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丛纸钱,扬手一撒,漫天飘雪。

    他忍不住从天而降,柔滑的丝绸扑簌簌掠过那男人的脸颊,后者呆呆的看着他,眼睛里逐渐蒙上一层水雾。他叫他:“傻子,蹲这里做什么?”

    男人直直看着他,眼睛不眨。

    他抬起一脚踹过去,馒头噗通一声掉进了江水里,那男人还没反映过来,依旧痴痴呆呆望着他,眼睛明亮的甚至有些刺目。他一恼,拉下脸,血红的双目瞪着他低吼:“傻子!跟你说话为何不答?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男人直勾勾盯着他,讷讷答了一句:“知道。这是江阴渡口,听说人死了之后都要从这里下到阴曹地府。”

    “哼,既然知道你还来?就不怕有冤魂缠身,借机取你元阳?!”他翘起嘴角冷笑。

    男人忽然愣住了,半晌,眼泪刷刷从眼眶里涌下来,低低的说了句:“少爷,你不认得我了麽。”

    他愕然,下意识的伸出手,男人的眼泪顺着面颊滑下来,径直穿过他掌心,啪嗒一声溶入江水里。他一头青丝顺肩滑下,眉心的朱砂生疼生疼,有想流泪的冲动,可是眼眶涩疼难忍。他脑袋里嗡嗡直叫唤,半晌,看着男人忽然冒出一句:“隅冰?”

    “是,我是哑奴。”男人抹一把泪看着他,眼神炙热温暖,冲着他笑,“少爷,你记起我了,我是你的哑奴隅冰。”

    前尘往事开始倒转,他脑袋里想伸进一只手臂,抓住记忆的线索不放,片段连在了一起。伸手,下意识是想抱他,可是手臂径自穿越对方的身躯,他才明白:他已死,而他还活着。

    “你会说话?”

    “嗯,说不利索,后来也就不说了,当哑巴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小少爷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都不必那么谨慎警惕。

    “那馒头,怎么回事?你给谁烧纸?”他心有戚戚。

    隅冰一愣,直直说:“给你啊,少爷。你不是死了麽……”一阵寒气逼近,他五官狰狞:“你知道我死了?那你说,我是怎么死的?!”

    隅冰一糊涂,半晌,闷闷垂下头呜咽了一句:“少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被大少爷带出了长掖庭,后来再没见过你,直到昨夜我梦见你一身是血站在我跟前儿,说要我来江阴渡口找你,我才过来的……”

    “那你见着了,我死了。”

    “……”

    “我是今天死的?”

    “我不知道,梦里你说江阴汜水阴气最剩,今日十五鬼敲门,一定能见着你,我就来了。”

    “忌日,难道今天是我的忌日?”他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飞溅,良久,又面无表情的直起身,冷冷盯着那男子:“你走吧,我是鬼,你是人,人鬼殊途。”

    “少爷!”他扑到他脚下,扬起脸,“少爷,哑奴想继续照顾你,死、死了也照顾!……”

    “死了,也照顾?”少年愣愣的看着他,忽然弯起嘴角鬼魅一笑,“真的,宁愿死也要跟着我?”

    男人不说话,一个劲儿点头,眼神温柔。慢慢地,不再点头了,力气一点点从身体里散去,像一阵青烟。胸口有点儿疼,蚂蚁咬了似得,嗯,应该是很多的蚂蚁一起咬。他低头,看见少爷的手臂诡异的埋进他胸膛里,动作太快,血都来不及喷出来。

    少年俯身轻轻抱住他逐渐透明的身体,温柔的在他耳边说:“好。我杀你。”

    25.承·情之所未戒

    自古民间总流传:“七月半,鬼敲门”,是说这一日午夜阴盛阳衰抵达颠峰,鬼门关大开,可放任亡魂孤鬼来去自由,以念当年在世之故人。

    酉时,天光已黯,薄暮渐入,西方晚霞连绵而起,百里红妆,妖娆万分。百年隅庭沐浴在一片祥和光辉之下,孰不知今夜过后,地府又更增添多少孤魂煞鬼,魍魉人间。

    主屋内,华灯初上,烛火摇曳着朦胧的暧昧,映着床畔两个相拥的人影如此缱绻——

    “……你一去四年,我还以为是剜心之痛令你记恨了我,故而迟迟不肯魂归来。”那男人温柔说着,手间玉梳轻轻游弋而下,顺着怀中人乌黑顺长的发丝,一拢到肩,不由爱怜的掬起一汪青丝捧至鼻尖,贪婪嗅着,“还好,你尚记得回家的路,今夜良辰美景,且让我为你细细描眉……”说着,颀长幽凉的手指一滑,落到那人眉心,抬眸,四目相对,那眼底无限宠溺柔情,浓稠的令人心悸。

    “这里,还差一抹朱砂。”

    隅枕棠依偎在兄长怀里任他宠爱,直至眉心赫然落下一滴朱砂,猩红妖娆,恍如隔世。胸口锥心之痛莫名,他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殷色,殷色……当年的你,是否也是如此被他秉承着爱的名义,来亵玩呢??

    “我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隅枕书笑着挽起他的手臂,暧昧一捏,玉润面庞端的是柔和静好,他总能如此泰然自若,即便双手早已染上浓稠血腥。乖乖任他牵着手,每朝前迈出一步,都能感觉到身体里沸腾的火焰,愤怒,耻辱,绝望,痛苦,融成一川暗流,渐渐充盈着应当纯净黑亮的瞳孔。

    脚步在寝室那一张华美的榻前停下,隅枕棠的身体几不可见的一僵,却随着交握的手臂敏锐传达到对方那边,隅枕书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充满蛊惑的说:“怎么,开始记起我们美好的过去了吗?”

    盈盈睫毛一颤,状似羸弱羞赧,隐在袖中的五指铮然握拳。忍得住,还没有看到最后的结局,他忍得住……颊上落了一枚吻。他脑子嗡然一声,万籁俱静。面庞浮起的浅红尤为绮丽,换来男人低沉愉悦的笑声,紧了紧交握的手,低声叹:“快了,你就快要回来,继续和我在一起。”

    ——上天,入地,都逃不脱的五指山。

    幔帘撩开,露出鸿恩郡主典雅玉颜,好似沉睡不醒的人偶,安详到诡异。隅枕棠身体微弱一僵,目光钉在女子身上,再难挪移。听见隅枕书说:“她也睡的够久了,不用担心,等你此次还魂成功,我便寻个机会令她名正言顺的消失,省的妨碍我们闺房之乐,呵呵……”

    ——还魂?!他难道是要,他竟是想令殷色还魂?!!

    颀长手指掀开被褥用力一扯,连带着将鸿恩郡主也裹到了一边,露出的床板结实黝亮,是上等的紫檀木,却不知为何已显露斑驳之态,触手所及,一片冰凉。隅枕棠面不改色,直至看见那一双手娴熟的扣动机关,床板一翻,露出一条阴暗逼仄的甬——道。

    瞳孔缩成芒状,却几乎是瞬间又恢复如初。

    男人温柔的牵起他的手臂,冲他菀然一笑:“我要给你个惊喜。”

    ******

    长停夜,长掖庭。冰凉的衣袂悄无声息滑过地面,这院内的一草一木依然旧貌,他在时足够颓废,他离开了依旧荒芜。轻轻勾起嘴角,笑靥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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