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是嫁了人,可她嫁了个老实的庄稼汉,何来被夫家虐死一说?她其实是被一些刺客给抓住杀了,但不知怎么的,后来传出的便是铃兰被夫君殴打致死,官府也草草结了案。
    李阿婆当时躲在米缸里看到了刺客找来杀掉铃兰的那一幕,吓得不敢出声,那之后便背井离乡的跑了,东躲西藏,所以后来神锋营的人找到她时她才会十分害怕,以为自己也要死了。
    经李阿婆回忆,当时铃兰出宫后虽是来寻她讨生活,但实际上更像是在躲着什么,她似乎早知道自己会命不久矣,整日忧心忡忡。
    那时李阿婆时常迷糊不记事,铃兰便有一次忍不住与精神恍惚的她哭诉。
    说人人都称太子是被罪妃命太医毒死的,可实际太子被毒害那一日,他身边只有太子妃一人在服侍。
    铃兰还说,太子爷死前几日,她曾看到过太子妃偷偷掩面哭泣,极为反常。
    裴澈捏了捏眉心,这动作牵扯到背上的伤口一疼,他也不想去管。
    太子与太子妃是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便被指婚,婚后更是十分恩爱,从未红过脸。
    太子身子不好,皇上对这儿子也并不是很关心,那些年都是太子妃贴身悉心照料,为了太子妃,太子甚至连侧妃妾室都拒绝纳娶,更是令皇上不喜,太子妃又何故要毒害太子?
    “太子遇害之前,太子妃可有与谁走得近?”
    铁衣早料到裴澈会有此一问,答道:“属下已查,太子妃生前深居简出,甚少与后妃及朝廷命妇来往。”
    铁衣一顿,遅疑道:“不过在太子出事前,太子妃倒是与当时的苏嫔品茗过一回,只是那日,苏嫔不仅请太子妃,也请了其他嫔妃与长公主,表面来看,并无不妥之处。”
    裴澈却冷笑一声。
    必是苏贵妃从中做了手脚。
    太子夫妇恩爱,旁人根本不会想到太子妃会下毒,而太子妃殉情自缢后,此事最大的嫌疑便直接落在了一直未太子看诊的楚太医身上。
    之后苏贵妃再设计楚太医与盛贵妃有染,那么楚太医毒害太子的行径便也有了缘由。
    若说此事是苏贵妃一人所为,裴澈不认为她有这么大本事,身后必然有整个苏家的助力。
    苏家铲除了太子,又扳倒了四皇子与盛家,叁皇子于朝堂锋芒毕露,而后苏家再拉拢住武英侯府,后宫前朝均站稳脚跟,自此一朝得势。
    真是好算计。
    裴澈眯起眼,俊朗不凡的五官透出汹涌的恨意。
    他的怀疑果然是对的,楚家早就是苏家算计中的牺牲品,清清,是被苏家人害死的!
    这个仇,他必然要报!
    只是就算有铃兰的乳娘为证,皇上也不可能翻案重审,一切仍只能靠他自己。
    如今他尚未承袭侯位,武英侯府仍是他父亲做主,父亲乃是彻头彻尾的宣王党,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既铲除苏家为清清报仇,又能在这种情势下保全裴家,不被苏家牵连?
    还有,苏贵妃当年又是用了什么手段怂恿太子妃对太子下手?此事也仍需再查。
    铁衣见裴澈陷入沉思,本不想打扰,可他仍有急事要呈报,只能轻声打断他:“世子爷,盛京仍有份急报,陈世子于返回陇江的途中遇害身亡了。”
    言清漓昨夜睡的并不安稳,不知是夜里太冷,还是因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
    早膳后,她正与胡大夫清点药材,裴澈便遣人过来,说是已命人挖回毒谷中生长的草木,请她去查看。
    想着也到了他该换药的时辰,言清漓便提了药箱过去。
    “本帅的伤势,无论谁人问起,都请女史回答毒入骨髓,有性命之危。”
    裴澈裸着上身坐姿端正,言清正在他背后换药,闻言诧异问道:“为何?有我在,将军的伤势已在好转。”
    说完她便立刻反应过来,这许是裴澈的计谋。
    叛党被堵在天山之中死守不出,唯二的两条出路也被他派人堵了。
    可叛党一日不清,他的人马便得一直守在此处,可此时若他“伤重”,叛党们定会孤注一掷,倾巢出动,届时再将其一网打尽便十分容易。
    果然,裴澈道:“障眼法罢了,还请女史保守此秘密。”
    悠关整个定州城与附近城池百姓的性命,言清漓不在这种事上含糊,郑重的点了点头。
    而后想到他看不到,又温声道:“下官知晓了,请将军放心便是。”
    营内安静下来,只闻身后瓶瓶罐罐轻轻碰撞的声音,许久后,言清漓以为他不想再说话了,正要主动说些什么,便又听他忽然道:“不知言女史在军中住的可还习惯?若有不便之处,尽可提出。”
    言清漓淡淡浅笑:“没有不便之处,一切都好。”
    这回答令裴澈颇为意外。
    既她不主动提,那他便只能直说了。
    “听闻言女史昨夜去汤池沐浴被燕召惊扰,若他有莽撞之处,本帅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他今早得知这个消息时,他那侄儿正好过来请罪,恶狠狠的说了几个不守军规私出营房的定州兵姓名,其中也包括他自己,请他一定要严惩,最好打上几十军棍以儆效尤,令底下人再不敢违反军规于夜里去汤池。
    还语出惊人的道汤池过于简陋,将士们不宜在寒冬里泡冷水,容易受寒腹痛,不利作战,不厌其烦的劝说他命人去修个能烧水的灶炉。
    他就知道这位言叁小姐一出现,裴凌便开始犯浑不正常。
    “此事是本帅疏忽,今后我会命人每日送水去你房里,言女史不必再为沐浴之事烦忧。”
    言清漓并不意外裴澈这么快便知晓此事,她在他身后扯了扯嘴角,剪开一段干净的布条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她站起来一圈圈给他包扎。
    她今日穿了一身简洁利落的束袖褶裙,虽衣袖不会垂在他身上,但她围着他绕来绕去的,周围飘满了她身上浅淡的药香。
    类似的香气若出自楚清,裴澈只会觉得芳香馥郁,可出自于旁的女子,他便屏息皱起了眉。
    言清漓故意绕到裴澈面前,双手忽然从他腋下穿过,将布条从他背后绕到胸前,发梢扫过他赤裸的胸膛时,细痒的令裴澈浑身一僵。
    这姿态乍看就像是她扑在了他胸前搂他,一旁肃穆而立的铁衣赶紧移开目光,非礼勿视。
    裴澈额角青筋鼓动,一把擒住了言清漓的手腕。
    他神色冰冷,目光像在看一个敌人。
    “言姑娘,我敬你救过冲儿一命,对你礼待有加,可你叁番两次蓄意接近我,到底安了什么心?”
    他将言清漓推了一个踉跄,冷声道:“今后本帅换药之事由铁衣来做,言女史只需专心研制毒雾解药即可。”
    起初裴澈对言清漓印象尚可,大方心善,不拘小节,虽救了冲儿后她狮子大开口的狠宰了他,但也算理所应当。
    可自从她私下里避开苏凝霜若有似无的勾引他,他便心生厌恶。
    她不是与苏凝霜姐妹相称吗?她这是做什么?对自己好友的夫君心存绮念?
    倒是没想到她们是同一种人,均是表里不一,心怀叵测的女子。
    言清漓的确有被裴澈这冰冷凶煞的眼神震慑到。
    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过如此神情。
    她记忆中的裴澈,目光是发光与专注的,是爱恋与怜惜的,是独占与深沉的,哪怕在故意逗她时,也是狡猾与含笑的……
    而今,他却用痛恨与厌恶的眼神看她。
    没来由的心口一痛,面上却一片平静,她揉着手腕道:“清漓离开盛京时,苏姐姐曾托我带句话给将军——”
    “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还望夫君天冷加衣,保重身子,妾身与冲儿等着你回来。”
    她漂亮的眸子里布了一层湿润的雾气,令人看不清其中的恨意与嘲弄。
    “裴将军与姐姐情深几许,着实令我好生羡慕,试问,这世间有哪个女子不希望得到将军这样一位专情的郎君呢?清漓也不过是俗人罢了。”
    铁衣面无表情的脸皮下早已震惊到扭曲。
    这言叁小姐也忒胆大了,这是在赤裸裸的挖墙脚吗?
    裴澈冷哼一声,嘲道:“武英侯府已有一位世子妃了,言女史这是不介意与人为小了?”
    言清漓的指甲扣进掌心。
    若是她心爱的男子娶了她还纳妾她当然介意!
    可她的爱早随着楚清一起死了,况且权宜之计又有何不能忍得?只要裴澈肯接纳她,她就有本事将苏凝霜从那位置上弄下来!
    她目的只是拆散这对奸夫淫妇,令苏凝霜痛不欲生!
    得到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过更令人绝望。
    只可惜裴澈并未令她如愿。
    他嘴角笑意异常冰冷,眼睛却不由自主落在了言清漓药箱中一个塞着藕色帽塞的药瓶上,目光悠远:“恐怕子阳要辜负言姑娘的一片心意了子阳今生今世只有一妻,断不会再纳任何女子。”
    说完,他便又恢复成冷硬富有压迫感的将领,言谈间也用回了官称:“还请言女史检点持重,收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若有下次,本帅绝不再对你客气。”
    —【题外话】—
    阿漓:哼,有你后悔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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