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像检查一件不合格产品,努起嘴,把他浑身上下检审了个遍。接着,跨大步走到中间,大声说“各位工友辛苦啦,上批订单完成得很好,希望以后再接再厉!中午我请大伙出去吃顿好的,算是犒赏!”大伙欢呼。当工人们肩靠肩互相招呼着出门时,他却转过来对程雄说:“新人,就留他在这里看护机器吧。”

    工友立刻放开拉着他胳膊的手。

    程雄看着他们潮水般涌出大门,转而环顾着空空的车间,不禁慢慢攥紧了拳头。

    这天晚上,周父破例过来找他聊天。

    房间里的灯散发出昏沉的光,电风扇吱嘎响着,感觉更烦热了。程雄坐在靠墙的床板上,有点敌意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周父的笑容里带着诡谲,越看越觉得跟周涵相像。

    “听说工友排挤你了?”

    程雄想,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没被排挤过?在周家这样,在厂里也一样。要不是投个好爸爸,就他那煤炭样儿,也是当老板的料?

    “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有很多想法。包括在想,也许有一天,你飞黄腾达了,定要来报复这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

    程雄心里说:也包括你。

    周父像读懂了他的心思,继续说:“你可能觉得在我们家受了委屈。可是,孩子,有时候人要经历不同的事情,不同的环境才会成熟。等你出去面对社会,没错,你现在就面临了,就会发现你在我们家受的委屈根本不值一提。女人心胸狭小,但也没伤害你不是?

    等你出去就知道,不是你安静待在一角就能保你平安无事。看过电视剧,知道古代的皇帝为什么如此忌讳自家兄弟吗?并不是所有的王爷都想谋反,但即使他们偏安一隅,会会朋友聚聚餐,都会被皇帝误读。我不犯人,人照犯你,只有爬上那个制高点,才能登高望远,才能杜绝别人想要灭掉你的心。

    是大丈夫,就不要计较吃几碗饭、喝多少水、哪个比你更得宠。你见识过老头的大儿子,别小看他,在经营方面,很有能力。老头活长一点呢,你就有口饭吃。哪天去了,可能连这种卖苦力的生活都维持不了。说好听点,你也算工厂少掌柜,说难听一点,等他正式上台,你可能连一个清洁工都不如。”

    程雄一边听一边来回搓着自己的脚趾头。以前听人说过,周父是只老狐狸,今天一看,果然不错。在周家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他灌输人生鸡汤。但,说这么多,又是什么意思?是想辅助我上位,他捞好处?

    周父靠近他坐下,听见女人在门口不满地叽咕。他说:“你看,这就是女人。她们只看眼前,不晓得用长远眼光。我相信你是有本事的人,所以,你也要相信我。只要事成之后你愿意表达谢意,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实话实说,以你现在的能力和背景,要想上位,只能靠我。”

    程雄听得茫然,但后边几句话让他心潮澎湃,本来还觉得这个小居室闷热逼仄,一瞬间却感到神清气爽。不过,等他躺下来冷静想想,又觉得不可思议。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一没实力,二没靠山,想硬生生地把已经上位的嫡子拽下王座,无异于天方夜谭。但周父如此诚恳地打下包票,还是令他生出几分向往。

    程雄问他怎么做?

    周父很神秘地回答:“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出门时,他露出狡黠的一笑:“我们这叫互利共生。”

    ☆、雨后的墓地

    九月六日上午,刚下过一场雨。墓园里十分清爽,石碑上残留着水渍,像一件件才洗过的家具。

    小姨穿着白衬衫、红色短包裙,怀抱着一大束百合花走在前面。云修则磨磨蹭蹭地跟在柏原身后。比起清明节,小姨更喜欢在妈妈的生日这天来扫墓。

    就跟没实施多久的五一长假一样,很多人还没明白过来假期的意义,人山人海的旅游潮已经震撼诠释了它的强大功效。清明节虽不具备如此号召力,但到了墓园就知道,这一天里同样人头攒动,连个落脚的地儿都不好找。即使是你亲人的地盘,总有不识相的越界过来。搞得不开心了,对方就说来的人多,实在站不下,见谅啊见谅。

    每到这种时候,更显得姐姐这里没什么人气。有时候想想,清明节,那些亡魂们是不是也会面临堵在地下通道处三步一挪的窘境呢?每个人都想上去面会亲友,总会造成秩序混乱。小姨知道妈妈不喜欢挤,于是,每年生日,她才正式过来祭拜。避开鬼魂们的拥堵高峰,姐姐可以妥妥当当地梳洗打扮之后,再不紧不慢地过来。

    柏原从来没真正领会过上坟的意义。对他而言,能够出来转转总是令人愉快。尽管,墓园实在没什么好玩的。每次来,小姨总要在坟前讲上很长一通话,要把她正在过的生活,事无巨细地说给姐姐听。他偶尔想象过,妈妈会不会跟自己一样烦,却毫无办法呢?她总不好从石碑后面冒出来,揪起小姨的耳朵让她闭嘴。

    而对云修来说,上墓园是件恐怖的事。他害怕这些森森的墓碑,哪怕是在晴空下,都不能消减掉一丝阴森的气氛,何况还是在这种愁云惨淡的日子里。但他没办法说不,还没弄明白去哪里,小姨就已经不由分说把他拉上车。

    过一会儿,小姨招手:“柏原,来跪下,祝你妈妈生日快乐!”

    柏原扑通跪在百合花的香气里,磕三个响头。云修以为自己也要跪,忙不迭跑过来,小姨却急了:“哎哎,你不是她儿子,不要跪啦!”又嫌他站得太近,叫他到远一点的地方等着。

    柏原扭头望向云修,也学着他抬头仰望天空。天空中铅云密布,似乎刚才那场雨没消耗它半分半厘的能量。几只灰扑扑的鸟飞过,像是乌云变的。

    小姨按下他的脑袋,他就跟着唱生日歌。给死人唱生日歌,这场景不免有些瘆人。

    柏原唱完歌就跑过来,拉着弟弟来到墓园顶上,一起看山下的楼房和马路。以前,小姨开始跟妈妈说话时,他就一个人来这里坐着发呆。现在,多了个云修,就感受不到以前那份孤单了。

    云修忽闪着眼睛,若有所思,伸手拔起一根草,幽幽地开口问:“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吗?”

    云修存有这个念头很久了,但不敢问。爸爸如果想说早就告诉他了,如果不想说,问也是白问。

    柏原被难住了。弟弟刚到家里时,就听下面的人议论,说是妈妈死了,才把孩子接到家里来的。后来听到小姨跟爸爸吵,好像也是这个说法。柏原想,如果还活着,那么至少一次两次都会来看看孩子,但她从来没有。可如果真死了,就应该像他妈妈一样,有块石碑啊。

    他感觉自己无法回答,只好摇晃着脑袋。几滴雨从云里掉下来,像落到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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