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没几天就是开学。开学前我照例送了张源和郭一臣上飞机,三个人都心事重重。郭一臣说非子你也别太担心,大场面我是见过的,这次就是水踩得深点儿,没啥;再说除了凫州我在云南还有茶行呢,这两年普洱涨价涨得厉害,做起帐来还比你那边方便些,有些零零星星的钱我能在茶行里消化的就在茶行消化了。

    张源说你凡事还是小心点儿,你刀子上舔血没关系,别把非子的干净钱也给弄进来。

    我说没事,遗产那边有我妈以前的律师管着,倒腾假帐什么的他挺在行。

    张源忍不住说你律师还帮你干这事儿?

    郭一臣推推他说你别少见多怪,现在的非诉律师基本上就干这个,我那茶行里还有两个呢。

    张源说那你还得长点心眼儿,律师不能当饭吃,有些过经过脉的东西还得自己来,还有杨善堂那边,你也得盯着点儿。

    我说知道,你们好好儿理清云南那边就行,这边的路我来铺。

    郭一臣笑着来点点我的眉头,说你笑一下,才多大啊这眉心都快有皱纹了。说完了有点儿感慨,说非子,你今年二十一吧,张源,我二十一的时候在干什么?

    张源哼一声:干吴刀子呢,你以为你二十一的时候纯善了?

    郭一臣失笑,说你看看,我都忘了。

    我们仨站在机场大厅一阵唏嘘,终于还是分开了。

    开了学我到学院去交病理学论文,穿过学院走廊那排师资介绍时稍微往墙上扫了一眼,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走出几步后我还是觉得别扭,强迫自己给倒了回去,认认真真又把师资介绍给看了一遍,终于发现问题的关键。

    钟垣的照片不见了。

    钟垣是副教授,个人介绍跟在学院那群泰斗级的博导和教授们后面,占的篇幅相对不大,少了也不太显眼,可角落里那空缺的一块看着总有些突兀。可我当时并没太在意,心想钟垣那厮大概是要升正教授了,学院里的简介也要跟着换一换。

    第二天正式开课,上午第一节就是钟垣的手术学基础。其实我们的课表早就排好,钟垣要接手我们这届的手术入门也是我早就知道的事实,可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像是有天大的不痛快。上课时我故意迟到了一会儿,从后门溜进去,争取把自己隐藏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谁知手术学讲台上站着的人竟是普外的肖雁平。

    我脑袋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轰了一下,没有别的感觉,一种难言的不快抑或说是不祥涌上了心头,费解又奇妙。

    我愣了一会儿,问同桌:钟垣呢?

    同桌摇头:不知道,临时换的人,说钟垣不上手术学了。

    肖雁平没说是什么原因?

    同桌继续摇头:没说,我们也奇怪呢,当初就是冲着钟垣才调到这个班来上课,早知道就不调了,反正调来调去都是肖雁平。

    我闪了下神儿,突然想起我跟钟垣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大年三十的中午,那时候钟垣接了个神秘兮兮的电话就急急忙忙地走了,整个春节期间竟然再也没来骚扰过我,怎么想都跟他的行事风格不符。我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事儿从我思考范围中晃出去,心想钟垣出什么事跟我有个屁的关系。可越是这么想我就越在意,觉得不把这事儿弄清楚了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捱完肖雁平不咸不淡的一节手术学,我收拾了书和笔从阶梯教室往外走,心里还在嘀咕钟垣的事儿,突然一抬头就看见李学右正带着白椴朝这边走过来,看样子是要到六楼的麻醉学教研室去。

    我心里一下子就像是被人用钩子翻了个个儿,整个人僵住了,没想着躲也没敢招呼,就那么愣愣地盯着他们师徒俩。

    “小夏。”李学右挺轻松地跟我打招呼。

    “嗯,李老师……白椴。”我讪笑着。

    “你们开始上手术学了?”李学右顺便看了看教室门上的课表,不由有些惊讶,“钟垣的课?”他顿了顿,“现在是谁在上?”

    我马上嗅到一丝不详:“钟垣怎么了?”

    李学右很尴尬地和白椴对视了一眼。我看看白椴,白椴又为难地看了看李学右,最后终于暧昧不清地说:“院里说钟垣,好像……作风有问题。”

    我一惊,心里马上说钟垣这老不正经的作风早八百年就有问题了,要不我是怎么生出来的。

    白椴接着便来了句惊悚的:“……乔真,你也认识。她还是个女学生,现在怀着孩子死了,警方把钟垣作为犯罪嫌疑人,检院已经批捕了。”

    我突然觉得胃像被什么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喉上一甜,一股熟悉的暖流又急切切地涌了上来。

    31 死胎

    31

    “小夏,你这身子真得好好儿养养,英年呕血不是好兆头。”李学右在麻醉学教研室里给我倒了杯热水,挺心疼地看着我。

    “他这是神经性的胆汁返流导致胃出血,长期过度焦虑。”白椴坐在角落里说话,脸被李学右办公室一盆茂盛的龟背竹挡住了,看不到表情。

    “要不你这会儿到附院去做看看,不做胃镜也弄点儿药挂挂水什么的。”李学右看看表,“这会儿没啥事,白椴,要不你陪他去?你看他这样子,折寿。”

    我刚想说不用,白椴那边已经答应了;我硬着头皮看了白椴一眼,只看到一大片龟背竹。

    “那你们赶紧去,我这会儿给消化内打电话,你们直接去就成。”李学右说完拿起听筒,“赶紧的。”

    白椴过来扶我,我看他一眼,他也盯着我,正在四目相对的时候李学右在后面嚷嚷开了:“干嘛呢,磨叽什么?”白椴连忙应了一声,拉着我出门了。

    路上我们都没说话,一路沉默着到附院,肠胃科的医生早等着给我挂水。我嫌烦,白椴瞪了我一眼,手一甩就交钱去了,我闭了嘴,看他过去帮我拿药。

    其实感觉还是挺好的。

    护士给我扎了针,两大瓶子药剂照脑门儿上悬着,前前后后得搭进去两三个小时。我乏得厉害,皱着眉躺在观察室床上,觉得全身没一块骨头是舒服的。白椴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大概是觉得没事,看看我说:“你别想那么多,自己吓自己。”

    我闭了闭眼,想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身边的事千头万绪,不知道应该从何想起。沉默了半天,我还是问他:“钟垣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椴看我:“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谈这个。”

    “你告诉我。”我跟他倔。

    “我告诉你了你又焦虑。”

    “我没焦虑。”

    “不焦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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