
    元荆见淮淮冻的面色发青,不自觉道:“冻成这样,还不回去?”
    淮淮道:“我不冷,我见了皇上可热的很。”
    言毕,便握了元荆的手,“不信你试试。”
    元荆愤而甩手,“放肆!”
    淮淮道:“皇上,怎的你这首比我竟热上许多莫非是害了高热?”
    元荆吸一口气,将手上的狐毛暖袖抬起来,“这有手炉。”
    淮淮恍然大悟,“怨不得呐…”
    元荆盯着淮淮,“这回可到了时辰?”
    淮淮急道:“皇上,我还未说完,我平日里喜欢同春宝一起商量如何讨皇上的欢心,说白了,就是喜欢皇上。”
    见元荆拂袖而去,又紧紧跟在后头,“却不知皇上喜欢何物?”
    元荆不语,面色透了名的白,微抿的唇角,像是欲言又止。
    淮淮跟在元荆身边,忽然想起了自己带的那一盒五仁糕,“皇上,天这样冷,我带了东西给你填肚,吃了便会更暖些。”
    元荆面儿上不着痕迹的一抖,加紧了步子。
    淮淮舍不得离元荆太远,又实在找不着那食盒,颓然道:“寻不着了,不如先吃些雪罢”
    元荆终是受不住,“来人――”
    淮淮赶步上前,“我在!”
    梅园口的喜连竖了耳朵,听得这动静,心头一紧,
    “护驾!”
    侍卫鱼贯而入,幸而皇上同淮淮呆的地方,并不难搜寻。
    远远的瞅着那对峙的两人,便一拥而上,将皇上对面的人围了个密实。
    淮淮还未等到元荆回话,便已给人按在了地上。
    喜连躬身上前,见了淮淮,气急败坏,“怎么又是你?”
    淮淮未听见一样,直直的盯着元荆,“皇上,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元荆神色不动,面儿上一层银月清浅。
    “回宫。”
    喜连应一声,又道:“皇上,那这人?”
    元荆给人簇着出园,
    “送回未央宫。”
    淮淮虽懊恼,却也没法子,给两个人驾着,连拖带拽的带了回去。
    待到了未央宫内,已然是四更天。
    月黑风高,参天古树下的矮小太监,形影单调。
    淮淮这才发觉头有些沉,踉跄着上前,“春宝?”
    春宝闭着眼,单手砍树,自嗓子眼里哼出一声,算是答应。
    淮淮见春宝乌纱都忘了戴,头顶发髻乱成了鸟巢,想来该是刚起,
    “你这又是闻鸡起舞?”
    春宝不语,手气掌悬,半晌才缓慢砍树一次,
    “正是,也不知今儿这鸡怎么了,竟是大半夜的打鸣。”
    淮淮双臂裹紧了身子,禁不住的颤栗,
    “哪里是半夜,再过一会就该天亮了,莫非你这次换了只公鸡?”
    春宝收手合腿,打个呵欠,“今儿也练的差不多了,该回去歇着了。”
    话音刚落,便见盈盈提了灯笼出来,“主子,您可回来了。”
    淮淮打个喷嚏,落两行清涕,
    “恩,忒冷了。”
    盈盈肩膀上披了件儿素蓝的夹袄,面儿上睡意甚浓,“你且回屋,我去给你烧些姜汤来。”
    淮淮点点头,打着哆嗦进屋,衣裳也不脱,就直接钻进了那黄缎锦被里。
    脑子里想着之前的事,禁不住的笑逐颜开。
    盈盈端了姜汤进屋的时候,床榻上的人已经熟睡过去。
    汗湿的鬓发帖在面儿上,面色潮红,触手之处,煞是滚烫。
    盈盈将铜炉移的近了些,又喂给淮淮一些姜水,全没什么成效。
    正巧赶上春宝困的糊涂,走错了屋,盈盈忙急声唤春宝去请太医。
    话说淮淮这一病,竟是足足折腾了七八日,太医院先是过来个御医,用了几次药也不见好,消息传到了皇上那里,便下令将先前的药也停了,命许太医亲自调理,这才渐渐有了些起色。
    这一日,春风和煦。
    宫里的雪都融的差不多,淮淮翻了个身,揉揉眼,神色枯槁。
    一边的老太医正阖眼号脉,捻了胡须,振振有词,
    “脉相平稳,想来已是毫无大概,老夫也便放心了。”
    盈盈看一眼淮淮道:“啊呀,醒了。”
    许太医闻言,忙收手起身,转身欲走,又想起来一般,将床榻上的脉枕收了起来。
    淮淮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整日以稀粥填腹,人都脱了一圈,这会见了许太医,竟有些恍神,
    “你是谁?”
    许太医手里的药瓶自桌面儿滚下,砸在地上,溅了一地的药汁儿。
    盈盈斜眼看过去,“许太医,这…”
    许太医面无表情,连药箱也不收,冷哼一声,拂袖出屋。
    待到了门口,又气不过一般,恶狠狠回头骂上一句,
    “白眼狼!老夫救了你这么多次,竟然还不记得。”
    又走一步,抬脚边磕在门槛上,险些绊倒,
    “罢罢罢,老夫又何苦同个痴呆小儿计较。”
    盈盈赶忙追出去。
    淮淮也跟着起了身,却又因太过虚弱而重坐在床上,“盈盈,你忘了带那人的箱子。”
    盈盈头也不回,扯了裙角朝外急走,“许太医,忘了开方子啦。”
    淮淮闻言,寻思半晌,也很是焦急。
    毕竟自己若是不快些好起来,便没体力去寻皇上。都说是趁热打铁,自己却在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白白耽误了大好时间。
    淮淮挣扎着起身,穿好了衣裳,缓步出宫。
    想着去追那太医,却连盈盈的影儿都不见。
    淮淮叹一口气,咬着牙出宫去寻。
    暖阳融冰雪,和风暖楼榭。
    宁夫人得了皇上的恩准,准备良久,终能于今日入宫探女。
    发髻半盘半编,斜插了一支祖母绿簪,宁夫人双手交与水红的宽袍前,露出手腕上的金银丝线。
    前头的几个宫人引着宁夫人,缓步朝zu殿而去。
    初次入宫,老夫人虽说心里觉得新鲜,可也不敢抬头,毕竟能入宫探望,已是皇上莫大的恩德,切莫不能出了岔子。
    正寻思这,便听得前头音色甜腻,
    “奴婢紫竹,见过宁老夫人。”
    宁夫人微抬了眼,笑意恬然,却只点点头,未有多言。
    紫竹本在宁府的时候便是宁嫔的贴身丫头,因伺候的周到,人也伶俐,此番提前过来,倒也叫人倍感亲切。
    几人行了许久也未见个人影,眼瞅着要到了zu殿,前头却转出个男人来。
    宁老夫人不经意抬眼,登时面色煞白。
    垂了头,总觉得不该是那人,却又实在不敢抬头再看。
    紫竹未觉有异,眼瞅那傻子过来同自己道一句,
    “这位姐姐,可有见过许太医?”
    旁边的宫女闻言,皆垂头抿唇,忍了笑意。
    紫竹绷了一张脸,“没见着。”
    宁老夫人听见那人的动静,更是遭了雷一般,抬头直勾勾的盯着淮淮。
    淮淮也望定了那老夫人,给看的浑身发毛,
    “你…可有看见?”
    紫竹正欲将他撵走,转脸儿却瞧见老夫人面如砂纸,喃喃道:
    “何大人…你不是不是…”
    且说这宁老夫人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没机会见朝廷的官员。但当初宁月关还是京官的时候,有一日与家中会客,可巧的是宁夫人并不知道,端了碗参茶进去,刚好撞见自家老爷跪在个年轻人的脚下,满面细汗,两股战战,那年轻人见有人进来,眼睛刀子一般,吓的宁夫人一碗参茶登时砸在了地上,后来才打听着那人便是权倾朝野的红人何晏,宁夫人还为此挨了宁月关好几次骂。
    再后来听说何晏被赐死抄家,宁老夫人心里也是暗暗的解一口气。
    可谁料又碰上这等事,青天白日的见了鬼,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紫竹虽不解,却也知不合规矩,忙上前提醒,
    “夫人…”
    宁老夫人这才回了神,逃一样的避开了淮淮。
    ☆、47 何党
    淮淮到了也未能寻见许太医。
    自未央宫外转了一圈,反倒精神了些。
    待回了宫,刚跨进门槛,淮淮却瞧见春宝正立在宫墙根儿底下,单手击墙。
    淮淮一愣,“今个儿鸡倒是叫的早。”
    春宝纹丝不动,嘴里呼哧有声,中了蛊一般,反复推砍墙壁,再去看那赤红的砖面儿上早已印出五个指印子,倒也不是春宝力大透墙,只是手的灰将墙弄的有些脏污罢了。
    淮淮四下里瞅了一圈,别说鸡,便是连个鸡毛的影子都没有,
    “春宝,怎么今日还砍起墙来了,那古树也未见倒,怎么又不去砍了?”
    春宝侧过头,眼神呆滞,“你说啥?”
    淮淮道:“你怎么不砍树了?”
    春宝正头定睛看了那宫墙许久,收了手道:“我还当这是树呐,乍一看挺像,这仔细一瞧,竟然不是。”
    淮淮嘴唇一抖,“这两样东西可是差的远了些罢”
    春宝未接话,自顾自道一句‘忒渴’后,便直起身子,单手拎了放在脚边的白瓷罐子,捧住了,仰头灌了几口。
    浓黑的药汁顺着下巴淌到大襟上,染透了一片衣裳。
    淮淮赶忙伸手将春宝手里的罐子夺下来,“你这喝的是什么东西?”
    春宝一抹嘴,“补药啊。”
    淮淮皱眉,“怪不得我看你较以前呆傻了许多,这补药虽是好东西,可也不能当水喝啊,是药三分毒,你不怕喝出毛病?”
    春宝道:“你病了好些日子,那药材积压了许多,我每日偷着喝了一些,可还剩下不少,这不怕坏了可惜吗,就一块煎了装进这罐子里,习武时喝一些,也省得走火入魔不是。”
    淮淮将罐子里剩余的药渣破到地上,
    “药材都是些干物,又哪里会坏,我看还是你脑子坏了。”
    春宝心疼的紧,嘴里啧啧作响,“忒败家。”
    淮淮提着罐子,转身回屋,正巧碰上盈盈捧了一摞衣物正想进殿。
    见了淮淮,盈盈微微福一福身子,面儿上依旧是冷的,
    “大病初愈,怎的还跑外头去了,当心受凉。”
    淮淮将罐子随手搁在地上,“我记着之前还冷的要命,怎的这两日竟这样暖和了,我方才出去转了一圈,宫里的雪可是化了不少。”
    盈盈道:“这开春已有好些日子,除了那日下了场雪,再往后你躺在床上这些日,可是一天比一天暖和。”
    淮淮看一眼盈盈手上的衣物,“你不是去追许太医了么,怎么方子没拿回来,反倒是拿了这些东西回来?”
    “追上了,许太医只说无需用药,静养几日便可,”盈盈继续道:“内务府前些日子给各宫派了好些薄料子过来,我寻了手巧的姑姑给主子赶制了几件新衣裳,这不回来的半路上正巧碰见姑姑,便将衣服取回来了。”
    淮淮闻言很是欣喜,上前拨拉两下。
    几拢玄衣,暗纹云袖,样式很是华贵。
    淮淮瞪圆了眼,“怎么不是太监衣裳了?”
    盈盈摇摇头,“前几日内务府送过来的,奴婢也正纳闷。”
    淮淮捧了进屋,“我这便换上。”
    盈盈冷冷的蹙眉,“才好了就穿薄衣裳,当心再冻坏了。”
    见淮淮跑的没影,又不好进屋,只在外头喊一嗓子,“好歹在外头加个夹袄。”
    淮淮拿了新衣裳高兴的紧,一路跑进内殿,将那衣服丢在床榻上,正想着换,却觉得不对劲。
    有人立在蟠龙漆金的主子旁,目光灼灼。
    淮淮顿了顿,却未回头,自顾自脱了旧衣,露出精紧胸腹。
    伸手拎了暗纹浮隐的锦衣,裹上修长的身体,熨着皮肤,最后束上玉带,
    名贵华美,衬的人英姿勃发。
    是许久未有的。
    外头院晒太阳的小太监,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声响,面儿上越发的痴傻了。
    淮淮转了身,对面的男人立在阴影里。
    阳光自窗纸透进来,淡黄的光晕里只映着一张脸,流连顾盼,间或眼瞳阴霾。
    淮淮道:“你是谁?”
    那人笑意怪谲,“当真想不起来?”
    淮淮静立良久,跟着咧嘴一笑,露了森白牙齿,
    “何兄弟。”
    三日后。
    尚书府。
    田崇光忙欠了身子,将地上的人扶起来,
    “宁大人,你这可是折煞晚辈啊。”
    宁月关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田大人,你若是不答应老夫,老夫只能在大人府上长跪不起。”
    田崇光收了手,垂了眼帘,
    “宁大人,你这又是何苦…”
    宁月关自然不肯就此罢休。
    且说他此番给从北疆调回来,本以为是沾了宁嫔的光,能离开苦寒之地得以静养晚年,可未料这自己府上的床板还未睡热乎,竟一张调令下来,叫自己去东南御贼。
    那等棘手的差事,别人都避之不及,无奈自己驻扎边关多年,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同天子近臣打交道,以至于在朝廷上人脉尚弱,使得这等倒霉的差事落在了自己头上。
    想着之前自己官居侍郎时,同田崇光还算打过几次交道,且待他不薄,眼下也没其他人可求,便硬着头皮登门造访。
    毕竟眼下战乱四起,兵部尚书的一句话,在朝廷还是很有分量的。
    宁月关声色哀怨,“ “田大人,你也知道,皇上谕令叫老夫回来,还不是体恤老夫年老体弱,恐不能守北疆之固,为防患于未然,才将老夫调会,此一番,怕是也违了皇上的心意啊再者,明眼人都看得清,老夫并非擅攻的良将,实在不是南下剿贼的最佳人选。”
    田崇光面儿上诡异,“宁大人此言差异…”
    宁月关心下一惊,抬头去瞧田崇光,见他欲言又止的,含着笑意,像是有些不忍心全盘托出。
    便又道:“田大人但讲无妨,老夫前两日刚给皇上加官进爵,官居二品竟给人挤兑到东南抗贼,天上地下,须臾之间,早已是没什么受不住的了。”
    田崇光端坐了身子,抬手去摸茶盏,却未端起来,指尖于杯子盖儿上打着圈儿,音色轻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后又道:“不过是宁大人久居边塞,不大熟悉朝廷的办事规矩罢了”
    宁月关跪的膝盖发麻,面色难看,“田大人,到底是何事?”
    田崇光抬了眼,“宁大人,你却想想,以皇上的性子,若当真不合心意,又岂能准了这档事?”
    宁月关静思片刻,竟瘫坐在脚上,“莫非,皇上此番调我回来,竟是早就想好了…”
    田崇光温言道:“宁大人,快请起,倘若跪坏了身子,崇光实在是担待不起。”
    话音刚落,便起身上前,将宁月关自地上扶起来。
    宁月关双目失神,“既然如此,那老夫却也是无话可说。”
    见田崇光不语,又忍不住道:“朝廷上下人才济济,为何皇上偏偏叫老夫过去?实在叫人费解。”
    “宁大人此言差异,”田崇光笑道:“正因为缺人,皇上才叫你去抵挡一阵子。”
    宁月关道:“这样说来,此番南下剿匪,并非老夫自己?”
    田崇光静静点头,“说是如此,可眼下良将难求,实在是比不得当初…”
    言毕,神思竟有些怪诞,面皮发青,像是想起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宁月关瞧田崇光那摸样,心里很是明白。
    那个人的名字,如今已成了禁忌,提不得。
    念及至此,又忽然想着昨个自家内人回来说的那些个话,登时也是脊背发凉,面儿薄汗涔涔。
    径自寻思半晌,竟是越想越怕。
    宁月关常年出征在外,不如久居朝廷的臣子那样隐晦含蓄,凡事肚子里装不住,便没由来的道一句,
    “老夫听说,宫里头像是闹了鬼,大白天的竟有人见了何…那人的亡灵…”
    田崇光抬眼去看宁月关,面白如纸。
    如此说来,何晏还活着这事,该是八九不离十。
    想当初何党遍布朝野,皇上筹谋许久,一举连根拔起,却也只限于朝廷。
    可那边疆十六城的总兵,哪一个不是何晏亲自带出来的心腹。
    当初皇上彻查何党的时候,想来该是碍于大局,未保边疆宁定,才未有下手。
    可这一年来,那些‘漏网之鱼’的待遇,明摆着皇上还是是心中有数。
    这些人若是打了胜仗还好,还能苟活几日,若是战败了,凌迟杀头,不过迟了一年罢了。
    宁月关当年依附与何晏,是人尽皆知。
    因在边疆守城,才在清除何党的时候捡了条命。
    可自己起初还在刑部当小吏的时候,就已经是何党这件事,却是没几个人知道。
    便是连皇上疑心这样重的人,都未有察觉。
    田崇光盯着宁月关,忽然笑的别有深意,
    “宁大人,这世上,又哪里会有鬼呢…”
    御书房,又到了掌灯的时辰。
    喜连奉了茶水搁在龙案上,后又躬身退下。
    堆积如山的奏章后头,天子眸光里挥之不去的倦色。
    元荆停了笔,目光落在案头边儿摆着的陀螺上,竟有些郁郁寡欢意味。
    这些日子,这宫里头实在清净的有些过分。
    ☆、48 改变
    “喜连――”
    喜连躬身上前,“皇上,奴才在。”
    “叫许太医。”
    喜连应一声,后退两步,转身出殿后差了个小太监出去传话。
    过了约莫了一盏茶的时辰,许太医才跟在小太监身后姗姗来迟,见了皇上,正欲行那三跪九拜的大礼,却见元荆挥一挥手,
    “免了。”
    许太医垂首而立,静待圣音。
    元荆手里摆弄着那镶在玉里的小物件,“他这些日子以来可有好转?”
    许太医自然明白皇上关心的是谁,便毕恭毕敬答道:“回皇上,眼下已是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自可痊愈。”
    元荆面无表情,看不出半点欣喜之色,“人可醒过来了?”
    许太医道:“前些日子都是昏昏沉沉的,偶尔醒来须臾又睡过去了,今个卑职离开未央宫之前,正巧赶上未央宫主子醒来,人看上去精神尚可,还…特意下地送卑职出宫。”
    元荆静了半晌。
    后又道:“之前的药,多加几味补身体的进去。”
    许太医一愣,轻声道:“卑职明白。”
    元荆轻一抬手,许太医便知趣的躬身退下。
    喜连眼瞅着那老太医出殿,想着这些日子皇上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召见太医问话的次数,却是较往常多上许多。
    外人不清楚,还以为龙体抱恙,这宫里头的许多娘娘都自暗地里同自己打听。
    可谁有知道,皇上哪里是身子不好,不过是快心病罢了。
    念及至此,喜连怜悯之意油然而生,“皇上,批了好几个时辰了,还是歇歇罢,当心累坏了身子。”
    元荆望着那陀螺,明显的神思恍惚。
    喜连轻咳一声,“皇上?”
    元荆回过神去看喜连,出人意料的,竟轻叹一声。
    喜连不敢点透,只顺着道:“皇上可是因国事烦忧?”
    元荆摇摇头,并未言语。
    喜连笑道:“不如奴才陪皇上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元荆拿了一边的奏章,继续批阅,“不必了。”
    自上头写了几笔,又忽然想起一般,“有空去未央宫看看,药别出了岔子。”
    暖阳入屋,纱笼残烛。
    未央宫一大早就给人敲开了门。
    院子里的小太监呆立一处捶墙,蒙头垢面,眼下青紫,像是一宿未睡。
    盈盈加紧步子迎出去,开了门,进来的人竟是皇上身边的喜连。
    盈盈是个聪明人,见喜连过来,心里就已然明白三分。
    想来该是为了主子生病喝药的事。
    话说那喜连趁着皇上早朝的空挡过来,本也未想多呆,便直接开口道:“太医院送药过来了?”
    盈盈同喜连福一福身子,“回公公,昨个晚上就送过来了。”
    喜连道:“药煎了么?”
    盈盈迟疑半晌,“奴婢方才做了早膳,想着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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