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自己的白色军帽,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防水手表上的时间。

    晚上8点了,他休息的时间快到了;而他们藏在水下,躲避英国护航驱逐舰攻击,也已经过去了4个小时。“现在我们能稍微轻松一会儿了。”23岁的潜艇指挥官克劳茨·迪特里希·弗瑞海姆·冯·涅尔德上尉向部下们宣布道,“看来不会有船从这里经过了。至少到明天早上为止,我们都能睡个好觉。”

    今天下午,这艘9b型潜艇u-115号以及她所属的艇群发现了一支由加拿大开往英国的运输船队。7艘德国潜艇和3艘意大利潜艇随后发动了进攻。数小时后,大约有9艘商船、一艘驱逐舰和一艘武装拖网渔船被击沉。其中,涅尔德指挥的u-115号独自击沉了两艘6000吨级的货船,取得了不错的战果。但是英国人的护航驱逐舰也向轴心国潜艇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一艘德国潜艇被炸伤,而u-115号也遭到了两艘英国反潜军舰的轮番攻击,被深水炸弹逼入海中,一连坐底4个小时,才告安全。幸运的是,她的损坏情况很小,只有一些次要的仪器受到影响,因而继续作战不成问题——一般来说,德国的产品以其坚固而著称。待英国反潜舰离开后,u-115立刻浮出了水面。

    此时,其它潜艇已经追踪着英国运输队的脚步远离了这一海域,向东南方向驶去。但这艘u-115号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在徘徊了数圈,结束了换气工作之后,她开始转向东北,以7节的巡航速度在水面缓缓地前进。

    ……

    “上尉,那艘船真的会派人过来吗?”有人问。

    “会的,”涅尔德肯定地点了点头,“按照邓尼茨将军的命令,我们将在西经15度,北纬55度一带迎接她们派来的人。”

    “所谓迎接,就是把那些人从水里捞起来吧?”早已知悉计划的艇员们倒也没什么顾忌,纷纷开起了玩笑。

    “邓尼茨将军真是个有趣的人,他这是想把我们当成水面舰队的救生艇用吗?”说笑中,却也有着不怎么强烈的抱怨。

    “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德国人,都是海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这些交谈显得挺正经,至少还属于任务的范围。只不过,有些人想的就和大家不太一样了——

    “真可惜啊!为什么冯·哈瑟尔准将不自己来呢?这样的话,我们就有机会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了!”某些傻瓜们想入非非地叫唤道。

    “蠢货!冯·哈瑟尔准将怎么可能亲自来做这样的事?再说她还要指挥军舰,根本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那她也可以派澜军医少校来啊,这样……”

    “对,澜少校可是比冯·哈瑟尔准将更漂亮的人啊!”

    “的确,所以在每次拍摄与‘伯伦希尔德’号有关的记录片时,她的镜头往往会比冯·哈瑟尔准将还多。”

    “就是啊!德国海军,不,整个德国军队中最漂亮的两个女人都集中在一艘船上,难怪伯伦希尔德上的那些家伙整天都抬着头走路!”

    “说得没错,尤其是他们的那个小个子电讯主任!因为垄断了照片来源,所以把价格定得特别高。我们要花一个月的薪水才能买上一册!更可恶的是,他得到新照片的速度还特别快……”

    “真是个奸商……要是他有一天落在我们手里,嘿嘿……把他放在鱼雷发射管中打出去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一片赞同,其中还混杂着不少捏拳头的“咔咔”声。看来,提亚尔菲因为自己的贪心已经得罪了不少人……

    听着部下们的玩笑,还有那些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涅尔德只是淡淡地苦笑了几下。在这危机四伏的水下世界中,人类的性命就和被醋酸浸泡过的贝壳一样脆弱。也正因为如此,他不愿剥夺艇员们那少有的乐趣——尽管这些交谈都显得不怎么雅观。

    “副长,现在由你指挥。请在到达汇合点后叫醒我。”涅尔德在记录上签了字,向自己的副手敬了个礼。在对方还礼并答应后,他离开控制室,沿着拥挤而狭窄的过道,走向船长室。

    “上尉是不是不太高兴?”某个眼尖的艇员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他几乎从没有参与过我们的话题。”

    “也许他不太乐意听到我们谈论冯·哈瑟尔准将她们……说不定他也喜欢上她们中的哪一个了。”

    “不准随意讨论上级的私人问题!把精神集中在工作上!”副长及时地制止了这些家伙,没有让那些不着边际的猜测再继续下去……

    走过无线电室,涅尔德上尉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在强调节约空间的潜艇中,这里是唯一的独立铺位。一张单人的钢架床、一个挂着的储物柜、一根通话管,还有一个盥洗盆——盖上一块木板就成了写字台。

    涅尔德拉上了船长室的帘子,把军帽扔在枕头边,接着,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床硬梆梆的,垫子也有些泛潮,这使他有点儿不舒服。但这儿并不是大饭店,甚至连个小旅馆都比不上,即便是最高指挥官,也只能勉强有个容身的地方。可比起3人睡两床,挤在鱼雷舱和各处过道里的士兵们,他已经不能再奢望什么了。

    单手枕在脑后,年轻的上尉小声地叹了口气。

    今天真是很累。深水炸弹爆炸所产生的回音,似乎到现在依然回荡于他的耳边;海水压迫着潜艇的外壳,仿佛要把他们和这具铁棺材一起撕烂的可怕扭曲声,至今不能让他忘怀。而更让他记忆犹新的,则是舱内的那些灯泡在敌人的攻击下不断爆裂迸出的耀眼火花——如同那些遭到电刑处决的犯人,在死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我怕死,怕得要命!我怕死,怕得要命!

    涅尔德听到这样的声音在自己的心中回响着,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很快便出现了。

    他恨自己,从小就恨。

    因为那种胆怯、那种恐惧、那种忧郁,总是漂浮在他的情感中,无论他怎么努力,无论他怎么告诫自己,这些东西从未离开过……

    然而,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他却找不到一个可以给他发泄的场所。他不能大叫,即使是在深水炸弹最猛烈的爆炸声中,他也必须保持镇定;他不能发狂,甚至于在深潜200米,艇壳在水压的残酷虐待下发出脆弱的呻吟时,他也只能强迫自己变得更加冷静。

    作为这艘水下战舰的最高指挥官,他的手中掌握着包括自己在内全部48名艇员的生命。懦弱、惊慌,对于他而言是不被允许的。他唯一要向部下们展示的,只是自己那沉着和果断的神情。

    可是,他是一个胆小的人,一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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