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蓝全身发抖,心慌意乱,片刻后,他突然大力地挣脱了唐天予的钳制。

    曲蓝很想转身就逃,他费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仓皇逃走的心。他往后退了两步,无意识地紧紧抓着胸前的衣物,牙齿从紧咬的下唇松开。

    “你对不起我什么,唐天予?”

    唐天予在暗夜的流光中费力地睁开双眼,他望着眼中模糊的身影,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回答:“没……保护……护……好……”

    曲蓝的眼泪差一点落了下来。

    唐天予,他没保护好曲淼。

    是的。

    不,不是的啊!

    唐天予。唐天予,是他的保镖,从他带他回曲家的第一天起,他就是他一个人的专属的保镖。

    唐天予跟着曲蓝,保护曲蓝,曲蓝从来都认为是理所当然,每个人也都认为那是理所当然。

    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曲蓝也不知道,原来在唐天予的心里,一直都想要保护另一个人,而那种想要守护一个人的心情,难道,不是因为——

    喜欢吗。

    在喝醉了酒之后,心心念念的不是其他,而是因为没有保护好曲淼而泛滥出深深的愧疚,这种愧疚也许在唐天予的心里已埋藏了很久,就像他喜欢曲淼也许也已经很久。

    这是他隐忍不说的秘密,可终究,这秘密在他喝醉之后凝结成刀,一把挥出,在曲蓝心里划开一道伤口,喷涌出无尽的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他才知道他的这个秘密。

    唐天予,如果我早一点知道,哪怕只是一年,两年,我依旧会送你去曲淼身边,我绝不会束缚你去选择你想要的选择。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已经迟了啊!

    曲蓝抓紧心脏,两行滚烫的泪灼烧了他的双眼,他矛盾的、惶恐的、痛得茫然无措的内心。

    这一年曲淼出了不少事,唐天予一定很想竭尽全力保护他不受伤害。

    是谁阻挠了他?

    曲蓝哽咽着想,一直以来,他以为给了唐天予一个生存的地方,给了他一个可以归去的港湾,但这些,却是自己的自以为是。这些并不是唐天予真心想要的。

    而自己这么多年的感情呢?

    唐天予看着他的时候,是不是只是在透过他看着曲淼?

    他对唐天予来说,只是曲淼的替身吗?或者,连替身都算不上?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继而,门外传来一道女声:“大少爷,醒酒汤来了。”

    曲蓝擦了一把脸,他的内心在外来的声音里很快恢复了不少的平静,他回过头,朝着门口:“端起来。”

    门打开,外边的人顿时陷入了满屋子的昏暗,她顿了一下,曲蓝说:“别开灯,端进来放着。”

    他声色平稳,但带着平时鲜有的冷漠与威慑力,女佣不知发生了什么,赶紧把醒酒汤端过来,放在床边的矮柜上,一个字不敢多说便退了出去。

    曲蓝在床边如同一道不动的影子,足足站了一分钟他才打开床头的壁灯。唐天予已经恢复了安静,他的酒品其实很好,曲蓝想,若不是他真的对曲淼执念过深,他喝醉后应该就是这样无声无息的,乖得像一只睡着的大狗。

    可惜,这只狗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却不知道对方的心一直都有主。养了这么多年,它懂得报恩,却终究还向往着别的身侧。

    曲蓝又往唐天予脑袋里塞了一个枕头:“喝点醒酒汤。”他把闭着双眼的唐天予摇了几把,唐天予迷迷糊糊地睁开醉眼,望了他半晌,微微冲他一笑。

    可这笑并不是给他的。

    曲蓝偏过脸不去看,他俯身给唐天予调整了一下姿势,而后转身端起碗,坐在床头喂唐天予吃醒酒汤。

    吃了半碗,嘴角边都是汤汁,曲蓝面无表情地用湿纸巾给唐天予擦嘴,慢慢的,一只手握在了他的手腕上。

    “少、少爷?”

    在淡橘色的灯下,英俊的保镖因酒意而双颊酡红,他的眼神依旧有好几分涣散,但开始努力地辨识眼前的人,而不再冲着曲蓝喊“曲淼”。

    曲蓝的心脏一紧,他抽回手,一下站了起来。

    “你睡吧。”他说。他突然很不想再看到这张脸了。他恨不得从没认识过唐天予,早知道喜欢终究会伤人,不如从来不相识。

    曲蓝转身就走,但唐天予再一次抓住了他。

    “别走……”

    曲蓝背对着唐天予,他紧紧抓着手里的碗,生平第一次觉得唐天予是这么混蛋!他愤怒地转回去,低吼道:“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唐天予!”

    唐天予没料到他会生气,像孩子似的愣住了,那迷蒙的眼神是那么无辜,就像他从没当着他的面叫出别人的名字,就像他从来不知道对方喜欢自己,他只是茫然,他张着嘴,望着曲蓝,仿佛过了很久,他嘴里吐出了第一个字:“曲……”

    曲蓝死死地盯着唐天予,他的眼底只有愤怒和绝望,他已经不意外自己会听到什么了。因为唐天予从来不会叫他的名字,唐天予只会叫他“少爷”“大少爷”。

    在他感到窒息的一刻,他听到唐天予喊出了第二个字。

    “蓝。”

    曲蓝顿时懵了。

    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唐天予喝了醒酒汤,唐天予已经能认出他来,所以他能叫出他的名字有什么奇怪。他那么坚定地认为他是曲蓝,只是因为他醉得不再那么厉害。

    而唐天予有什么错呢。曲蓝想。唐天予和自己一样,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不会有结果的人,唐天予也从来没刻意地做出任何暧昧的事情,他只是在尽他的职责,保护他关心他,唐天予该做的都已经做到了,而且从来就做得很好。

    曲蓝的心又软了一些,可是越这样,他越发痛恨矛盾不堪的自己。

    “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睡。”他咬着牙,眼角又有泪要滚落。

    就这样吧。

    唐天予。我会给你自由,也放我自己自由。这么多年了,原来我们在彼此身边,不过是互相束缚和折磨。

    那海阔天空,或许我们总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归宿。

    唐天予抓着曲蓝的衣角,抓得很紧。曲蓝放了碗,低下头,一根一根掰开男人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

    唐天予在灯下盯着他,突然像一只苏醒的野兽,不再听话温柔,“你要去哪里?”他定定地问曲蓝,他的半边脸上打着一片阴影,散发着冷酷而隐秘的凌厉。

    “回我自己房间。”

    曲蓝终于扯开唐天予最后一根手指,在唐天予逼迫的目光中,他的脊背上突然升起一阵说不出的寒意。那寒意如同自我保护的条件反射,驱使曲蓝转身就逃。

    但他的腰上一紧,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碰”的一声,他被人压倒在了床上。

    野狗的灵魂,从唐天予的身体中苏醒了,在曲蓝的心流着血的夜晚被酒精释放。

    他的目光在暗淡的光里咬紧了曲蓝,脱掉忠犬的外衣,变回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他只是露出狩猎的眼神,就令人惊恐,浑身发毛。

    “唐天予!”曲蓝很快在眩晕中反应过来,他大叫一声,期望能唤醒唐天予的神志。可是唐天予按着他,他从唐天予的眼神里只看到了让他害怕的深沉与凶戾。

    他疯狂地挣扎起来。

    这是一个极深极寒的夏夜。

    曲蓝趴在床上,咬着床单。

    背上的人已经没了动静。

    在半途的时候,唐天予在酒意里沉沉地睡了过去。身体的疼痛扯动曲蓝的心脏,他觉得这一晚就像在看别人的故事,可是痛彻心扉的人却是自己。他浑身狼狈,他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他不再害怕,不再痛恨,他的眼睛里只剩下决绝的冷光。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这,竟就是他们的最后。

    这,就该是他们的最后。

    曲蓝在床上趴了很久,很久后,他冷冷地把覆在背上的男人推开,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毫不理会,翻身下床,找到自己的裤子穿上,整理了衣服,光着脚,一刻也不想多留。于是忍受着身心的疼痛,冷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平时很少有人住的房间。

    唐天予在一阵雨声中醒来。他一下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表,迅速挺身而起。陌生的宿醉感让他的头一阵阵地作痛,当他急着找衣服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床上床下那一片异样的狼藉。

    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突然之间,一些断片的情形回归于大脑。

    唐天予的心脏狂乱地跳了起来。

    他做了什么?那都是梦吗?他使劲地捶了几把脑袋,飞快地找了衣服套上。

    那不是做梦。

    虽然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了,但他最后做的那些……不是做梦。他做了!他怎么能对曲蓝做那种事!!

    唐天予拉开门,抓着外边的佣人:“大少爷呢?”现在已经快中午,如果昨晚曲蓝被他弄得受了伤,现在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大少爷一早就离开了。”那名佣人就站在房门外,被唐天予抓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大少爷吩咐我等你起来之后就让你去找李管家。”

    唐天予一顿,微微皱起眉头:“找李管家?”曲蓝叫他去找李叔,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你快去吧。”对方说。

    唐天予的心里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他有没有说找李管家是为什么?”

    对方摇摇头:“大少爷就吩咐了这么一句,你自己去了就知道了。我先去干活啦。”

    唐天予这才松了手,说了声“谢谢”。

    外边一片哗啦啦的雨声,他走到楼道旁,朝窗外看了看,不安的心跳越发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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