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将王同与游击将军谷可成的赌约已然立下,他们艾家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如果不能杀死李乾而输了赌约,那么他们艾家,肯定会被参将王同,推出来当做消解游击将军与李乾怒火的靶子。
    艾家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攻下冠虏堡,逼李乾自缚双手,毁灭证据,艾家才有一线生机。
    关外大战不知战况如何,消息已经断绝,艾立信心中忐忑不安,他怕马鬃山众马匪,不是李乾的对手。
    尽快攻下冠虏堡,不能再拖了,否则李乾从关外赶来,就功亏一篑,彻底的完了!
    “些许军士伤亡,死了就死了,厚葬抚恤即可,为将者,一将功成万骨枯,大人切莫再犹豫!——”
    胡道成没有接话,艾立信见状,只能心中发狠, 咬牙顿足说道:“胡大人, 今天要是能攻下冠虏堡,我艾家愿意拿出十万两金银, 酬谢右参将大人!”
    “另外,兄长艾举人,昨夜送来两副走盘珠,以及一株五尺高血玉珊瑚, 两样宝物已经在大人军帐内!——”
    胡道成眼睛猛的一亮, 长吸一口气,艾家这次还真是下了血本,十万两金银送与参将,两副走盘珠与五尺血玉珊瑚送与自己, 也价值万两白银。
    吝啬鬼艾举人怕是这次拿出了近一半的家产, 看来,他对现在的情势看的很明白,势要攻下冠虏堡, 逼迫李乾自缚双手,进而才能换取艾家一线生机。
    参将吃肉,自己这个幕僚也跟着喝上了一碗浓浓肉汤,值了!
    胡道成呵呵笑着,眼睛眯着,神情惊喜得意,他招来麾下家丁护卫头目,让他亲自带人, 趁着冠虏堡守军被炮火压得抬不起头, 蚁附攻城!
    家丁头目脸上出现为难之色,胡道成看向屯田官艾立信, 艾立信说道:“这是两千两白银的宝钞, 本官这就代为赏赐,还望将军鼓舞士气, 午时务必攻下冠虏堡!——”
    “若是攻下冠虏堡, 本官身上还有三千两宝钞, 也是将军的!——”
    艾立信将厚厚一叠宝钞, 递给了胡道成的家丁头目,家丁头目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了一眼主将胡道成,见胡道成没有含笑点头, 方才狂喜接过。
    家丁头目抱拳说道:“大人尽管放心,属下这就亲自带领军士攻城,何须到午时,末将一个时辰拿下城头,斩杀守将李过!——”
    胡道成皱眉,有些不悦:“切莫狂妄,冠虏堡守军还是很难缠的,不说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射击孔,单说城头的滚木礌石灰瓶金汁, 就十分的难对付。”
    “军中可无戏言,且以午时初为限, 攻下为大功则重赏,否则军中镇抚刀下,可不留情!”
    家丁头目哈哈大笑, 轻蔑说道:“主将尽管放心,属下对城墙射击孔早有应对之策,至于城头滚木礌石等器物, 大战两日余,耗费许多,此时想必没有多少剩余了!——”
    “属下不是狂妄夸口,午时初必然攻下冠虏堡,否则不用镇抚大人动手,属下自提脑袋来见!——”
    艾立信一听,神情顿时狂喜,他大声说道:“将军如此自信,考虑周全,本官就静候佳音了。...要是真的午时攻下冠虏堡,艾家必不会忘记将军功劳!——”
    家丁头目一震披风,哈哈大笑中转身离去。
    须臾, 中军号手吹响了天鹅号角, 牛皮战鼓隆隆声震, 无数刀枪甲胄撞击的声音接着响起。
    家丁头目站于众官军之前,高声说道:“众军士听令, 稍后以盾车掩护, 弓箭手,火铳手压制城头,其余人五十为一队,藏在木幔之下,以飞梯攻城!——”
    “先登者,官升三级,赏赐白银千两!——”
    面前官兵们,顿时眼睛红了,大声喘着粗气,官升三级,白银千两?
    这等大手笔赏赐,即使在奇功先登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丰厚!
    哪怕现在米粮肉类等物价飞涨,千两白银,也能够一家人吃喝享用两年了。
    何况官升三级,哪怕一个普通的军士,也能一跃成为总旗军官,自此有了官身,身份地位比之前,天上地下!
    先登,先登,敢死未必死,勇者活下来,就是一步登天,青云之路!
    官兵们顿时挥动刀枪,大声鼓噪,神情振奋,急不可耐:“吼!吼!吼!先登先登——”
    家丁头目自得一笑,让所有官军,将身上的铁甲,全部集中起来,穿在报名敢死先登身上。
    其他军士,又从火炮兵身上,巴拉下来棉甲,穿在自己身上,反正炮手不近战,要棉甲也是无用。
    盾车被役夫推动,缓缓向冠虏堡移动,几辆盾车下面,藏着身穿铁甲的五十家丁弓箭手与身穿两层棉甲的三十鸟铳手。
    随后则是十余具木幔,每个木幔下面,全是身穿棉甲,手持盾牌腰刀的刀盾兵,共有一百五十人。
    火炮隆隆的轰击声,依旧响个不停,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轰出了数百枚炮弹。
    火炮轰击声中,夹杂着抬枪尖锐的啸鸣,如同死神的吼叫,只要城头守军稍微露出身体,就被击中杀死。
    十具抬枪,每个射击的枪手,都是整个红水乡堡中,技艺最高潮的,是这个时代的狙击神射手!
    城头上,一片安静,只有猛烈的太阳,直直的射在上面。
    冠虏堡的武库,李乾剿灭夹皮沟土匪,以及攻下两山口堡,所有缴获的铁甲棉甲皮甲,全部发给了守城的军士。
    城内所有拿得动火铳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都上了前线,各自守着一个射击孔,时刻等待着号令射击。
    厚厚的皮甲棉甲,在烈日的暴晒下,每人脸上都滚出豆大的汗珠,却没人去擦拭一下。
    李过从跺墙处探出视线,看见城下越来越近的官军,焦急的不停吸气呼气,被连绵不绝的火炮与抬枪,给轰击的不敢抬头,如果任由这样,只怕稍后的官军蚁附攻城,真的会攻下城头。
    李过焦灼,无奈,紧张,看着官军们的盾车已经过了护城河,后面顶着木幔的大队刀盾手,也快要过完了护城河。
    李过颓然一叹,今日攻城危险了,但是,即使城头守军无法起身防御,可城墙从上到下,还有无数射击孔。
    李过厉声吼叫:“射击,射击!——”
    啪啪,啪啪,一阵阵黑烟冒出,无数个铅弹,从射击孔飞出,射到盾车上,木幔上。
    盾车头顶蒙着三层牛皮,周围则是薄铁皮包裹,木幔也是蒙着厚厚的牛皮。
    无论三个盾车,还是十余具木幔,在包裹的牛皮外面,还蒙上了一层被水打湿的棉被。
    如果单是几层牛皮包裹,也难以近距离抗下鸟铳三眼铳的射击,但是胡道成的家丁头目,很是鸡贼的在来之前,用清水将棉被打湿,蒙到了最外面。
    打湿了的棉被,能有效的阻挡火铳射击的铅弹,即使铅弹射穿了棉被,也会被下面的牛皮挡住。
    牛皮上面盖着打湿的棉被,则会被湿的棉被也浸湿,湿了的牛皮,韧性与坚固,更胜以前。
    这就是家丁头目,敢于夸口,应对冠虏堡城墙上,密密麻麻射击孔的方法。
    很有效,只见无数个铅弹从射击孔内飞出,射击到盾车与木幔上,先是被打湿棉被挡住,卸去了大半的力道,然后又遇见又湿又韧的牛皮,颓然滑开。
    李过看着这一切,回头与指挥火铳射击的陶宗旺,唐隆对视一眼,三人全都脸色阴沉,神情凝重。
    完了,上有火炮压制,下有官兵蚁附,冠虏堡今天很难撑过去!
    官军们的火炮停了下来,只有间接的抬枪还在射击,李过心中了然,想必官军担心火炮炮弹轰击到自家人,所以停止了。
    也因为看到了,自家的应对方法奏效,两百多人已经来到了城墙下面,越过了最危险的地段。
    剩下的,只是蚁附攻城了。
    李过决然喊道:“敌人要攻城了,大家准备!——”
    身周一阵吼叫应诺,李过放眼看去,这些自己一手训练的长枪兵们,两日的攻防大战,现在只剩下不到七十人。
    “决死就在今日,哪怕咱们全死了,也不能让这些杂碎官军,踏入冠虏堡一步!——”
    浑身硝烟,身上带着凝固鲜血的长枪兵们,愤然怒吼:“以死保卫家园,杀!杀!杀!——”
    城下,盾车内的五十家丁,弯弓搭箭,对准城头抛射,又或者对着下面射击孔,向里面射箭。
    三十火铳手,也跟弓箭手一样,近距离超城头射击,或者对着射击孔朝里面射去。
    陶宗旺亡魂大冒,他没想到官军竟然从射击孔朝里面射击,急忙喝令:“快快放下挡砖,躲到一边!——”
    可是喝令已晚,无数的鲜血飞溅,临时充当射击的妇孺老人,被射进来的铅弹近距离击中,纷纷惨叫着死去。
    官军接下来又动作起来,后面一百五十刀盾手,呼啦一声,从木幔下钻出,竖起飞梯,头顶盾牌,嘴里咬着腰刀,手脚并用,朝城头爬来。
    李过用棍枪当做撞杆,怒吼一声,一枪将飞梯挑开,飞梯上正在攀爬的几个官军,惨叫着摔到城下地面。
    噗噗几声,鲜血碎肉飞溅,几个官军惨叫戛然而止,被摔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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