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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四年了,男爵阁下。”她说,“那时我还是个美术学校的学生,从汉堡到黑森一带去写生。然后……在您的庄园附近认识了密斯蒂娜。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一直秘密通信……过了大概一年,我们发现已经爱上了对方……直到后来,您想让密斯蒂娜结婚,我们才……”

    由于刚刚已经经受过一次打击,因而大副现在已经不怎么惊讶了。他又叹了一口气,明白似地点着头……

    “四年了,妳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和妳妈妈……父母真的是这么不可相信的吗……”他看了一眼女儿,转身向客厅走去。

    两个女孩子追了出来。只见霍德尔上校拿起了那几只放在沙发上的纸袋,取出了里面的衣服。“希望妳喜欢我的礼物,密斯蒂娜。”他把裙子和那套职业装递给了女儿。“除此之外,我恐怕不能给妳什么了……”

    他又拿起了那只装着婴儿服的袋子,却没有打开它。“原本我以为妳离家两年,现在一定已经当妈妈了,而我说不定也已经是外公了……可是,看来我的愿望已经落空了……”他说着,打开了房门。

    “爸爸!您真的不愿意祝福我们吗?”密斯蒂娜悲伤地问道。

    霍德尔上校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他颤颤巍巍地下了楼,在门房老头惊疑的目光中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女儿的公寓。在经过街角的垃圾箱时,他把那个装婴儿服的纸袋扔了进去……

    当然,生气归生气,霍德尔上校也没忘记早就想好的事。他走回到爱尔莎的画廊中,又开了一张10万马克的支票给女助手,不容置疑地让她们把所有与密斯蒂娜有关的画作都打包送回到他的庄园。而那幅《罗蕾莱的少女》则被他用帆布裹得严严实实、一丝不露,直接送到了汉堡某银行的保险箱中……

    之后,大副没有返回达姆施塔特,而是直接去了基尔军港,在伯伦希尔德的船舱中过完了剩下的假期。为了不让妻子担心,他还撒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谎。他写了封信,推说战舰上有急事,让妻子把他的行李寄来;同时他也告诉妻子,女儿一切安好,生活幸福,只是为了照看画廊,一时走不开。只要有空余时间,她就会回家……对于女儿现在的配偶,他一字未提。

    女人怎么能爱上女人呢?这样违背自然法则和传统道德的事,又怎么会发生呢?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两个原则更重要的东西吗?

    霍德尔上校想不通……

    ……

    从这天起,舰员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感受到了霍德尔上校的变化。虽然他对工作还是一丝不苟,训练时也依旧保持着严肃的作风——训人时的嗓门倒是更大了。但是,沉默的霍德尔在空闲的时候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他经常发呆,抽闷烟,独自绕着甲板散步……有一次在军官餐厅里,他甚至一言不发地吃掉了六份餐点,让以好胃口而出名的机电长亚斯维德尔中校都为之汗颜。

    大副的反常表现让芙莉嘉感到古怪,但因为这些对工作的影响并不大,同时又属于霍德尔上校的个人隐私,她也就没有做什么调查。不过,第六感过人的西尔瓦娜却总是觉得大副看着她的眼神中有了说不出的变化——尤其是当她和芙莉嘉在霍德尔上校面前言语亲昵时,这样的感觉就会变得特别强烈……

    究竟是什么呢?红发的人儿想了几次,就因为太麻烦而决定放弃了……

    或许,把这个问题丢给别人比较好吧?不……不好……麻烦别人可不是我的风格呢……

    ……

    ……

    “波茨坦广场到了!波茨坦广场到了!”

    有轨电车售票员那洪亮的嗓音传来,西尔瓦娜停止了思考。“抱歉,请让我下车。”她拿着红色的手提包和那本蓝封面的《杰克·伦敦短篇小说集》,敏捷而又轻巧地挤下了车。

    天空中零零落落地飘散着细小的雪花,灰蒙蒙的,像一层不怎么漂亮的毛毯,重重地压在人们的心头。由于昨晚的那一场大雪,大地已经换上了纯银的装束。雕像上、喷泉池中、整个波茨坦广场上,都积满了雪。那些在在其它季节中被放养在此的鸽子已经回到了牠们的笼子中,享受起了那温暖的安乐窝。现在的这里,只留着人类的足迹。

    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四处都能看到急着回家过年的人们那匆忙的身影。尽管从9月份起,英国轰炸机偶尔会突破德国的防空网,对柏林的一些地方发动攻击,但在德军战斗机和高射炮部队的努力拦截下,皇家空军的这些袭击几乎全都被粉碎了,他们所造成的损失和伤亡也不大,只有一些军工企业和重要设施被轰炸,受到波及的居民则很少。

    出于这样的原因,再加上电台和报纸上对战果和国家英雄所进行的长篇累牍的宣传,绝大多数德国人对下士所许诺的“最后的胜利”依然深信不移。不管北非前线和正在进行的希腊战役是如何地艰苦卓绝,柏林人的生活还是照旧。唯一的不同,就是开始逐渐减少的奢侈品供应和生活物资的价格波动。好在这些还处于大家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也就没有引起太多的不满。

    穿过赫尔曼·戈林大街,西尔瓦娜走进了那片被白雪覆盖的小广场中。

    某个灰色的人影正坐在广场中的一张长椅上,安静地抽着烟。这样的颜色在一片雪白中十分显眼,因此西尔瓦娜很容易就看见了他。

    她微微地笑了笑,慢慢地走了过去,坐在了那张长椅的另一端。椅子上很干净,没什么积雪,似乎先来的人已经打扫了一遍……在将手提包放在身边以后,西尔瓦娜翻开了《杰克·伦敦短篇小说集》的第一页,把自己的视线留在了上面。广场的长椅上,便又多了一抹鲜艳的红色。

    每次在这里和穆宁见面时,她们总是采取这样的方式。

    “好久不见了。”穆宁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他没有动嘴,音量也刚好够西尔瓦娜一个人听见。

    “有半年了吧?”西尔瓦娜也如法炮制,开始了腹语间的交谈。

    “嗯……自从6月份总理府的那次酒会以后,我们就没见过吧?”穆宁小心地在雪地上掐灭了烟头,顺手将它抛进了对面的那只垃圾筒。

    西尔瓦娜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声音中传来了少女般的调皮。“想我了吗?晚上失眠了吗?”

    穆宁也笑了。无论什么时候,西尔瓦娜的笑声对他都意味着天使的铃声。

    “当然想。”他说,“特别是当看到这样的雪天时,我就会想到那个把我家弄得一团糟的家伙……”

    “哦?”西尔瓦娜假意惊奇着,看也没看,就把书翻到了后一页。“这么说来,我也应该稍微怀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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