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均的矛盾先行撇开,矛头直指转运司!

    二人心头暗道不妙,看来这两位是想拿他漕司开刀,左右讨不过好去,索性咬死了不认,没有证据又能奈他何?崔逊遂壮胆抗声一句:“职司出入皆有帐目可查。国师此话,下官等不甚明白。”

    “不明白?”

    说话的却是雷雨荼,俊丽柔和的面庞陡然凝了一层寒霜,眉间掠过抹讥诮,冷声一笑,“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朱砂,给二位漕使念本帐!”

    “是,公子!”

    朱砂从怀中掏出本账册,先念税目,再说税额:田赋夏秋二税各计钱多少、酒课多少、盐课多少、茶司多少、绢绸锦绮各多少匹两,又折钱多少……各项税目一一条列,竟将成都路的税赋明细清得个透透底底,连税钱数都精确到个贯计。

    崔逊、白端元每听一笔,脸色就白一分,等到朱砂念完合起账本时,两人脸色已是煞白一片,惨淡得没有半分颜色。

    东席坐着的安抚使张乾等四位官员也是听得背心直发冷——成都路的税赋帐目,北朝雷相公竟知道得如此清楚?难道在转运司安插了耳目?若转运司被摸透了底,那其他路司是否也……他们私底的勾连岂非也落入朝廷耳目?

    楼台内寒风不进,四角壁金炉里炭火红亮,几人的手脚却都冰得透凉。

    卫希颜扫过几人不安面色,噙着冷光一笑,“天气凉了。”

    楼台上沉得让人喘不过气。王沂干咳了声,赔笑道:“这天凉酒冷的,不如上盏热茶暖暖身子。”见无人反对,便响亮拍了拍手,楼下早候着的管事闻声低作吩咐。

    顷刻,十几名婢子端着托盘奉茶上来。一时席间热气蒸腾、茶香袅袅,连沉压的空气都似融了几分。

    崔逊吸了口气,慢慢撑直身子,犹作最后挣扎,“这……这些数和转运司帐数不合……不知相公从何得来?或是……其中有误会。”

    雷雨荼端起朱砂审视过的茶盏,微微吹了吹却不入口,侧目一笑,“有人还不死心呀!”

    “看来一具‘棺材’还不够!”卫希颜笑道,“小雷君且先品茶,本国师这里也有具‘棺材’要送给二位漕司。”

    她眸子看向崔白二人,冷幽幽一笑,“你们这转运使做得好啊,有手段!——历任先皇念及‘川境路遥,恐京司体察不及’,特允‘四川茶盐酒司酌情自调引税,报转运司核准即行’,尔等不念朝廷体恤,反而借此谋私,勾连茶盐酒各司连连调低引价,却非为让利活商,而是以低税入国帐,那调下的引税暗底里却入了尔等的荷包!”

    她冷喝一声:“崔逊、白端元,本国师说得可有错?”

    “……下……下官……”二人越听身子越躬,脑门上的汗终于滚落下来,“嗒!”滴在茶盏中一声轻响,却如轰雷炸开,打了个惊悚……那冷飕飕的声音仍在耳边灌入:

    “雷相君那本帐,尔等听着是不是觉得耳熟?耳熟就对了!这才是原本的税帐!——崔逊说与转运司的帐数对不上?哼,自然对不上!这其中的差额么也有去处,就在本国师手头的第二本帐里。二位漕司,可有兴趣听听?”

    说着从袖口平平飞出本深蓝裱面的册子,越过席间空距,端端落在王中柘的席前,“有劳王小郎君,为东席的诸位‘官才’念念。”

    “诺!”

    王沂暗道“不好“,还没来及推托,王中柘却已应声站起,捏着账本的手指都有些兴奋得发抖。稳了稳神,翻开账本朗朗念起来。

    王沂不由叹口气,心想三郎素来是个聪醒伶俐的,今个怎么犯傻——这卫国师递来的本子能随便接么?明摆着是个烫手山芋!他倒好,利落接了不说,还条条念得铿锵有力,生怕别人不知他念的是本漕司贪帐。不知情的还以为他王家在其中扮了甚么角色!

    王沂叹气之余又暗暗心惧。雷相公和卫国师相继露了一手,将转运司的税赋帐目和漕司二使的污私帐底揭了个干干净净,俨然这成都路的事就在二人眼皮子底下般,无遮无蔽,这怎不让人心惊?——想来那惊雷堂和名花流成都分堂必是这二位的耳报神……或许连衙司中也有安插收买……

    他这里越想越心惊,崔逊和白端元更是骇惧彻底,“嗵!”“嗵!”两个屁股墩儿瘫倒在椅子上,全身抖战着失了说话的力气。

    “原想给尔等一个机会,坦白交待,留尔一命,孰料尔等竟是贪髓蚀了脑子,钻进钱眼里拔不出来!”

    卫希颜“啪”一声拍案而起,眼睛里幽幽闪着光,流泄出森森杀气。

    “扑!”“扑!”

    崔、白二人从椅子上滑落在地,趴着身子连连猛磕,迭声告饶:“卑职财迷心窍……一时糊涂……卑下知罪!……求国师开恩!相公开恩!……”

    卫希颜格格一笑,袖子一挥,二人头顶上的直脚乌纱蓦地凌空飞起,落到酒席正中歌舞的空地儿上,犹咕碌碌翻了几个滚,仿佛两颗被斩落的人头……掉滚地上……张乾等四位官员都猛地颤了下,脸色一下间变得异常苍白。

    “且摘去乌纱,回头再下狱定罪!——莫要指望贬职或流配能了事!”她语气森森幽寒,“听说过徽州贪墨案么,知道那起子官员是什么下场?”

    她眯起眸子一笑,话里有着毫不隐藏的杀意。趴着的二人脑中一嗡,直接昏了过去。

    卫希颜冷幽的目光如裂开空气般,射向冷汗涔涔的张乾四人,“本国师手头还有几本帐,尔等可有兴趣听听?”

    四人恍惚一阵头晕,身子沉沉往下坠,彷徨一眼,抖索着站起。

    安抚使张乾在四人中职权最显,见诸人不说话只得打头回应,喉头使劲咽了下,叉手道:“卑……卑职……不……不知……”有崔白二人前车之鉴,他不敢抗辩清白,却也不伏首认罪断了前程,心里还抱着些微的侥幸——卫国师和雷相公未必就掌透了他安抚司的底儿。

    “少在那哆索,本国师耐性有限!”卫希颜寒着脸坐下,清容倾世绝色,一双眸子却闪着冷森森的光,在他面上横扫,仿佛下一刻就会拍案而起翻脸杀人。

    “卑、卑职……”张乾冷汗满面,却不敢抬袖拭汗,背上也早已湿透,飕飕发凉,却死撑着最后一根弦儿,不肯松口。

    卫希颜手掌已按上酒杯,青筋突跳……倏地一声轻笑,雷雨荼苍白手指抚着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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