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半晌,“你便是王田?”

    王统兵抱拳仰首,“正是。”

    “之前的人都换了?一个不剩?”

    “一个不剩。”

    “换去哪里了?”

    “上头发话,说是人数不多,恐生意外,便先都收押牢中,等候大人发落。”

    田崇光依旧不能放心,“那里头,可有皇上安插的眼线?”

    王田一顿,“都审了一遍,只说是从宫里头跟着过来一个太监,卑职这几日正准备下手。”

    “那太监叫什么?”

    “顺顺。”

    田崇光长吁口气,“不必了,是自己人。”

    言毕,便给那小厮引着进了旁边的暗门。

    庭院里黑漆漆的,偶有飞鸟掠过,更显得阴森恐怖,下人们已经睡了,田崇光循着那黑夜里微弱光亮,只身到了偏殿,屏息轻叩门板。

    开门的太监正是顺顺,先前已经打了招呼,此一番见了田崇光,倒也不意外,只赶忙将人迎了进去,

    “大人快请。”

    田崇光心口些许发闷,理了理衣襟,走了两步,腿脚竟些发颤。

    虽说同何晏传了好些日子的密函,可这面对面儿坐在一块说话,却是头一回。

    想之前自己还在刑部当个抄书小吏时,这人便已经叱咤朝廷,可是从未正脸儿瞧过自己一眼。

    田崇光攥了攥手,垂首上前,待到了那光亮之处,才轻一抬头,

    那一盏豆大的油灯前端坐着的人正是何晏,锋锐英挺,眉宇凛冽。

    田崇光不自觉俯下身,“大人…”

    何晏见田崇光如此,霍然起身,上前来扶,“田大人实在客气…”

    田崇光一时间百感交集,声色竟有些哽咽,

    “崇光未成想有生之年还能同大人共同议事….”

    何晏失笑道:“我哪里还是什么大人,田大人却是太过高抬在下了。”

    田崇光自觉失态,静了片刻,又意味深长的道一句,

    “斐清斐大人,现在可是官居兵部主事,前途不可估量…”

    彼此相视一笑,何晏微微抬眉,“我虽也很想见见这个人,可眼下,还不是时候。”

    田崇光道:“我同这人相处也有几日,调来兵部,的确可惜了他一手的好文章。”

    何晏道:“想来你也该费了一些周折罢。”

    田崇光道:“眼下兵部基本由我一手掌控,安插此人,却也不太麻烦,等到大人顶替斐清这人的名分重返朝廷的时候,皇上便也不至于太难做。”

    顿了顿,又道:“眼下唯有韬光养晦,只等那…兵不刃血。”

    顺顺提一壶热茶而来,注入茶盏的水流声,自寂夜里格外清晰。

    田崇光盯着那青瓷盏,轻叹口气,“幸而之前同大人一起征战的林总督还在,如若不然,可实在是无人可用。”

    何晏抬头,面儿上给烛火镀了一层狞黄,

    “付雪川该是还在。”

    田崇高有些傻眼,“….还在,眼下已官居内阁大学士。”

    何晏轻描淡写,“改日将他叫过来便可。”

    田崇光张了嘴,又闭上。

    面儿上掩不住的恐惧。

    这付雪川本是当年少数敢同何晏叫板的铮铮傲骨,自何晏倒台之后,此人也因此而官运恒通,一年内竟进了内阁。

    便是想破了头,这人也不该同何晏有瓜葛。

    何晏见田崇光僵一张脸,自然知道其心中所虑,便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这付雪川自一开始就为我控,我也总得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作出那副样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田崇光低垂着眼,手心寒湿。

    何晏继续道:“赵逸可还在吏部?”

    田崇高擦一把额上细汗,“现在已是官至吏部侍郎。”

    何晏笑道:“这些人,都还用的上。”

    田崇光静了片刻,又禁不住问道:“这些人竟也是何党….之前实在是没看出来…”

    何晏道:“这朝廷上又有哪个官员能干净的了,一但尝了甜头,任谁也清廉不起来。”

    屋外风声大作,吹的门板作响。

    屋檐上的积了一冬的陈冰终于摇摇欲坠,自高处跌落,密密麻麻的落了一地的碎冰。

    两个人闭口不言,皆循声而去,顺顺见状忙推门儿出去观摩,待在外头问清楚了,又折回来,

    “不过是块高处的冰给风吹落了。”

    田崇光心头微沉,继续道:“本来想着借由林昌请饷一事挪用京师,可皇上却小心的很,此事怕是要从长计议。”

    何晏听着外头落冰的声音,沉默良久。

    眼睛黑黝黝的,藏着深不可测的光,

    “这有何难,运银每次用五千京师,待这五千人都到了北疆,再叫林昌将这五千人都换成自己人,如此反复几次,掏空京城半数驻军后再换个统兵,如此偷梁换柱,京师也便成了自己的兵,省得日后又要千里迢迢的从边城调人。”

    ****

    春深薄雾,露湿花钿。

    御书房外头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喜连闻声便探了头,循声望去。

    青灰的石板路尽头转出来的,不过也是个太监,捧着厚厚的一摞奏章,正朝正殿而来。

    外头日光正盛,映着厚重的宫殿,流光熠熠,一派生机。

    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宫人缝了一只大红的风筝,飘浮入云,越过深宫侯院,自由自在。

    细不可闻的叹息自耳边响起,喜连讷讷的缩了脖子,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人。

    死气沉沉的内殿里,皇帝的脸是病态的白,眼下正提了笔,目光落在门口,眼瞅着那太监将新的奏章捧进来,又重新垂眼落笔。

    喜连赶紧上去帮着腾地方搁置,心里却想着其他的事。

    自打那日淮淮出宫,算到今日,却是有足足半月未见人影儿。

    且不说皇上,就连喜连没事都盼着他回来。

    正寻思着,旁边小太监手捧着的一摞奏章不小心都翻到了地上,散乱一片。

    小太监赶忙跪在地上,慌乱磕头,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息怒…”

    细瘦的指头搁下笔,元荆微沉凤目,掩不住的倦态虚弱。

    喜连上前踹了那太监一脚,“蠢东西,还不快滚…”

    那小太监感恩戴德,连滚带爬的出了殿。

    地上的奏章给风翻过,哗啦啦作响,

    上头密密麻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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