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是啥条件啊,农村户口,别拎不清,农村人家嫁到城里能嫁多好的人家?你能嫁到陆家,那实属高攀!”
    ……
    “吵什么,吵什么!有你们什么事?我的事轮得到你们来管吗?我就是不嫁!爹,娘,我不嫁!”月铃兰眼眶都红了。
    “爹,娘,刚才大家说的你们也听到了,那个陆珩可是铁路工人,工资待遇那么好,他凭啥要找个农村媳妇?我这些年一直想嫁到城里,托了多少媒婆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不就是因为城里人条件好的都不愿意娶乡下的吗?陆家那么爽快答应,你们就没想过他们家指定有什么问题?”
    “那你也……”
    “爹你听我说完!”月铃兰打断了月老二。
    “爹,娘,我之前答应,是因为不了解陆家的情况,你们是不知道,那个陆珩,他娘凶得很,他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脑子都不太正常,成日神经兮兮的,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他们那胡同里的,人人都躲着他们一家,我要真嫁到他们家,指不定骨头都不剩了,那陆家真不是一户好人家!李媒婆有没有良心!”
    “你说什么呢,你胡说什么呢 ?”李媒婆跑了过来。
    她就是给月铃兰和陆珩说媒的媒婆,听说月铃兰在这里闹退婚,才找过来的。
    “铃兰,你这门亲事是我去说的,现在没来由的退婚,还在这里瞎说,这不是败坏我李媒婆的名声吗?我和那姜媒婆可不一样,姜媒婆最喜欢给那些个歪瓜裂枣,或者条件不好病的穷的弱的说亲,这样说成了别人都会感激涕零。
    我可不一样,我说的可都是正常人家,我也不图说成了人家能有多感激我。我给你找的那陆珩,正儿八经的铁道工人,他娘比较凶,他四个弟弟妹妹喜欢神神叨叨,这些我当初都和你说了没隐瞒你,你自己也说没关系了不是吗?
    再说了,陆珩那两个弟弟都是‘老三届’的,下乡当知青去了,嫁过去你也见不着,我也和你说了的,我隐瞒你什么了?现在倒好,你竟然说我没良心,我要真没良心,我当初就不该费心费力给你打听城里的人家。”李媒婆叉着腰,噼里啪啦就是一大串。
    院子里的妇人们又忙着帮劝了。
    “铃兰啊,李媒婆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啊,她又没骗你,陆珩的两个弟弟下乡去了,他们咋样也碍不着你啊。”
    “陆珩那两个妹妹听说年纪还小,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不懂事也正常,你做了他们嫂子,帮着教教不就成了。”
    “你嫌陆珩他娘凶,你怎么知道别人的娘不凶的,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是个大难题,做媳妇的忍忍就是了,再说了,你一开始不是也不介意吗?”
    ……
    “那是因为我那时候不知道陆珩他娘会凶到什么程度!凶,那也不能扛着菜刀当街和人对骂啊,这要是手一滑,把人砍伤了可怎么办,她那样的就是危险份子。
    我是见不着陆珩的弟弟,可是他那两个妹妹我要是嫁过去就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了,可别拿她们年纪小说事了,他大妹,总望着天空自言自语,她二妹更可怕,会去摸别人的手说要给人算命。
    也亏得陆珩他娘凶悍,不然像他那两个妹妹,要是在咱村,早就被当成牛鬼蛇神抓起来去批·斗了!这样的人家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
    月老二家闹得不可开交,来看热闹的社员也越来越多,还惊动了生产队大队长,大队长也跟着来调解。
    大伙儿不由感叹。
    “月家这两个闺女到底咋回事啊,都因为说媒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的,月眠差点被赵铁柱轻薄了,月铃兰在这儿闹退亲。”
    “啧啧啧,竟都闹到一块去了,月家真是不安宁。”
    ……
    陆娟和王家安带着月眠过来,是想帮月眠讨个说法的,哪想到根本挤不进去。夫妻俩只好先带月眠离开,说是等月老二家那些人都散了再过来。
    喜雨生产队离喜风生产队有不短的距离,王家安夫妇也不能一天来回,加上他们担心月眠,就多请了两天假。
    月眠自三岁开始就和月老二家住在一块,他们夫妻俩来看月眠,却不方便一起住在月老二家,于是就住到闲置着的月家老宅里。
    月家老宅离月老二家也有段路,路上陆娟抓着月眠的手就是一阵心疼。
    “这些年眠眠一直在屋里给你二叔二婶编藤篮子,这手上都是茧子了,都怪舅妈,光顾着着看你瘦瘦的小脸蛋,没注意到手,我还以为月家是太穷了你才这么瘦,谁曾想他们是故意饿着你的。”
    “你放心,等你二叔家那些人散去了,舅舅舅妈肯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你们村这俩媒婆怎么都这么不靠谱的,姜媒婆给你找了个二流子,李媒婆给你堂姐找了那样一户不正常的人家,还能不能指望这些媒婆说媒了。”陆娟皱眉。
    王家安可不认同她。
    “我倒觉得李媒婆没错,那陆家人听起来确实是有些难相处,可是她给月铃兰说这个媒并没有毛病啊,月铃兰是农村户口,嫁去了城里没有粮本拿不到供应粮,城里又不能种地,那不等于白吃陆家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月铃兰说的没错,城里人好端端的凭啥娶农村姑娘啊,那个陆珩还是铁道工人,条件那么好还肯娶农村媳妇,指定有问题。
    再说了,你没听那李媒婆也承认了啊,陆珩他娘凶得很,月铃兰说陆珩他娘是会扛着菜刀到大街上和人吵架的,这种婆婆,谁做她儿媳妇谁倒霉。”
    “这说的倒是,反正以后咱眠眠嫁人,可一定不能找那种婆婆凶的,咱眠眠这么娇娇弱弱的,哪受得起。”
    夫妻俩说到这里,暗暗叹了口气,月眠要怎么办呢。
    反正她二叔和二婶家月眠肯定是不能再去的,去了那不是受苦。
    他们只请了几天假,很快就会回去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安顿好月眠啊。
    而且他们这次请假时间长,下次再想请假,指不定得等到猴年马月,往后几年都见不着月眠,还不知道要怎么惦记。
    三个人回到月家老宅,陆娟夫妇都愁眉不展的,月眠见舅舅舅妈脸上阴云密布的样子,给他们每人倒了杯水。
    “实在不行的话……”
    “眠眠,眠她舅,眠她舅娘,你们都在吧?”陆娟话没说完,就被外头一个声音打断了。
    是月老二。
    王家安“哗”一下站了起来。
    “眠她二叔来了,来得正好,我正愁找他要说法挤不进去呢,眠眠走,舅舅帮你出气!”
    王家安和陆娟带着月眠出去,才看到外头的人。
    来的不只有月老二,还有月林氏、月铃兰,以及浩浩荡荡一大群社员。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陆娟都蒙了。
    第4章 先斩后奏
    ◎陆家答应娶月眠◎
    “我们来是有重要的事呢。”月老二迎了上来。
    “眠她舅,眠她舅妈,我们都听说了,眠眠打赵铁柱不是因为她失心疯,是那个赵铁柱先动手动脚的对吧。不过这事儿你们也不能怪姜媒婆啊,眠眠傻……”
    “你才傻呢!”陆娟最听不得人说月眠傻,恼火地打断了月老二。
    月老二连忙赔笑。
    “对,对,我傻,是我傻,眠眠她不傻。我就事说个实话,眠眠这情况,要找对象确实难啊,那姜媒婆也尽力了,哪怕给她找的不是赵铁柱,找别人也不一定好得到哪儿去不是?
    别说好不到哪儿去了,怕是连找都难找,眠眠今年十九了,不能再拖了啊,她本来就……本来就那样,年纪越大就越难找啊。所以我们这不是来给眠眠解燃眉之急来了吗?我来给眠眠介绍个结婚对象来了。”
    “你给眠眠找结婚对象?”王家安皱眉。
    月老二也月林氏笑着点头。
    “对,给眠眠介绍一对象,很快就能嫁了,还是城里人呢,铁道工人,今年二十一,和眠眠年纪合适啊,人长得可俊俏了,在他们那大杂院……啊不,在整个四九城,都找不到第二个比他好看的,眠眠嫁给他,绝对不亏。”
    月林氏滔滔不绝地说着,陆娟和王家安听她的描述,怎么感觉越听越熟悉。
    “她二叔她二婶,你们说的这人,该不会是那个陆珩吧。”
    “哎哟,她舅,原来你知道啊。可不就是他!他条件确实很不错吧?这样的女婿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陆珩不仅是城里人,还是铁道工人呢,眠眠嫁给他,那就是去享福的咯。”
    “放你爷的狗屁!”王家安一个知识分子,气得都爆粗了。
    “谁不知道你们家铃兰收了陆珩的聘礼呢,怎么,你们家铃兰不愿意嫁,闹退婚,就找到我家眠眠来了?你当我们眠眠是捡垃圾的,捡你们家闺女不要的啊,侮辱谁呢!”
    “我看那陆珩定是有什么问题,不然你家闺女为什么不愿意嫁,那凭啥让我们眠眠去受委屈!”陆娟叉起腰。
    “哎哟,她舅,她舅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陆珩那么好的条件,怎么可能有问题呢。我们铃兰不愿意嫁,不是因为陆珩不好,而是因为我们家铃兰太挑啊。”
    “那可不啊,我们家铃兰都二十二了,还没说着对象,不就是因为眼光高吗,所以还真不是那陆珩有问题。”
    “媒婆说亲都是根据条件说的,双方条件差不多的才去说,那李媒婆做了那么多媒婆,经验丰富啊,所以那陆珩肯定是和我们家铃兰匹配的,和铃兰匹配的,能有啥问题呢?媒婆按眠眠的条件给找对象,能找这么好的?”
    “我们这也是为了眠眠好啊,你们是她亲舅亲舅娘,对眠眠的情况也了解,嫁给陆珩绝对不亏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们要是不让她嫁,让媒婆再给她说亲,说的怕不是也和那赵铁柱一样的。”
    ……
    “我呸!”另一位知识分子陆娟也气得爆了。
    “你们还好意思说你们是为了眠眠好?谁说对我们眠眠好我都信,唯独你们两个!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些年你们表面上帮我姐姐姐夫照顾眠眠,实际上眠眠在你们家里……”
    “都在这儿干什么呢?都干什么呢!”王家安话刚说到一半,大队长就怒气冲冲地跑过来。
    “不去挣工分,到这儿闹什么!你们是不是都忘记时间了!要做晚汇报了,还不赶紧去,你们的思想觉悟真是越来越低了,是想造反吗?”
    大队长这话说下来,让来看热闹的社员们都吓白了脸,造反,这罪名他们可担不起。
    这年代在村里干农活,那都是有小队长、记分员们监督的,没事不能离开自己劳动的地方,他们能跑来看热闹,那也是忙里偷闲,比如挑水去浇地的时候,担着刚收好的菜的时候,绕个路过来,或者是干一些可以边走边干的活的时候,比如编织、女红等,才敢来。
    但这么多人集中在一块,那可就不能用“绕个路”来解释了,更何况现在也是傍晚了,也该到了做“晚汇报”的时间。
    “早请示,晚汇报”,是这个年代乡村生活必须进行的环节,“早请示”就是早晨一起来,对着领导人的雕像,请示当天的工作;“晚汇报”,就是晚上收工后,也来到领导人的雕像下,汇报一天的活动,社员们都必须参加。
    大家纷纷离开,大队长也气哼哼地走了。
    月老三和月老三媳妇月王氏悄悄走得慢了些,偷偷过来和陆娟王家安说话。
    “她舅她舅娘,我二哥二嫂着实过分了,这是欺负眠眠没爹没娘呢。”
    “眠眠,她舅她舅娘,要不这样吧,以后眠眠就生活在我们家,我们来照顾,她的婚事,我们来张罗,不让眠眠再在她二叔二婶家了。”
    “月老三,月三嫂,你俩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还做不做晚汇报了!”大队长催。
    月老三和月王氏也不敢在这时候多说什么吗,先行离开了。
    村口领导人雕像那边,很快就传来了社员们晚汇报的声音,接着还要背领导人的语录。
    “一切帝国主义和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我们自己!”
    ……
    陆娟和王家安当然没有去听,夫妻俩现在恼得很,尤其是陆娟,张开嘴就是一阵疯狂输出。
    “月铃兰不要的要扔给咱眠眠?岂有此理。”
    “还敢说媒婆给眠眠说的对象肯定没给月铃兰说的好呢,说这种话也不臊,咱眠眠哪儿比月铃兰差了。”
    “连月铃兰都不愿意嫁的人家,还妄图让咱家眠眠嫁呢,做什么春秋大梦!”
    ……
    “好了好了。”王家安拍了拍陆娟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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