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懂了听懂了。”梁齐因牵着她的手,笑得很不值钱,“钦差什么时候回京,我便什么时候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季时傿忽然觉得如果梁齐因身后有条尾巴的话,大概都能摇成花了,不免忍俊不禁,但她面上却故作嫌弃地歪过头,“你别那么笑。”
    “啊?”
    “太傻了!像是别人给个糖就会跟着走的那种憨货。”
    梁齐因听着却不见恼,“那也得是你我才跟着走啊,别人不行。”
    季时傿哑然失笑,“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夸你?”
    梁齐因露出一副期待的神情。
    季时傿拍拍他的脸,“行了啊,少跟我卖乖,我看这天色,老罗估计已经安排好了,咱们也回去吧。”
    “好吧。”
    西北的将士们虽说性格豪迈,不拘小节,但也不会真的拉着京城的钦差喝得酩酊大醉,有品级的武将一一露面之后,随意碰了两杯酒,便各自客套完散去。
    季时傿身为将帅有自己的营帐,再者男女有别,不需要和其他人共处一室,但梁齐因与旁人不同,诚如季时傿所言,他是家属,可以光明正大地赖在帅帐。
    他走进去时被罗笠瞧见,罗笠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为人粗犷,喝多了酒甚至敢和皇帝拜把子,见状眉头一皱,骂道:“那小崽子往哪儿走呢?”
    “诶,老罗——”
    谢丹臣怕他发酒疯,眼疾手快地拦住他,“你这架势要干嘛呢?”
    罗笠指了指前头,“你没看到今儿来的那小白脸钻帅帐里去了吗?”
    “什么小白脸……我都问过了,那位就是和大帅有婚约的人,他不住那儿住哪儿?”
    “哦——”
    罗笠恍然大悟,“原来那是咱大帅的姘头啊。”
    谢丹臣:“……你要是被揍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诶这么说。”罗笠不以为然,一把压下他的肩膀,继续口不择言道:“原来大帅喜欢那样的。”
    谢丹臣下意识道:“哪样的?”
    罗笠很不客气地歪了歪身子,“长得倒挺俊,不过好像一拳就会被打飞。”
    说罢压低声音,“该不会是大帅强抢民男吧?”
    “……”
    “霸王硬上弓?”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不是真的弱不禁风,说不定能一拳把你打飞,走走走!”
    ,
    谢丹臣怕他再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连忙捂住罗笠的嘴把他拖走了。
    帅帐周围又陷入宁静,昏黄的灯光打在帘子上,烛影跳动,此刻没有外人在,梁齐因便试探着黏到季时傿身边。
    “干嘛?”
    梁齐因不答,只是抱抱她,将她揽进斗篷里,他太高了,季时傿挨着他时只有脑门露在外面,得把斗篷上的鸭绒毛往下压压才能探出头。
    梁齐因先是亲亲她的鬓角,过了会儿又忍不住低头吻她,再用牙尖磨她的唇珠。
    季时傿被腻歪得不行,推开他,“别咬,不然我明天怎么出去见人。”
    梁齐因不好意思地埋头在她颈肩,半晌忽然道:“阿傿,你瘦了。”
    “有吗?”
    季时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没吧。”
    “我摸得出来。”
    梁齐因跨下嘴角,“你在西北肯定没听我的话好好吃饭,我让你多穿衣你也没有。”
    季时傿心虚地刮了刮鼻尖,嘴硬道:“瞎说,我每顿两大碗,我只不过是今天热,我才穿得少。”
    “阿傿,你知道吗,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有一个小动作。”
    “什、什么?”
    梁齐因学她刚才一样摸了摸鼻子。
    季时傿语塞道:“……你观察得真细致。”
    “我在京城听说了潭城被围困的事情,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受伤?”
    季时傿飞快道:“没啊。”
    说罢又下意识地想抬手,季时傿察觉后堪堪止住,尴尬地觑了梁齐因一眼。
    憋了半天终于败下阵,“好吧,有,但就一点,几天就好了,根本就啊——”
    话说到一半,梁齐因忽然弯下腰在她小腿上按了按,季时傿疼得双腿一弯,被梁齐因及时捞起来。
    “给我看看。”
    季时傿不依,“我说了我没事,你就非得……”
    “别动!”
    梁齐因伸手按住她的腿,神情冷峻,季时傿怵了一下,不敢再狡辩,只好任他将自己的裤脚捞上去。
    里面裹了厚厚一层绷带,中间夹着固定骨头的木板,有血迹渗出来,都不用拆开看就知道里面是怎样触目惊心的景象。
    梁齐因喉间一紧,张了张嘴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季时傿低下头,见他眼眶开始发红,目光晃颤,就知道他肯定又想到前世的事情了,连忙伸手将他拉起来,轻声道:“就是看着吓人,其实只是破了块皮而已。”
    “只是皮肉伤用得着上木板吗?”
    季时傿抿紧唇,声音低缓,“没事,军医已经看过了,我不疼。”
    梁齐因笑也笑不出来,“你真当我傻吗。”
    “伤成这样也不知道注意,你现在是年轻,可若再大个十几二十岁,你的这双腿就废了知道吗?”
    同样的话军医也跟她说过,季时傿别开目光,“哪有那么夸张啊,我现在照样能活蹦乱跳。”
    “那以后呢。”梁齐因缓慢道:“我不能时刻待在你身边。”
    说完又突然站起身,季时傿脱口而出道:
    “你干嘛去?”
    “我去给你弄盆热水来,敷敷脚踝,肿得太厉害了。”
    季时傿松了一口气,摆摆手。
    待他离开后又不由自主开始想象,梁齐因人生地不熟地要怎样去找热水,军营里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说着西北话,他站在中间又突兀又好笑。
    季时傿越想越觉得好玩,其实没什么意思,说出来别人都会觉得奇怪,但可能恋人间无论对方做什么,落在自己眼里就是不一样,或许只要看到这个人就会很开心,毫无缘由的。
    过了会儿梁齐因终于掀开帘子回来,他将斗篷解下挂在一边,扎起长长的衣袖在季时傿脚边蹲下,小心翼翼地用浸了热水的棉布捂住她肿胀的脚踝。
    “烫吗?”
    季时傿摇摇头,“不烫,很舒服。”
    “下次若是再肿,你也这般敷一会儿,西北太冷了,血液流不通,敷了可能会舒服些。”梁齐因动作轻缓,挪了挪蹲麻了的脚,“夜里会疼得睡不着吗?”
    “还好。”
    “等什么时候没有战事了,我就将你拘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我伺候你,待你好好将这些年的伤都养好才行。”
    季时傿心里暖融融的,从被热敷的脚踝开始,暖意一寸一寸地涌过四肢百骸,万物回春,她双手撑在床铺上,“我很难伺候的,你得每天给我端茶送水,穿衣梳头,不可以松懈。”
    梁齐因顺从道:“你要我怎样都行。”
    “水还热吗?”
    “还行。”
    军营里的床铺又矮又小,不过两个人抱在一起也足够暖和了,帅帐里甚至连炭火都没有,但季时傿的腿今夜居然奇迹般地没有再疼过。
    作者有话说:
    woc啊我到底为什么越写越长啊,谁懂啊,我一开始只想写个小短篇……
    第122章 除夕
    这一年末刚打完仗, 距离年关不过几日,战士们都来不及回家过年,更何况天寒地冻的, 水陆两路都不好走,拖着拖着,大家也只能凑合着在军营里过节。
    大概老百姓们也觉得那群在边境站岗放哨的人可怜,除夕这日有许多乡亲往军营里送东西, 大家都刚经历过战争,自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 只一些素馅的饺子就已经可以说得上是人间美味。
    军营里宰了许多牛羊, 早上的时候校场上还有战士在操练, 谢丹臣跑去研究他父亲送来的那批新战备,罗笠正在训练今年刚来的一群兵。
    这些人大多都是战争中幸存的孤儿, 年纪都还小, 其实也算不上兵, 只能说是西北军营给了他们一个去处,与真的战士操练比起来显得很小儿科,看上去就有些乏善可陈。
    季时傿站在校场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喟叹道:“这群孩子刚来的时候一个个面黄肌瘦,马步都扎不好,如今这拳打得,倒挺像模像样的了。”
    很难说是欣慰还是惆怅, 毕竟原本他们可以待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国仇家恨催化出来的志气, 再大刀阔斧都显得有几分悲凉。
    小战士们练完基本功, 还要学简单的把式, 西北驻军多与北方部落作战, 惯用刀,他们学习时用的暂时是木刀,罗笠教得很简单,大多是教他们重复劈、砍等几个动作。
    季时傿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梁齐因笑吟吟道:“你会用刀吗?”
    “我?”
    梁齐因愣了一下,“会一点。”
    季时傿好整以暇地侧过身,神情玩味,“说起来,我还从未曾见过你跟别人动手呢。”
    说罢咂咂嘴,“有点想象不出来。”
    梁齐因失笑道:“怎么就想象不出来了?”
    季时傿认真思考了一下,“你看着太斯文了,遇到事情应该能和人讲道理就绝不会动粗吧。”
    梁齐因微微抬眉,“也不一定,这只是两种手段,若是以力服人更方便些,谁还愿意动嘴皮子,遇上不识趣的,那不就是对牛弹琴。”
    季时傿抱臂而立,闻言噗嗤一笑。
    须臾,她突然从旁边的架子上拔下把刀,顺手丢给梁齐因,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转头对罗笠大喊道:“老罗!过来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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