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根溯源地去看,从这位最小的妹妹来到时家,或者说从时盛出生之后,作为长姐的时臻就一直在妥协忍让。
    年幼时,在时家的生意正在上升期,她就学着像个大人一样,学着做饭洗衣、照顾时盛;
    可以说,时盛就是她带着长大的,哪怕他们之间年龄差距并不打。
    仅仅因为她是姐姐,所以她应该照顾弟弟。
    再后来,时家的产业逐渐稳定,生意几乎由老爷子去操持,老太太闲赋在家里,有了时枚。
    她对这位最小的孩子倾尽了全部心思,又舍不得让儿子受委屈,多给时枚的自然是从时臻这里拿来的。
    谁叫她时臻都这么大了,就应该要疼爱妹妹?
    或许是自小就接受这样的教育,那时的时臻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她虽然心中委屈,但还是做好一个当姐姐的义务,继续操持着家里的各项事务。
    要嫁给商建邺,这大概就是她这一生做过的最叛逆的事情。
    有人告诉她,父母没有看上的男人一定不要嫁。
    可如果父母的关心大部分都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呢?
    她头一回任性。
    毅然决然地嫁了出去。
    那个时候的母亲还偷偷关心过她,背地里偷偷给她塞钱。
    她那时还觉得父亲过于狠心,当真连句关心的话都不给她。
    后来她才知道,母亲给她的,本来就是家里给她准备的嫁妆;
    甚至还克扣了一些出来,留给了时枚。
    反倒是父亲,在商建邺做生意的时候,还暗地里给他托了关系,让容城里的人关照一二。
    这些事情,如果不是几年前时盛来潮海市看望她,醉酒后他埋怨母亲对妻子差、说时枚的不好,她大概一辈子都不知道。
    原来她曾经感动的爱意,不过是本来该属于她的,又被偷偷地收了回去;
    原来她曾经流泪埋怨的父亲,在背地里早说过无数次爱她。
    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时臻也会在反思。
    她想自己对商承的看重,以及对女儿圆圆的偏心,是否是在弥补当年从来没有受到过关注的自己呢?
    想过之后,又暗骂自己——明明无数次告诫自己一定要做一个好母亲,还是让商榷受了委屈。
    或许人活一世,就是前世今生的因果吧。
    年轻时从来不相信这些。
    越是年岁长,越是相信命运一说。
    她遭受的、她亏欠的,何尝不是一种轮回呢?
    心口的委屈随着话语落后,浊气也逐渐散去,时臻忽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从前的委屈源于自己的委屈,从某种程度上,她何尝不是一种自作自受?
    没什么好怨的。
    她看着母亲情绪复杂的面庞,瞧着她这张熟悉又苍老许多的脸,心中再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她想,或许她要的压根就不是母亲的道歉或者愧疚。
    她想要的,只是把这些积压在心里委屈的话说出来。
    说出来,就够了。
    足够自己与自己和解。
    至于旁人的态度,已经不重要了。
    她已然释怀。
    “妈,你也不用再说什么了,我不欠时枚任何,从前忍让是我愿意当一个姐姐,现在我不愿意了,我只想做我自己,求您不要再说那些让我不高兴的话。您如果看不惯或者听不惯,要么就别来找我,要么就自己忍着。”
    她话落,回头看了拎着食盒的姜予安一眼。
    语气温和许多,“我们走吧。”
    姜予安一只手拎着保温盒,另一只手挽上时臻的胳膊,甜甜一笑:“好哦妈妈,走吧。”
    她贴着时臻的脸蹭了一下,绕过老太太朝门外走去。
    温薏也跟在其中。
    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老太太站在原地,旁边是扶着她怕她摔倒的佣人。
    她好半晌才从方才一番话中反应过来,立刻回头时臻。
    “你们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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