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这一株叫蛇包谷,的确有毒,但也可入药,用来治蛇毒、灭蝇蛆有奇效。”
    她将手中那长得如鸟足似的叶子置于鼻下闻了闻,自语道:“不过这东西可生不出毒雾,且冬季罕见,如此看来,那毒谷里应当比外头暖和……”
    言清漓又在胡芍儿的篓里翻了翻,一些她能认得的植物大都生长于温暖之地,于是她便更加确定这一猜测。
    她有些奇怪,叛党们能安然无恙穿过毒谷藏匿,定是掌握了不会中毒的法子,可洛县离天山较远,按说他们不该比坐落于天山脚下的定州百姓对这座山更了解才是。
    胡芍儿称这篓里的植物都是在毒谷外围摘回来的,内里因雾气太重,士兵们不敢深入。
    二人一路谈论着向胡大夫那走去,行至练兵场时,被一阵阵叫喝声打断。
    练兵场正中央,一个肤色偏黑的青年男子拦下了裴凌,看着似是在与他对峙什么,而两人身后的士兵们也都横眉竖目,剑拔弩张。
    “糟了,是何都尉!”胡芍儿担忧又紧张的握住了言清漓的胳膊:“他又来寻裴都尉的麻烦了。”
    “又?”言清漓对胡芍儿握手臂的亲昵举止稍感不适,但也并未抽回手,而是问道:“怎么回事?”
    胡芍儿心焦的说了一通。
    这何都尉名何慎,乃定州军的骁骑都尉,定州被叛党攻破后,定州军主帅战死,之后这些剩余的定州兵便与朝廷人马整合在了一起,听命于裴澈,裴澈将他命为右都尉。
    据胡芍儿所言,这些定州兵与朝廷兵私底下相互看不惯,起初有定州兵故意滋事,被那时仍是校尉的裴凌教训了一番。
    而后定州兵的主心骨何都尉出面,二话不说下令责打了裴凌五十军棍,明显是在假公济私。
    裴凌一边受军棍,一边将何慎祖宗十八代的棺材板都骂的压不住了。
    后来裴澈得知此事,以军规斩了那几个挑事的兵,又惩处了何慎滥用职权,以及裴凌以下犯上,此事终才消停。
    而定州一战时,何慎又称裴凌抢了他的军功,对他做了这左都尉一职数次提出异议,可戴参将等人都道论功行赏无不妥之处,于是何慎便只能作罢。
    但之后却时常以切磋武艺的名义要与裴凌一较高下。
    “定州百姓谁不知是裴都尉斩了叛党大将的首级才将城门给破开,何都尉就是心眼小,嫉妒他功劳大!”
    胡芍儿倾慕裴凌,言语之中都是偏帮。
    言清漓只是笑笑。
    何慎的心思也不难理解,原本他官大一级压在裴凌头上,裴凌见着他尚要规规矩矩的喊一声都尉大人,可如今两人平起平坐了,心里难免会不服气。
    正好今日何慎手下几人被裴凌向上头禀报不守军规,虽同被责罚的也有裴凌,但何慎仍认为是裴凌故意在找他的茬儿。
    何慎咽不下这口气。
    “只是切磋罢了,点到即止,裴都尉数次不敢应战,莫不是怕输给我会丢人现眼?你放心,我对后辈向来手下留情。”
    何慎身后的定州兵跟着嘲弄的起哄:“就是!裴都尉都能将叛军守将脑袋跟玩似的砍了,就让小的们见识见识这等英姿呗!”
    裴凌被裴澈私下告诫过,称军营不是他混日子的京师卫,军规如山,在这里,他不是他的小叔,若他犯了错,他同样会严惩不贷,故而在面对何慎几番提出要与他切磋时,他都拒绝了。
    虽说在军中将士们相互切磋合乎规矩,但他却懒得惹上何慎这个麻烦,不想与这种蠢货一般见识。
    他懒洋洋的抱起手臂,正要如往常一样寻个撇脚的借口打发了何慎,王甲忽然鬼鬼祟祟的凑到他身后,急切道:“头儿!言姑娘在后面呢!”
    裴凌从匪窝中带出来的兄弟,有一部分胸无大志的留在了安逸的京师卫,还有一部分如王甲、刘刚这些则一起跟着他从了军。
    裴凌闻言,脸上懒散的笑容顿住。
    他虽未回头,却立刻感到如芒在背,浑身哪哪都不自然,一举一动都下意识的想要做到完美。
    他俊眉一挑,话锋也跟着转了:“既然何都尉黏我黏的比那青楼妓子还热情了,我又哪忍心让你数次失望啊!”
    伴随着身后的轰然大笑,裴凌扭了扭脖子,将背上的重剑解下随手扔给了王甲。
    王甲连忙抱住,手臂跟着向下沉沉一坠。
    何慎正意外裴凌这回竟同意与他较量,但见他扔了兵器,不由凝眉微怒:“你不用兵器?”
    裴凌又懒懒活动了下手腕,气死人不偿命道:“用不着,过些日子还要与何都尉一同作战,若不小心伤着了你可就罪过了。”
    “你!”
    何慎大怒,而后不屑冷笑道:“果真是后生可畏,竟这等目中无人!不过战场上可不容你逞能,今日本将就好生给你个教训,让你日后不敢轻敌!”
    练兵场正中,何慎也以示公平的扔了手上的缨枪,赤手空拳的攻了上来。
    他动作很快,招式也十分凌厉,且从军十数载有着丰富的经验,拳脚功夫练得很是扎实。
    可裴凌这后生却丝毫不逊于他。
    他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见招拆招,倒是将何慎的招式一一破解了,且看起来还游刃有余。
    少年身形颀长,高束的墨发在脑后起舞,他避招迅速,攻势生猛,没有乱七八糟的花架子,招招直击向何慎要害,可每一招又都使得潇洒自如,甚是好看,如红日朝阳般爽朗恣意。
    言清漓看着看着便失神了。
    那劲装少年的背影渐渐与她记忆中的某个男子重合。
    裴凌有些功夫是裴澈教的,相似难免。
    过了十几招后何慎便开始觉得吃力了,他内心大惊裴凌的武艺,可一旦分了神,便也就露了破绽,之后便是裴凌呈现压到性的攻势,将何慎逼得只能连连后退。
    终是在第二十六招的时候,何慎被裴凌一个扫腿踢在了头上,高大的身体一歪,随后胸口又重重挨了一掌,一口血没忍住就喷了出来,跌坐于地。
    裴凌拍了拍手,笑意不变:“何都尉说的极是,日后上了战场,可莫要轻敌了。”
    身后的刘刚王甲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同情的看向何慎。
    若非他们头儿为了展现自己的英勇身姿,也不至于拖到二十几招才见分晓。
    何慎的表情如冻了两日的窝头般十分僵硬。
    他与裴凌同为都尉一职,若今日败在他手,今后还有何颜面于定州军中立威?
    怒血上涌,何慎双眼通红的从一个兵手里抢过自己的兵器,趁裴凌低头拍裤管上灰尘之际,竟是偷袭了上来。
    裴凌的人立刻不满的嚷何慎无耻,可何慎也顾不上此举耻与不耻了,他只想赶紧将裴凌打败,一雪方才的耻辱。
    裴凌眼神一凛,侧头避过第一击后也登时来了火气,不想再与这等无耻之人耗费力气,他退至武器架旁,从上头随手抽出一条九节鞭,对着何慎就抽了过去。
    这次他并未留余力,包裹着铁片的鞭子抽的何慎连连用抢抵挡,最后竟是连人带枪被卷着甩到了武器架上。
    各种锋利的兵器稀里哗啦的被砸掉下来,其中一柄钢刀正好擦过何慎的右脸,划出一条大口子。
    裴凌身后一片叫好声,反观对面跟着何慎的一些定州兵则灰头土脸的一脸吃瘪苦相。
    裴凌丢了九节鞭,倒也并未盛气凌人的对何慎再说什么讽刺的话,而是急切的转过身向某一方向看去。
    可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几颗光秃秃的大树孤零零的于寒风中打着摆子,似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匪气上来,他恼怒的一脚踹向王甲。
    “日你娘的!人呢!人在哪呢?”
    王甲早就挨踹挨习惯了,揉着屁股尴尬又委屈的挠头,可不敢说人家言姑娘在你出了五招后就走了。
    “好像、好像是急着去寻胡大夫了。”
    裴凌脸色这才勉强好看点,却也不怎么高兴,更是将何慎完全忘在了脑后,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什么“蠢女人、没眼福”之类的话就走了,还不忘命底下人休息够了赶紧去操练。
    身后,狼狈至极的何慎由手下的人扶着站起来,他抹了一把嘴边的血,盯着裴凌背影的目光不甘的闪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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