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字,索命的手一样,正把这年轻的帝王拉向深渊。

    喜连同内殿的宫人跪在地上收拾奏章,时不时也抬头偷睨那坐着发呆的人。

    “喜连——”

    喜连听得这动静,竟是激动的音色发颤,“皇上…”

    “你可有出去看过?”

    喜连道:“去过两次,像是又受了风寒,每次奴才去的时候,人都是睡着的。”

    元荆音色淡漠,“腰牌莫不是丢了?”

    喜连一窒,欲言又止,却也不敢欺君,只低声道一句,

    “没有。”

    新绿渐浓,莺啼不倦。

    苍翠松柏高耸入云,何晏的周遭,可并非那皇宫后头一角四方的幽闭天地。

    付雪川揭开那桌案上的玄色的锦缎,笑意阑珊。

    何晏微眯起眼。

    盯着那玄铁的甲,挑着红缨的盔,沉静锋锐,尽是自己当年用的东西。

    只不过,眼下已是抄家的脏物。

    何晏却毫不在意,伸手去摸那积灰剑鞘。

    观摩许久后,又出其不意的一笑拔剑,

    势如江河,豪兴如昨,使得那四月的轻柳软花都骤然离远。

    ☆、64 怀疑

    晌午,浓云薄雾。

    付府。

    吏部侍郎赵逸给小厮迎入前厅内。

    匾额高悬,那下头端坐的瘦小老者,便是当今朝廷的内阁大学士付雪川了。

    且说这赵逸与付雪川虽同朝为官,却也是老师和门生的关系,当年赵逸刚入国子监的时候,付雪川正自那里任职。等到赵逸中了二甲,进了翰林,仕途坦荡之余,却也多亏这位恩师提点,眼下赵逸虽官居侍郎,可在付雪川面儿前依旧是格外的谦卑恭谨,言听计从,所以这付雪川也便视其为心腹,凡事都尽心照顾。

    那赵逸此番前来,正是因为何晏之事。

    忽然得知何晏死而复生,想着先前因付雪川有先见之明,连带着自己也跟着沾了光,死里逃生一回,这次若再度依附何晏,那可便实打实的成了乱臣贼子,心有疑虑之余,便趁夜来寻恩师商讨。

    两人见了面,也无需寒暄,各自落座后,便开门见山。

    赵逸欠了身子向前,“先生可有见过何晏?”

    付雪川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浅笑道:“见了,四肢健全,生龙活虎的,看样子在宫里头待的不赖。”

    赵逸心下吃惊,“待在宫里头…学生没听错吧…”

    “他这一年,可不就一直待在宫里,”虽说春寒已消,可付雪川依旧畏寒,只见他缓慢的摩挲掌下暖炉,音色平缓,“何为神人,老夫有生之年终是见着了一个。”

    赵逸瞪圆了眼,“学生不解,皇上明摆着恨其入骨,连九族都诛了,为何还要造个赐死的假象留他一条性命,养虎为患…”

    付雪川眼角笑意更深,“恨其入骨?就冲这句话,只能说你道行还浅呐….”

    赵逸微显窘迫,抬手挥开了前来奉茶的丫头,“学生愿闻其详。”

    付雪川缓缓道:“你可还记得,去年冬天,皇上重揽大权时,何党都是些个什么下场?”

    赵逸闻言,面色陡然青寒。

    想这朝廷上的臣子,任谁也不会忘记那天,福笀殿外打的白肉横飞,满殿都是血腥和尿骚味,大臣们吐的吐,晕的晕,说是还吓傻了一个太监。

    寒冬飞雪,地上的血迹擦都擦不净,自石板上生了根一般,赵逸每每上朝都要绕着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付雪川音色自寂静里格外清晰,

    “活着的人全部凌迟,抄家,诛三族,已经死的了,挖出来,戳尸…”

    见赵逸眼底惊怖,音色却是越发温和,“爪牙尚且不愿留全尸,死人都不放过,可为何这罪魁祸首,却偏偏只赐了毒酒呢?”

    赵逸许久才道:“学生明白了。”

    付雪川道:“朝野博弈,生死之间,皇上竟还有所不忍,实非成大事者之魄,便是眼下何晏略显颓势,可却是注定的赢家,假以时日,必定能东山再起,你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又赚了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赵逸躬身长鞠,“先生高瞻远睹,学生自愧不如。”

    付雪川面儿上似笑非笑,“为人臣的,最善于揣测人心,为何何晏眼下还能一呼百应,想来是大家都看的清楚这个道理。”

    顿了顿,又继续道:“经此一事,反倒叫人看清了,这人最大的靠山并非那北疆的百万铁骑和往昔人脉,竟是那天底下最惹不得的人,得势如此,你且说说,谁还能轻视与他。”

    赵逸眼底些许疑虑,“虽说皇上之前受制与何晏,可现在他毕竟是独掌朝廷,皇位也坐的稳如泰山,再者说,皇上在他势大时尚能捕而囚之,又岂会容他反扑?”

    付雪川微微一笑,指尖沾了桌边冷茶,写了两个字。

    赵逸伸头去看。

    那黑灰桌面儿上略深的水渍,不过是‘根基’而已。

    “何家三代高官,到了何晏这里,朝廷上的关系早已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皇上登基前不问世事,登基后又有五年为何晏所控,只剩这一年,却又能有多少亲信呢?”

    春雷滚滚,像是风雨欲来。

    立在庭院里的人,烟衫玄袍,背脊挺直,孤竹一般刚劲寂寥。

    右手掩在袍袖中,左手却拧捻一物,黑眸冷凝。

    立在身后头的顺顺忽然开口,“主子,像是要下雨了。”

    何晏没听见一样,垂眼去看自个儿的手上物件。

    顺顺看一眼那腰牌,心里猜到了七八分,“主子打出宫到现在都未有回宫看过,奴才斗胆,这样怕是不妥。”

    何晏音色淡漠,“不是称病了么。”

    顺顺恭声道:“可总这样‘病’下去,却也不是个办法。”

    何晏攥了攥那腰牌,“莫非皇上起了疑心?”

    顺顺摇摇头,“喜公公同奴才打探过几次,皇上虽有疑虑,却因国务繁忙而疲于应对,只是您‘病’了这样久,许太医那里同皇上实在不好交差..。”

    何晏默不作声。

    自己这些日子也是忙于打通路子,也没点闲暇时间,可每每午夜梦醒,念及那深宫里的人,心却是冷的几欲缩起来。

    不过,若为顾全大局,自己却实在不应该再这般任意施为,若真是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念及至此,何晏抬起眼,声音低沉,“备马车,进宫。”

    顺顺应一声,便转身去准备。

    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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