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远兄分析得不错,此人不在并州,青州和幽州,而就在这冀州邺城里!”田丰又扶了扶胡须,笑望着对面说道。
    “哦?那会是谁?武将?”
    “唉,子远兄,你忘了袁公如今的夫人乃是......”
    “啊!我知道了,你是说袁尚他亲娘刘氏?”
    田丰点了点头,笑道:“你啊!亏你还故意装作对女人很在意的样子!竟然连这个都猜不对?”“元皓兄这是什么话,我许子远感兴趣的女人要么是那如花似玉的桃李之年黄花闺女,要么是那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场中能手。像刘夫人那种人老珠黄的破烂货,
    谁会......”
    田丰咳了两声,提醒的打断道:“子远兄,祸从口出!”
    “怕什么,反正都说了这么老多了,也不在乎这么一句吧,何况说的还是实话!对了你继续说,然后呢!”许攸似是满不在乎的淡然道。
    “然后你也看到了,今日袁公借着我儿袁天下对着逢纪发难,就是这个意思。”田丰放下了摸着胡须的手,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酒。
    “你是说,袁公已经隐隐觉察出来党争的意思了?”“不是我说,你自己不也看明白了么!袁公其实已然猜出来我儿的案子就是袁尚一党做的了,今日他当着我们六人的面这么做,其一便是为了敲打审配和逢纪,其
    二也是要告诉我他的态度,其三是要警告我们所有人,身为他的谋士,便不要僭[jian]越本分,做那出格的事。”
    “明白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做?”许攸也给自己满了一杯,望向田丰问道。“不怕告诉你,虽然今日袁公并没有偏袒任何一方,但袁公疼爱小儿子袁尚也是不争的事实。更何况身边还有刘氏在一旁撺掇着。你该知道,我田元皓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而且你也该知道对于一个君王而言,如果立幼不立长,那会意味着什么!”田丰这时候忽地拿起刚才盛满酒的酒杯,举向对面:“所以,我需要你在并
    州做一些舆论导向!”
    “好,我许子远信你!”许攸说罢,便也扬起手中的酒杯,面朝田丰道。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仰头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今日是七月十五,一大清早,天还未亮,便有一行三人从悦来客栈坐着马车继续向北而行了。只是那身后,出现着两道倩丽清瘦的身影,久久注视着那一辆马车
    ,直到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马车里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卷起了车帘,此刻正目视着前方,他不忍心回望身后,他怕下一眼望去,便再也舍不得身后那两个心爱的女人,因而眼角间似乎隐忍
    着泪滴。少年身旁是一个容貌秀美,一袭黑衣长裙的少女。这一次少女没有带着那遮住自己美貌容颜的斗笠,而是就那样无瑕的坐在少年身旁。只见她轻轻地伸出右手,缓缓地揽住了身旁男子的腰肢,她知道此时此刻身旁的男人一定是万般的不舍,但她还知道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在此间多做停留。因为他不止是自己心仪爱慕的少年俊秀,也是自己现在一心一意追随的英雄豪杰,在外公眼中,更是这个遑遑世道的救世主,袁天下!作为他的女人,柳盈盈很清楚的明白,不但身边自己的男人责任重大,她自己的责任也并不轻,她辅佐的男人今后一定会屹立在这乱世之巅,而她有这份责任在一旁督促他呵护他直至功成。于是,柳盈盈把头轻轻的
    枕在男人的怀里,左手也轻轻的附着在男人的左手之上,缓缓地轻声长叹:“袁郎,身子要紧!”袁天下慢慢回转神来,强颜欢笑的道:“放心吧,盈盈。”然后微垂着头,眼框竟是有些许湿润:“我有时候都不觉得我多么特别,甚至于说是什么救世主。我觉
    得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我的心愿是和我心爱的女人在一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里过着举世无争、太平长安的安乐日子就很满足了!”柳盈盈感受着袁天下温暖的胸膛,耳边是袁天下有些哽噎的喟叹,不禁把袁天下抱的更紧了些:“袁郎,我也希望和你、和姐妹们一同生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的地方,每日种种菜理理花,感受着日出日落,与你与姐妹们一同嬉戏,享受着快乐的日子。但,在这个乱世里,这种理想中的地方我们何处去寻?”柳盈盈将头深埋进袁天下的臂弯,呢喃道:“更何况我们这一路过来,也碰到过不少无家可归的人,你看着他们穷困潦倒的日子,看着那些无辜的小孩子那渴求的哀怜眼神,不动恻
    隐之心么?哪怕是你给了钱了,但是有那么多人呢,给的过来么?”袁天下反手搂着怀中伊人,喟然道:“盈盈,你说的这些,我懂!太平日子人人都想过,即便我们想过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但......”袁天下忽的抬头望望渐渐破晓的帘外,已是淡青色的天空,东边的日头刚刚探出帽儿来,有些晕红的天边显得生机勃勃,到口的那句“谁又能在这个乱世刀光,人命惶惶的现实中置身事外呢?”
    忽地就溃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我一定会履行好我的责任,拾起我应有的担当,给着个乱世带来一线光明。”便应声而出。柳盈盈忽地也是感受到袁天下的变化,抬头看向男人,却在男人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一丝曙光,心中不免很是激动,半起身裹进袁天下的怀里,也随
    着望向天边。这时候,天边几颗淡白色的残星也渐渐隐去,大地也慢慢不再朦朦胧胧,银灰色的轻纱既去,赤红的日头正缓缓地升上来,天边第一缕光辉于是洒了下来。映在
    两人的脸上,顿时就像两只熟透了的大苹果。当然,如果算上本就皮肤黝红的驾车侍从张三斤的话,两嫩一老三个苹果就这样活生生出现了!
    这时候,马车将将出得无极县北门。袁天下望着远方的郁郁葱葱,一扫刚才的阴霾,心底顿生豪气,竟是站起身来。右手扶着赶车的张三斤右膀子,左手一揽也随之起身的柳盈盈细嫩腰肢,仰天长
    啸。
    殊不知,天上某一处云彩之后忽地有一道金光闪过,似是瞥了眼下方天地,继而又隐匿去了。
    ......
    天刚蒙蒙亮,邺县府衙便是有所动作。衙差们不情不愿的早早便起了身,此刻便都围在府衙大厅里窃窃私语。被围的是一个精瘦的中年衙役,年月四、五旬左右,右边脸上还有一颗豆大的痦子,正佝偻着背,慢吞吞地道:“看见没,这叫恶人有恶报!迟早会有人收拾这个
    姓刘的狗东西!”
    一旁有年轻衙役突的起哄道:“诶,我说老赵头儿,平日怎么不见你对这那刘闯这般说啊!”
    身旁立时便又几个衙差点头附道:“是呀!”其中一个眼角还挂着眼屎的,正自揉着眼睛戏虐的道:“对啊,老赵头儿,说说呗!”那精瘦佝偻的中年衙役,面色忽的一沉,一连指着刚才出声的几个年轻人,斥道:“你们娃娃懂个球,你们才来多久!老子赵无声呆从上一任方县令倒台直到现在为止,在这儿都他娘的有十几载了。老子走过的路,比你们一帮兔崽子吃的盐都多。我若之前就骂那姓刘的狗官,我这饭碗儿丢了是小。我家那八十岁的老母亲
    ,还有我那嗷嗷待哺的小儿子,可不早就没吃的饿死球了!”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布条,拿出来佯装要抽打那几个闲嘴的小年轻。“别别别,赵老,我们错了,还不成么!您老啊,消消气!”一个长得猴精猴精的白面书生模样的年轻衙役接口道,眼珠子溜溜的转着,又道:“赵老儿,你是老人儿了!既然您这么恨他,那您说这姓刘的除了肆意克扣我们的钱粮之外,还做了哪些个缺德的事儿啊!听说此次袁功曹的案子胡乱瞎判,还有之前漳河那边祭
    献河伯的事都与那姓刘的脱不开干系,那袁将军这才一怒之下,数罪并罚,立时处死,这都没等到秋后呢!”“嗬哟!小娃娃懂得挺多啊!”那精瘦佝偻的中年衙役嘿嘿一笑,方才道:“你们那,是不知道,他除了那些个昏庸破败以外,还有个事呢!那姓刘的是在方明倒
    台之后啊,从上面啊,买的官儿。距今我想想啊,怎么着也得有个四年多了!”
    “什么!买来的!怎么可能!不是听说严禁买官卖官么!”那个白面书生般的年轻衙役又道。“呔!这你们可不知道了吧!”佝偻的衙役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痦子,又笑道:“说你们一帮兔崽子嫩吧,一个个的还不信。我可是听说当年那刘闯,买这个县
    令可是花费不少呢!”
    “能有多少呢!”又小年轻接着问道。“这个......”佝偻的中年衙役竟是右手手指捏在一起,看他一开始还只是右手,后来干脆左右右手其上阵了,手指晃动片刻,方才道:“刚刚老子掐指一算呐,足足
    有个两百万钱!”
    “什么!竟然这么老多!”提问的那个小年轻猛然惊道。“那可不,这还是后来的价格,已经是低了很多了!你要知道这个事儿吧,如果老子没记错的话,该是十七年前,也就是光和元年(公元178年)就开始卖了!那时候一个县令可是要四百万钱!后来还涨过一段时间,一度涨到五六百万钱呢!直到前些年才慢慢回落,后来就明令禁止买官卖官了!”赵无声一边洋洋洒洒的说
    道,一边还抚摸自己的那颗豆大的痦子。
    这时候,那个长得猴精猴精的白面书生模样的年轻衙役又道:“赵老,您说的可是真的么!”“切,你当我胡编乱造的啊,老子可没那个闲情逸致!”赵无声瞥了瞥刚才说话的小年轻,有些摇头的又道:“人老了,但总归有些事还是没忘的。不过有些话,
    你们听便听了,可别在别处乱去嚼舌头儿根子,不然让老子知道,非要削的你们哭爹喊娘不可!”
    于是有年轻人道:“知道了,赵老!不会乱说的!”
    赵无声哈哈一笑,转去别处了。这时候,有衙役来报,冀州主薄逢纪逢大人来了。于是众衙役忙站好位置,排成了间隔的两列,总算不再是拖拖拉拉无精打采的模样,毕竟,这个官可不是一般
    的大,这可比县老爷大了不是一点半点啊!殊不知,刚刚连续问话的那个面相白净的书生模样的年轻衙役此时已经趁着乱偷偷的溜走了。过了片刻,果然如报所言,那个大官终于来了。只见逢纪一袭土色的旧袍,与半月之前来此的时候竟然穿的是一模一样,还是那一身。有眼尖的衙役,自也是认
    了出来,这个大人,不就是前阵子和老爷刘闯一起办案的那个大官么!不过如今刘老爷......只见逢纪微微笑着,在厅中坐住,便开口询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我逢纪此来,便是来监斩你们前任县老爷刘闯的。你们也知道,这才是七月,所以行刑的话
    也就没那么多规矩。午时三刻,地点嘛......”逢纪这时候向场中望了一圈,方才又道:“就定在漳河北岸,西门豹祠堂南向的那片空地!”
    众衙役一听,皆道:“诺!大人!”逢纪看了众衙役的表情,心下还算松了口气,没有闹事的最好了,赶紧处理完了,也算了结这么一桩子破事!正在愣愣出神,耳边忽地听到右首有人问道:“那个
    ,逢大人,我们啥时候去提审人犯?”“嗯?”逢纪皱了皱眉,恍然大悟道:“对对对,提审倒是不必了,现在是牟时一刻(清晨五点半),你们如果有谁饿的话,可以先去吃个早饭。我们辰时两刻便在这里集合,然后把人犯提出来压入囚车就可以了!记得啊,辰时三刻便从这里出发!”顿了顿,立马接口又道:“对了,你们也该知道你们的前任王县丞如今也
    下了大狱吧!至于谁会来赴任,到时候自会有通知!”
    众衙役闻言,又齐齐道了一声:“诺。”便各自散去了。顷刻之间,便只剩下逢纪自己一人留在这大厅之中。逢纪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笑着摇头叹道:“刘闯啊刘闯,不是我说你,上次来我便把你当做替罪羊了!可你还傻不楞当的自己撞了进去!”眼望着厅外好一会儿,方才又徐徐笑道:“不过嘛,这个事还真不能怪我,毕竟你不是自己也干过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么!我逢纪不找你,还能找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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