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的时间如同白马过隙,一晃眼的工夫便过去了,等再想去追逐回去的时候,却已是没了机会,只能追悔莫及。其实这也只是他袁天下在曾是二哥袁熙的书房中独自喟叹罢了,之前数次来到此地,自己都是以客的身份,而如今自己却成了这里的主人,这种感觉是不能用常语来形容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何况二哥袁
    熙就目前来说对自己可并没什么坏心思。袁天下轻轻抚摸着书房的书架,还有那檀木的长几,不由得轻笑道:“搬过来也好,这两日下来,新管家安婆婆已经府里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庭院里也都是一尘不染的,着实很是辛苦。”而太守府经过了两日前劫狱事件的人心惶惶,到如今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景象,更何况今日牟时自己也从别院搬了进来,大家喜庆
    起来也是正常。满园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这不,前脚也才刚送走那些地方上的官员。有的是之前二哥袁熙的心腹,譬如涿郡的别驾龚老先生,涿郡功曹马老先生,涿县的一县之首刘县令,还有郡丞焦触的副手王县尉等等;还有的是各怀鬼胎但也是不能或缺职位上的大大小小官员数十人;还有的竟是从临县,郡内属国赶来的行政官员共计十七人,礼物倒是送的也不在少数。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自己曾经的顶头上司广阳郡蓟县县令也托人送了一份贺礼过来,还夹带这一封书信,信上除了对自己的那些个若有若无的功勋溜须拍马之外,便是对自己上任涿郡太守深表祝贺,结尾竟然还附带上了一句:礼轻情意重,千里送狐裘。袁天下颇为好奇,于是便令人将五尺长的礼箱抬回书
    房,也就刚才那么一会儿,打开来一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哈哈大笑起来。这老官太会做人了,箱子里还真是一件上好质地的白色狐裘!都说换任如变天,小到县、乡,大到州、郡或是皇城三公六部,此刻的自己真的是完全体会到了。好在还有自己的只交好友,也是一同为官的涿郡主薄刘渊,涿
    郡督邮卢毓在帮衬着与场中一众官员喝酒作陪,只怕这换宅之举也许就折在自己手上了。此刻好不容易可以静下心来,仔细回想一下今日所发生的事。今日入宅,除了府上的人知晓以外,其实外人并不知晓,可如今本地的官员道贺也就罢了,临近属国和县乡为何还能这么准时的掐着点而来?尤其是自己的前任上司蓟县的龚县令,这时候也要来凑上一脚,不会只是图个热闹这么简单的吧!而且保不齐府里头
    或许有各方势力的内应也说不定,不然这才仅仅几日的时间,我这今日入宅的消息便传遍了大地?再仔细看看他们送来的这些个贺礼,死的活的样样都有,什么东海夜明珠、渭水百年老鳖,长白山老山参、辽东麝香、西域葡萄酒和夜光杯,对了还有那个蓟县
    龚县令送来的那件珍惜狐裘等等等等,简直可以称作珠光宝气,令人目不暇接。袁天下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说来也巧,半年前这里也曾是两军交战的战场,百姓流离失所,民生载道。若不是袁熙前来整治一番,这才得意恢复了以往。可是这些个官员手中,为何却如此出手阔绰?我这才区区一个涿郡太守,底下的这些个人便送了我这么许多,若是一州的州牧岂不是比我这还要多个几十
    倍?”眼见这满屋子的玲琅满目的贺礼,袁天下不由得咂了咂舌,除去袁熙手里的那几个心腹,还有刘渊和卢毓之外,其余的官员多少都有些向自己行贿的意思。这些毛笔、象棋之类的小礼物也就算了,那些稀世的珠宝玉石,名贵的中草药等等,眼前这些个值钱的东西若是拿来专门救济贫苦百姓,岂不是能够应付上千流民月
    余的口粮了?这些个官,欺上瞒下也就罢了,要是往日我袁天下也不会予以追究,不过正逢新官上任,是时候找一批败类杀鸡儆猴了。想到此间,袁天下不由得拍了拍手,却是鸳鸯这丫头推门进来了:“公子,有何吩咐?”声音清脆悦耳,颇为好听!如今袁天下可不像袁熙当年身边随时随地都有亲卫而来,不过袁天下并不在意,有鸳鸯这么个乖巧伶俐的丫头,自是也再好不过了。更何况与其对着这些丑陋的男人,还不如每天逗逗身边的这个小美女岂不
    快哉。尤其是每次袁天下见到鸳鸯那红扑扑小脸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想念起小环来。“是这样,晌午间的贺礼清单,你都有记下来的吧?你稍后把账本拿来,还有叫人通知一下卢府的卢毓来我这而一趟,对了,他才走不远,此时叫人追去,应该还
    来得及,省的这么老远的来回跑了就!”袁天下对着鸳鸯徐徐一笑,面带和煦的说道。
    “诺,鸳鸯这就去办!”鸳鸯压低了身子,拱手退门而去、不到盏茶时间,鸳鸯便又回来了,不但手里捧着一卷竹简,同时她还安排了人手去拦截涿郡督邮卢毓。袁天下接过竹简,把它平摊在桌上,一样一样和鸳鸯在书房里照着实物对起来。一共是四十二件名贵的东西,预估的总价值也列在末尾处,总共价值三十一万八千三百钱整,平均算下来每件东西大约都超过了五千钱,其中像东海夜明珠等等更是旷世稀有的宝物,价值上万。真可谓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竟是价值这
    么老多,若是战乱时期,这些东西能救多少人的性命?看来,自己的这三把火更是要放上一放的了!
    正当袁天下仍在气愤填膺的自言自语的时候,鸳鸯再次推门而入,出口提醒道:“公子,公子?内什么,卢大人已经进府了!”袁天下这才缓过神来,一屁股从礼箱上坐了起来,胡乱拍了拍褶皱的衣角裙摆,鸳鸯嘻嘻一笑,赶忙奔了过来,用白嫩细致的小手拍了又拍,抚了又抚,终于算
    是平了些。
    袁天下正准备言谢的时候,门外卢毓已然推门而入:‘’袁大人,下官卢毓奉命前来,不知大人所为何事!”
    “快快快,正等你呢,卢老弟!”袁天下对身旁的鸳鸯点点头,小丫头便朝着两人行了一礼,出门去了。卢毓眼见着满屋子的金银玉器,珍惜宝物,不由也是一惊,惊诧的问道:“莫非这些都是那些人送过来的?”他当时,只顾着听主薄刘渊的话,帮太守陪酒去了,
    自是没有留意此时堆积如山的这些珍宝。他又上下打量了一遍,忍不住的叹道:“这堆东西只怕不下三十万钱了吧?”袁天下点了点头,不由得有些佩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郎,不但精于律法,而且就刚刚的估算能力,也是另袁天下大吃一惊。虽说自己叫他卢老弟,可若是等
    他侄女儿卢锦过了门,这小子可不就是自己的小叔了?他伸出一个拳头,然后又比了一个“八”字,卢毓看在眼中不禁点了点头:“三十一万八千!好家伙,假设一千流民,每人日均十文,这些钱足足可以让他们吃上
    一个月的!”“可不是么,卢老弟你想的可以说跟我想的不谋而合。”袁天下跪坐在长几内侧,先是递给卢毓一杯清茶,而后又自己端起了一杯,一边品着一边又道:“既然如
    此,老弟该是也猜到我又把你请回来的原因了吧!”
    可意料之中,卢毓愤世嫉俗的表情,袁天下没有看见,反而却见卢毓一副皱着眉头困惑的样子。不禁出言又道:“怎么了,难道不能办?”
    卢毓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抬起双眼徐徐问道:“不知太守大人准备如何处置他们?”袁天下微微一愣,这小子有些奇了怪了,看他的意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是刚刚明分也和自己一般,对这些官员的所作所为有些发指才对呀!想到此间,所
    幸随口说道:“我不准备全部处理,只需要处理几类人,杀鸡儆猴即可。”
    “哦,不知大人说的几类都是哪几类?”卢毓张口又道。
    袁天下“咳咳”了两声,有些尴尬的道:“卢老弟,此番叫你前来就是为了商讨此事的!不知老弟有何高见?”卢毓似乎也是看出了袁天下有些不快,这才把茶杯一放,正襟危坐的说道:“其实太守的意思,属下明白。无非是希望把整个涿郡官场在现阶段下继续整治一番,让大家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罢了。不过虽然说老哥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自是也可以烧,不过却是要掌握这个度。如果烧的微弱,冒几丝黑烟,便没什么效果;若是烧的太旺,却又容易烧掉涿郡根基,反而造成更大的危害,所以说烧的火候大小,便是这三把火最最重要的。这也就是刚才我既不乐观支持,也不消极反对的
    原因了。”
    袁天下点了点头,脱口赞道:“卢老弟说得有理!悉听教诲!”卢毓微微一笑,继而又道:“其实,献宝的事儿您也怪不得他们。怎么说呢,我可以先跟太守您讲一个前人的故事,您就都明白了!大约在十几年前,灵帝刘宏卖官鬻[yu]爵,当时可谓是雁过拨毛,甚至连功劳和声望如日中天的张温、段颎等人,也都是给灵帝刘宏先交足了买三公的银钱,后才登上的三公之位。在灵帝之前的多任帝王,也都先后卖过官职,可以说朝廷买官卖官,到地方上基层官员向上级官员进贡珍宝已经是屡见不鲜。其一是历史上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传统,其
    二就是害怕自己的身份地位不保,因而公子你才出登太守之位,他们便趋之若鹜的跟了过来,除了送上奇珍异宝,还为在你面前混个脸熟。不过嘛......”
    “不过什么?”袁天下问道。卢毓总算没了呆板老旧的模样,忍不住的哈哈一笑:“那个蓟县的龚县令,也就是老哥您之前的上司,他给您送的这份贺礼,属下就分析不出来了!”卢毓笑罢,
    还不忘冲着袁天下眨了眨眼,看来还是有小孩心性,只是平日里装模作样惯了,才像个小大人儿罢了。
    袁天下咳了两声,佯装不知继续问道:“还望老弟提提建议!”卢毓这才又收住了笑,正色道:“刚才属下问您准备如何处置他们,便是猜到了老哥你肯定也不会一竿子把他们全部打死。既然您后面也说了仅仅是为了杀鸡儆猴,那么我认为县及县以下的官员找两个特别能搜刮民脂民膏的,总饱私囊的,级别在县令及以上的官员找一个不为事事,游手好闲的庸才或是勾结其他势力之人,查实了直接秋后问斩即可!这样既能起到震慑基层官员的作用,也能另那些县以上的高官噤若寒蝉,知道哪些东西该做,哪些东西不能碰!还有,更为关键的是,虽然说公子您与前太守袁熙称兄道弟,可是一旦您身居高位,而您甫一上位,便大动干戈,这可能会影响到你们二人之间的情谊,因而其实最一开始,属下
    是不建议您这么快就放这三把火的!”袁天下点点头,上下打量了卢毓一番,不但卢毓可以从他们的角度做了一番理性的分析,而且提出的这个方案,和自己心中所想的方案大致相同,可以说有过之
    而无不及,不由得打从心里高兴。甚至还为自己想到了袁熙这一点,有如此的助力,何愁涿郡治理不好呢?
    想到此处,袁天下不由得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向卢毓敬去:“那这件事可就全权拜托卢老弟了!”
    卢毓竟是嘿嘿一笑,一改往日深沉的脸色回答道:“绝不辱命!”声音稚嫩,却又充满朝气。
    两人相视一笑,一齐举杯相饮。此番出手乃是他袁天下第一次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今后如何,就且看我袁天下如何拨云弄雾,劈山填水,吟汉风流无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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