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了:“很抱歉,他不巧正在浴室里。”
    电话那头的年轻女子重重叹了口气,林家延立刻觉得她大概还没到可以对情绪掌控自如的年龄:“我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我知道打这个电话真的很冒昧,可是……妈妈已经确诊是癌症晚期了,前段时间的化疗效果非常不好,基本上什么用处都没有。妈妈一直不让我打扰予北哥哥,但是现在她已经昏迷了,我觉得如果再不通知他,可能真的来不及了。”
    说到后来,那边连哭音都掩不住了,林家延只能好言相劝:“谢谢你,我一定马上转告你哥哥。你……你别太伤心了,毕竟生老病死都是天意,你……”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猛地被推开来,门板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再弹回来时郑予北又往上补了一脚。林家延回过头去,正看到郑予北逆光而立,除了轮廓外什么都隐匿得很好,可那一丝控制不住的颤抖还是被他看得很清楚。
    无力感再次灭顶而来,林家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半晌才低声对着话筒说了句“他出来了,请稍等”。
    郑予北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接过听筒就说:“到底怎么了,把详细情况都告诉我。”
    那可能是一两分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林家延对时间的概念忽然模糊了,只有披着浴袍孑然伫立的郑予北清晰无比。他犹豫了一会儿,同样不确定是多久,但还是从背后环上了郑予北的腰,下巴轻轻地搭在他肩上。
    郑予北整个人都在颤抖,林家延知道他很不愿意这样,也知道他根本就停不下来。那种始料未及的悲伤迅速穿透了单一躯体的界限,同样把林家延给卷了进去,逼着他语无伦次起来:“北北,北北……你别太难过……我,我可能不该这么说,但是……”
    他怀里的人转身死死地抱住他,两个人的肋骨都扣在一起,那一阵锐痛被林家延咬牙硬忍了下来,谁知他变本加厉地又开始拼命用力。
    力道完全失了控,连彼此的呼吸都被压抑了,可林家延一点也不想挣扎。因为他耳边响起了郑予北异常冷漠的声音。
    他说,我不在乎。
    他说,我妈生了我又把我扔掉之后,就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他说,我唯一应该谢谢她的事情,就是她把我扔在了福利院门口,而不是垃圾箱里。
    林家延一把把他推开,紧接着再次拥紧他,把他的脑袋紧紧按在自己胸口:“对,你不在乎。你一点也不在乎。”
    ……
    那天夜里,郑予北从午夜僵卧到黎明。最后还是林家延先起了床,简单给他收拾出一箱行李来,上网订了最早的一班飞机让他赶紧去送终。
    郑予北顶着一对比眼睛还要大的黑眼圈,铁青着脸坐在林家延车里,在去机场的一路上完全奉行沉默是金,一个字都没有说过。林家延不想强迫他说话,也不想一次次满怀忧愁地看着他,于是就专心开他的车,顺便尝试着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郑予北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
    结果他悲哀地发现,他根本想象不出这世上竟然有那样的母亲。
    早恋了可以选择不上床,上床了可以选择不怀孕,怀孕了可以选择不生,生了可以选择不扔掉他。林家延来来回回理了好几遍,只觉得一股辛辣的愤怒从肺腑中升腾而起,恨不得时光回转,他自己的父母能在老院长之前发现襁褓之中的郑予北,让他在自己的温暖家庭里健康成长。
    并不是什么遭遇都能被旁人“设身处地”的,林家延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去覆住了郑予北的膝盖。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郑予北抓着他的手一起去换挡:“我只是去看一眼,不管她死不死,我都不会久留。”
    林家延竭力表现出最大程度的温柔:“好,都随你。”
    郑予北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没等他酝酿好,林家延已经把车停在了候机楼的门口。
    郑予北随意地摆摆手就回绝了林家延习惯性要送他进去的好意,一袭深灰的背影很快就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眨眼就再也找不到了。
    大朵铅色的云映在小宝马的漆面上,随流线型的车身而变幻着形态,乘着永远抓不住的,风的尾巴。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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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郑予北执意不让自己陪着一起去,临走前又再三强调会很快回来,林家延就猜他其实不想让自己置身于他的过往之中,因而自觉地选择了回避。他走了以后,林家延只是每天晚上九点会打个电话给他,只问冷暖,不问病情。
    可林家延终究没有当甩手掌柜的好福气,天生就喜欢替人操心,于是到了第三天晚上,他开始睡不稳了。他和郑予北正是感情火热的时候,而且一点要降温的意思都没有,平时躺在被窝里总是抱成一团睡在一起,这也就让偶尔几天的独居变得格外冷清,林家延沮丧地发现自己连被子都捂不热。
    年还没有过完,深更半夜的窗前全是哭狼鬼嚎般的风声,一阵一阵的,听得失眠的林家延越来越清醒,最后只好穿了衣服爬起来。作为工程师,林家延手上永远都有没做完的项目,随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草图来就够他忙到天亮的,时间倒也不难打发。
    人的脑容量总是有限的,被工作占用了就不会再去猜测郑予北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一方面是成心想投入,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沾了手就放不掉,林家延再从纸堆里抬起头来的时候,天色居然已经非常敞亮了。
    随便弄了点东西吃,又打开电脑玩了一会儿,昨晚久等不来的倦意总算是光顾了他,林家延如释重负地回到了床上。谁知烦心事没完没了,一会儿楼上有人在搬动桌椅,一会儿隔着墙的水管又滴滴答答地漏水了,他有补觉的心,却始终没有入眠的命。
    迷糊与清醒交替着,就像乘着一艘要沉却还没沉的破船,令人逐渐心生烦躁。就在他的火气抵达顶点时,家里的大门忽然有了响动,然后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在房子里转了半圈,停在了卧室门口:“……怎么这时候还睡着呢。昨天没睡好?还是熬夜了?”
    郑予北是含笑在说话,林家延却皱着眉头坐了起来:“你要回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在家担心得觉都睡不好了,你倒是一副无事一身轻的样子,想走就走,想回就回。
    郑予北本来存心要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惊是惊了,喜却无从谈起,因而自己的语调也沉了下来:“我决定得匆忙,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对不起。”
    这基本就是废话了,决定得再匆忙还能来不及打个电话么,再说这一路就有多少个小时,难道都忙得没空通知一声?林家延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为了“对不起”这三个字而生硬地咽下了嘴边的话,只是慢慢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没什么,早点回来也好。吃过了么,我给你下碗面吧,正好还有一锅海鲜汤在厨房里放着……”
    虽然气氛仍旧暖洋洋的,但毕竟不是郑予北预想中的小别胜新婚。林家延从他身边经过,他像刚被惊醒一样一把拉住他,不由分说地按进怀里。
    因为在家,林家延只穿了一套松松垮垮的睡衣,被他这么一扯,立刻弄成了衣衫不整。他条件反射想挣开,却被郑予北抱得死紧:“呆鱼,我想你了。”
    只是那愣住的一瞬功夫,心底柔软的喜悦骤然翻涌起来,林家延一下子就没了火气,反手环上了郑予北的后腰。
    郑予北进了家门是一定要脱大衣的,此刻林家延的手心与他的皮肤之间只隔了薄薄一层绒线。韧性十足、带着热量的肌理令人心醉神迷,林家延来来回回摸了几下,再开口时已经完全偃旗息鼓:“其实你告不告诉我也没多大区别,只是……我觉得你事先说一声的话,我可以少替你担心一会儿。”
    郑予北亲昵地吻他的耳朵:“……哦。”
    林家延微微叹了口气,心想他这二十多年家庭观念教育的缺席确实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不料郑予北又冒出这么一句来:“你有什么不高兴一定要让我知道,我都愿意改的。”
    这话诚恳得让人辛酸,林家延毫无原则地选择了退让,一直退到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程度:“没那么严重,真的……”
    静静相拥了几分钟,林家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贴紧了郑予北低声抚慰:“我不会不要你的。”
    郑予北很想轻松自如地笑一笑,可惜怎么也做不到,最后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含糊的应答来,听着像是呜咽:“……嗯。”
    何嘉h本人是新世纪贤妻良母的典范,苦于一胎生了两个儿子,这辈子注定不会再有女儿,所以无奈地将一身本领都传授给了他们。连捣蛋专家林家栋都能有模有样做出一桌饭菜来,更别说从小就有居家精神的林家延了。昨天剩下的海鲜汤被遗弃在天然气灶上,掀开一看已经结了一层油,惨惨淡淡的样子。林家延觉得不止自己这一道目光凝在汤锅里,转头一看,果然厨房门边还倚着馋虫上脑的一条大型犬,那眼神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面是吃宽的还是细的?宽的是鸡蛋面,细的是龙须面。”林家延开了火热汤,然后蹲下去在橱门里找食材。
    “宽的。”郑予北慢吞吞地走进厨房,从冰箱里翻出几个已经拆过的小包装袋:“不要忘记这个。”
    那都是些墨鱼丸、虾球、燕饺之类的东西,郑予北向来喜欢花花绿绿的食物,包括形态各异的丸子。林家延回头亲一下他的脸,默默把每一种都拿出两个来放在碟子里,只等汤烧开了就能下进去。
    看着丸子们和两团面,原本浮在汤里的料就显得单薄起来。林家延想了想,又找出几只开洋大虾补充进去,烧了水泡上竹荪和腐竹。
    又等了一阵子,所有东西都陆续进了汤锅,大火烧滚过一次,林家延伸手拖着郑予北走人,温言笑着:“再让它小火烧一会儿,然后才能下面。”
    郑予北这一趟真是来去匆匆,去的时候带了什么,回来时箱子里还是什么,只多出那边一家人硬塞给他的特产点心。郑予北把行李都搬到床上来,林家延帮他一件一件再挂回原位,一边挂一边轻描淡写地问他:“人……送走了?”
    郑予北垂着头坐在床沿上,手里翻来覆去虐待着枕头,脸色倒是一切如常:“走了。”
    “葬礼办了吗?”
    郑予北无谓地笑笑:“办了,我提前走了。她有她自己的生活,那儿没多少人知道她年轻的时候有过私生子。死者为尊,我不想最后还败坏她的名声。”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郑予北一动不动地坐着,生怕惊走了林家延放在他头顶上的手。阳光洒在深棕的木地板上,光斑亮得几乎耀眼,而林家延的怜惜体贴就这么铺天盖地地朝他倾斜下来,居高临下地驱赶他内心的不安。
    一出生就被扔掉的孩子,终其一生都会害怕再度被扔掉。
    要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的耐心,才能重新教会他什么叫做心安理得。林家延知道自己任重而道远。
    “行了,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林家延由着郑予北挂在他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揉了揉郑予北的头发,神情温柔悯然:“乖北北,我们吃饭去。”
    吃饭的时候,这只北北当然是很乖的。整整一个大海碗才装下了那锅面,林家延最后把汤汁往上一浇,他笑眯眯地端了就走,留下林家延给他拿筷子倒饮料,再跟到客厅去摆在他面前。
    郑予北吃得很投入,林家延坐在他对面,只看得到他一头黑发在上下移动。葬礼总归是早上开始的,郑予北又不可能深更半夜向人家告辞,想必是昨晚晚饭后就去了那边的机场。林家延这几天都想着给他订回来的机票,自然算得出他大概是坐的是凌晨四点多的航班。
    先在候机厅待了那么久,又在飞机上吃了色香味一样也没有的食物,怪不得他吃成这个样子,简直脸都要伸到碗里去了。
    郑予北感受到这种黏稠的目光,终于想起应该不好意思了:“额,家延,你穿得太少了……你先回去躺着吧,我一会儿也要补觉的。”
    林家延从他手里顺过筷子,尝了一个虾球,然后才摇摇晃晃地回卧室去――
    彻夜未眠,还下厨给某犬做了一顿简餐,他也实在是累得头晕了。
    可事实上,他刚躺了没多久,一只稍微有点冰的爪子就从被窝一侧伸了进来,固执地抓住他的手,握紧。林家延把另一只手也覆上去,原意是想替他暖一暖,不想郑予北却虚扣住他的手腕,并且一直往上压到了他头顶上。
    林家延懒懒睁眼,眼里没有多少反对的意思,倒是怎么看怎么眉目含情。郑予北趴在他身边,满怀热情地按着他的手,就着这个带有制服意味的姿势深吻他。
    没有林家延的时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日子也不是没过过。但自从认识了他,郑予北就发掘了自己人性中的另一面,成天的控制不住色/欲熏心。
    最要命的是,林家延逐渐影响了他的幻想内容,居然让他接受了被侵占也是一种享受。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但郑予北小小的自尊心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打击,所以这就跑回来重拾占有别人的心理优势了。
    林家延却是真的心疼他,认为生母再不是东西也是生母,他心里总归不可能无动于衷,于是在床上就刻意满足他,权当一点力所能及的纵容。
    一床被子盖住两个不着寸缕的人,林家延喘息着抚摸郑予北的背,声音低沉还带了魅惑:“……衣冠禽兽。”
    禽兽的动作为之一顿:“我哪有衣冠?”
    林家延哑然失笑:的确,禽兽的衣冠此时此刻已经全扔在地板上了。
    37
    37、3
    转眼又是阳春三月,晴天的出镜率大幅攀升,陈向晚大小姐的婚期也近在眼前了。林家延和郑予北包揽了婚礼租车的全部联系工作,周六上午还跑去仔细检查了一遍明天要用的加长林肯,确保没有刮痕没有故障,车头的标志牌上也绝对挂得住新鲜的白玫瑰。
    选择站在春天结婚的情侣总是很多,婚庆租车行业正值旺季,连看车订车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说一不二。郑予北一早就被拖起来当司机,开着林家延的车横穿了小半个上海,过了几十分钟又原路返回,这会儿窝在沙发里就成了一副垂头搭脑的呆样子,眼皮都懒得抬起来。
    郑予北那良心发现的娘留了一笔相当可观的遗产,律师说是死者生前立下的遗嘱,郑予北也就没再推脱。每一个生活在都市里的人在面对飞来横财时,反应大概都是一致的:买房,或者买车。这房子够他们两个住了,那当务之急就是给郑予北添置一辆车,所以最近出行的时候林家延才让出了驾驶权,存心要他多练一练。可是……要是一早开了一趟车就能累成这样,那以后自己买了车他怎么办呢。林家延用余光看到郑予北这呆呆的德行,眉梢眼角都带了笑意,自己用膝盖去撞撞他的膝盖:“喂,有这么累么。”
    光看脸是马上就要睡着的表情,实际上郑予北的手指却一直没停过。他正在跟阮棠同步进行一段程序的调试,键盘的响动恰似淅淅沥沥的春雨,声音幽微,但延绵不绝:“嗯,就是有这么累。”
    林家延看看这个公然撒娇、神气活现的家伙,慢慢地就有些出了神,再回魂时却发现自己手里的笔已经在打线稿了,画的正是目不转睛盯着笔记本屏幕的郑予北。
    眉目清朗,面容英俊,轮廓深邃,这一笔笔落下去,无一不是情意。林家延很快就画出了兴致,一面含着笑一面运笔如飞,真比画什么设计稿都来得认真细致。眼见着画到关键处了,他还特意起身去找了块橡皮来,把郑予北的五官擦了又描,描了再擦,修修改改弄了好几遍。
    郑予北这个聪明人也是难得糊涂,在这种烈度的目光聚焦下居然还一无所知,皱着眉头只顾不停地虐待他的小键盘。公司里总共也没几个管程序的,明天向晚要结婚,郑予北和阮棠都请了假,老板提出让他们先赶一份东西出来也是情理之中。大概是关心则乱,他们两个原本是极少出错的黄金搭档,今天竟然连着几次修正都调不顺,不知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无奈之下,郑予北只好愈发浑然忘我,跟阮棠交换了彼此负责的部分,试图借着旁观者清的优势看出阮棠那边有什么不对劲。
    春光如锦,静日生香,偌大一个客厅里只听得到密集的键盘声和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连风都不忍留下多余的痕迹。这明明是平淡无奇的场景,郑予北却铭记了很久很久,而且在他们往后共同生活的许多年中反复提起,总是惹得林家延无奈地对着他笑。
    给他一点点好,他就能念念不忘一辈子。林家延自己生长在和和睦睦的家庭里,缺什么都缺不了爱,所以郑予北这个性子就格外让他不放心,平时连对他声厉色茬都舍不得……说是舍不得,后来就成了心口藏着的至亲至爱,最后一生一世都赔了进去。
    其实一切的缘起,不过是郑予北想有个人爱他。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先去找了一个他爱的人。
    后事不表,眼下这后知后觉的郑予北终于发觉他的鱼很久没说过话了,正好程序也终于不报unknown error了,于是就把一颗狗头贼兮兮地伸到家延那儿去偷看。
    林家延也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抬眼一看,那人体模特忽然变了个姿势,自己下意识伸手把郑予北又推了回去:“你给我坐好,不要动。”
    “怎么样的……不要动?”郑予北感受到林家延的不满,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坐姿不对。
    孺子不可教也,林家延放下纸笔,起身把弃置于沙发上的笔记本又放回郑予北腿上,退后两步仔细看看,再近前去一巴掌摁低他的脑袋:“就这样。”
    郑予北面对没有任何任务在运行的桌面,愕然:“可……可我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啊……”
    “找阮棠接着聊天去!”林家延已经懒得看他了。
    郑予北委委屈屈地缩回去,十指翻飞:“小棠,我有点无聊。”
    阮棠那边却显示为“忙碌中”,他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等来回音。幸好林家延笔头也挺快的,过了几分钟就收拾了东西,把一张卡纸送到他眼前来,颇有点邀赏的味道:“看看吧,归你了。”
    郑予北定睛一看,大喜,突然扑上去抱住林家延,侧脸用力地蹭了蹭他:“真好看!我都不知道我原来这么好看啊……”
    林家延莫名地开始脸红:“你会不知道吗?算了吧,你一向都很自恋的。”
    郑予北欢天喜地,继续蹭着:“我说真的,你画得真好。”
    林家延终于受不了了,慌张地挣开他,佯怒道:“你……你在蹭哪里啊!”
    郑予北愣了一下,仰头瞄到了林家延的羞窘神情,不由又愣了一下:“……”
    “不解风情。”
    林家延迅速恢复了正常,甩下四个字就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在那边制造出了叮叮当当剁排骨的声音。
    出手调戏了别人、后来却因为反应慢而被遗弃的郑予北忽然感到非常郁闷,自己闷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纠缠他的胖头鱼,一步一晃地摸到厨房门口去倚着,直勾勾地看林家延为他洗手作羹汤。
    在吸油烟机的轰鸣与剁骨头的交响乐中,郑予北掏出手机来查看,正巧看到了阮棠给他的回复。这家伙大概是觉得郑予北的无聊有点反常,所以想想不放心,下线了还追了一条短信过来:“我女朋友在呢,你去找你男朋友吧。”
    ……
    ……
    郑予北破天荒地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看了半天才觉得jq满满,忍不住向林家延倾诉:“为什么他女朋友在,他就叫我去找我男朋友?我怎么觉得我是他和他女朋友的第三者啊我……而且我跟他都是男的,他有女朋友我的却是男朋友,弄得我不是男人似的……”
    林家延正提着菜刀,闻言便缓缓转过头来,十分淡然地回答:“你要变成女人也简单得很。”
    郑予北惊悚地望着那把寒光闪闪的菜刀,误以为林家延打算用它让自己“变成女人”,因此一转身就逃了个无影无踪,头都不敢回一下。
    被他这一闹,林家延倒是怔住了。等反应过来了,他起先是站在那儿抿着嘴笑,后来实在是矜持不下去了,一个人撑着流理台笑得几乎抽住,连吸油烟机的动静都掩不住他开怀的笑声。
    郑予北躲在卧室里,放声嚎叫:“不准笑!笑什么笑!谁让你拿着刀吓唬我的!”
    林家延笑得更厉害了,慢慢放下刀,一下一下捶着流理台,抽得半天都没喘过气来。
    这天入夜了,准新郎楚平医生打了个电话过来,确认明天接新娘的婚车已经审核完毕了。这个节骨眼上听到楚平的声音,林家延就算出于道义也应该恭喜恭喜他,然后跟他再一起复习一遍明天的婚礼流程,更何况楚平跟陈向晚断断续续谈了这么多年的恋爱,林家延心里早就把他当姐夫看待了。
    不到结婚的时候还真不知道,向晚那边的家风还挺洋气的,婚前好几天都建议准夫妇不要见面,完全是按照西式婚礼的规矩来办的。楚平到了婚礼前夜,甚至连陈向晚到底选了哪套婚纱都不知道,新娘身上除了婚戒外的一应珠宝首饰也都是娘家全权处理的,几乎没给他透出什么风声来。
    谁也不能说结婚不是人生大事,而且楚平等着这么久才抱得美人归,言语中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不知不觉就在电话那头事无巨细地询问起来,从婚纱一路问到了新娘捧花。而林家延以靠谱著称,向晚遇上难决断的细节倒宁可拉着他参与决策,到头来弄得他一个弟弟知道得比伴娘还多。这两人一个问着一个答着,时间长了,连林家延都忘记了自己不是一个人躺在被窝里。
    郑予北等得实在不耐烦,伸手到床头柜上摸了三四回手表,眼看着超过了二十分钟,终于开始闹腾。林家延正在帮楚平一起回忆新婚夫妇那一桌上究竟安排了哪些宾客,说到一半神情忽然一变,原来是睡裤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探进一只手来。
    郑予北这家伙,出了家门自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可进了家门就只剩下捶床打滚求抱抱的本事,从来不能安安静静自己待上半个小时以上。
    林家延一开始不想理他,只悄悄按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过会儿再闹。可郑予北受到了被忽视的不公平待遇,无论如何是不肯善罢甘休的,顿了几秒索性就爬到林家延胸前去,舌尖一卷含住了左边那一粒。
    林家延立刻觉得自己的心脏欢欣鼓舞起来,自觉自主地加快了跳动频率。在他能够聚精会神抵抗这种诱惑之前,郑予北伸到下面去的那只手又动作起来,又稳又准地握住了小家延,然后好整以暇地等着它逐渐充盈。
    眼看着平静的语气就要维持不下去了,林家延清清嗓子,跟那边的楚平说了声“稍等”,随即略转了头瞪着郑予北:“北北,够了。”
    郑予北到底怕他生气,一翻身又离他远了些,只裹着被子气鼓鼓地平躺着,乖乖等他打完电话来陪自己玩。
    可他听话地住手了,林家延却陷入了另一个窘境:不上不下,不冷不热。两人僵了没多久,林家延就在心底叹了口气,认命地摸索到了郑予北的手,仍旧引到自己腿间去。
    ――是他挑起来的火,而且他就在身边,难不成还要我自己动手么。
    郑予北扑哧一声笑出来,撑起上半身去轻吻了一下林家延的嘴唇,而后就尽职尽责地服侍他了。
    又等了一两分钟,林家延到底还是催着楚平先去休息了。他嘴上说着“姐夫你明天最后别顶着黑眼圈去结婚”,实际上的原因却是与他耳鬓厮磨的郑予北。
    他要是再不挂电话,恐怕整只耳朵都要被郑予北含进嘴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六,关于物种隔阂――
    北北趴在鱼池边,很快引得胖头鱼游到他面前来。
    北北:……汪!
    延延:……(瞎叫唤什么,大白天的)
    北北……汪汪!
    延延……(懒得理你,自个儿叫去吧)
    北北:……(我忘了,原来你不会说话的)
    延延:……(你才不会说话呢,说来说去一个汪字)
    北北:呜……呜……汪!
    延延:……(呜什么,这又不是在床上)
    北北张口还想再叫,胖头鱼忽然高高跃出水面,一尾巴拍在它头上,直接把它拍进池子里去了。又是好一阵水波荡漾,谁也不知道它们干什么去了。
    38
    38、4
    楚平和陈向晚都毕业于军医大学,当年交好的同学们现在大多都在部队里混着,或者在军队直属的医院里任职。他们要结婚,这帮在部队练得酒量惊人的家伙自然都是座上嘉宾,想想也知道婚宴上少不了一通猛灌。按理伴郎该是楚平的亲戚或者朋友,可考虑到伴郎人选为新郎保驾护航的能力,最终两家人还是选定了久居部队的林家栋,显然是准备拿他当个酒桶使了。
    林家栋天生就不是替别人操心的人,所以林家延虽然不是伴郎,答应抵达的时间却比伴郎早得多。作为新娘这边的全权代表,他一大早就要去楚家晃一圈,然后比迎亲车队提前一个小时赶到陈家去,提醒新娘抓紧时间梳妆打扮。于是婚礼当天一早,郑予北眼睛还没睁开呢,林家延有些上火的声音就在他枕边炸开了。
    “……林家栋你知不知道轻重缓急啊,什么叫找不到黑皮鞋了,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那边听上去也愤怒得很:“今天又不是我结婚,我干嘛要昨天就开始准备鞋子?!”
    林家延本来正在系领带,后来气得把领带一甩,啪的一声打在被子上,把无辜的郑予北惊得差点一跃而起:“你总共不就一个姐姐么,她结婚你不能上点心啊!你……你要是实在找不到,爸妈的储藏室里好像还有一双我的黑皮鞋吧,你拿出来穿就是了。”
    林家栋不服气地嘟囔了几声,毕竟还是理亏,应了句“知道了”就打算挂了。
    “……喂,先别挂!你找点鞋油把那鞋擦一擦再穿,否则向晚姐真能活活掐死你!”
    林家栋真的火大了,对着话筒一声大吼,手机立刻发挥了喇叭的功效:“是!”
    郑予北刚刚才被领带抽过,这会儿被子上又砸下来一个手机,于是无论如何是躺不住了,只好慢吞吞地坐起来:“家延……这才几点啊……”
    大衣橱的穿衣镜里映出林家延挺拔的身形,一套铁灰西装穿得四平八稳,兼之目光温和,神情宁定,令人看上一眼立刻就能安下心来。郑予北本来还在不情不愿地揉眼睛,看到他浑身上下打点完毕的样子,居然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们的向晚姐会在筹备婚礼的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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