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交了心,我自不拿你当外人了。”

    与她交心也着实是难了,青菀搁下手中的灰袍,看向净虚,“您可想好了,这也不是凭着一时意气胡说的。等明儿你心里又不畅意,外头要些耗子药来,再药我一回,那可不得了。倘或真心打算留我,往后您拿性儿没什么,我理应伺候您的。只是,不拿我当外人这话,得是真话。您也别怕我笑话您,我不是佛门里刻板不通情理的那些老姑子们。人有七情六欲,真都禁住的,能有几人?”

    这话说得深得净虚心意,尽数都是替她开脱的话。她便毫不犹豫地点头,“你便留下吧,我再也不说撵你的话了。外头还说我是你师父,内里咱们还是这样。”

    说罢这话,心里莫名放松下来。原本吊了一路的心,这会儿也落下了。只要这小姑子成了自己的心腹自己人,旁的倒也无有什么怕的。那六王爷应约在军中下过命令,对剿匪山上遇尼姑的话谁也不准提,否则军法重罚。

    她不管青菀还在缝补衣裳,自熄了小炉里的碳火,下炕往床上睡觉去了。

    青菀就着曳曳而动的灯火,把灰袍上的缝口尽数缝补起来。今儿一闹,与净虚把话说开了,说起来算桩好事。往后有话便可在她面前提说,不必再像之前伺候祖宗一般事事依她。她把缝好的灰袍叠好,摆正在床头上,瞧向净虚的床铺,长长舒了口气。

    次日青菀起得甚早,套上灰袍后也不及梳洗,便把炕上煮茶的吊子拿出去泼了其中茶水。茶水泼在院角泥地里,不消一会儿就药死了一大片蚂蚁。青菀有些后怕,脊背生凉。昨晚若不是自己生疑,抱着撕破脸的心思试了一试,这会儿怕是躺在炕上就再也起不来了。

    她蹲在院角上,又感念起六王爷许礴来。这事儿也得亏他,军帐里提醒了那么一句。她盯着院角,直看着茶水渗入泥土里,才拎着茶吊子又回到了房里。

    这会儿净虚已经起了,坐在床沿儿上系扣子。看到青菀从门外回来,自然地说一句,“梳洗一番,咱们上路吧。”

    青菀应一声是,出去井边打水。碰上老妪正在井边撂木桶,便凑到她旁边,与她说:“施主,我家师父爱吃茶煮茶,瞧着你家那茶壶甚好。不知施主舍得不舍得,将那茶壶赠与咱们?”

    老妪本就敬仰净虚,也喜欢青菀这般乖巧做事利索的小姑子,自然满口应下,“小师父拿去便是,瞧瞧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我说。家里没什么值钱物件儿,能入净虚师父的眼,您就给她带上。”

    青菀笑笑,“也没旁的了。”

    青菀伺候完净虚梳洗,又得老妪送来两碗白粥,吃罢了便与老妪别过,往京城里去。走在外头,她找个无人处将那茶壶往深沟里丢了去,怕毒性未除祸害到别人。

    而沿着南薰门出来那条道儿往里走,处在民舍中间儿,是一道集市。早市开得早,眼下已全是商贩,摆摊开店的,数不胜数。青菀沿途看过去,瞧见不少烧饼铺小吃铺。闻着肉香,嘴里就要生口水,默默再给咽下去。

    她不知净虚在想什么,自己正馋嘴呢,忽听她问:“你跟着一清的时候,会暗下里偷偷攒些银钱?”

    之前绕走亳州地界时遭遇山匪,青菀从身上掏出过银钱。净虚自然是记下了,这话问得也不是没来由。此番两人间更不必再扯面子端样子,青菀便回她:“攒得艰难,又得防着师父发现。若她发现了,必得逐我出去,再不认我做徒弟。”

    原问的是银钱的事情,这又说起了一清。净虚也好奇,自然顺话问她:“你这般性情,一清如何会收你做徒弟?实在稀奇。”

    青菀深吸口气,“她轴,要解救我出苦难。可惜,到死我也没能成为她心中的样子……”说到这顿住话,心里想起一些事情,侧头朝净虚看过去,回问她:“净虚师父觉得我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净虚收回目光,只管往前迈步,脸上是惯常冷傲不挂表情的模样,“一清固执,寺里怕是无一人能与她相提。佛门诸事,她最是较真。”

    ☆、48|华阳宫09

    【防盗章】

    青菀觉得这不对头, 许礴要是想强要的,大可以什么都不必考虑,直接抓回府上就是了。不还俗么, 强逼着还俗, 这才最是省事的。她不过是个无家无根的女尼姑, 尚且没有剃度, 在许礴这样的人面前,无有说话的权利, 更是不值得他费这般心思。

    她在心里把这事儿捋了许久,得不出个清晰的脉络, 最后也就得了个结论——这世上没哪个是好的, 尽数小心就是。许礴得疏远, 到了京城便彻底断了来往。净虚么, 等她弄清楚一清的事情, 自也要与她断了这主仆一般无二的关系。

    青菀在恍惚中又睡了片刻,被外头锅灶碰击的声音惊醒过来。她从毡垫上爬坐起来, 见得净虚已经穿戴妥当,只等梳洗。净虚也不问她昨晚怎么没回来,在六王爷帐里做了什么。她也习惯了这般, 自起来穿好鞋袜, 出去找了木桶去湖边打水。

    那湾湖水在营地东面,青菀便迎着日头拎着水桶往那边去。朝阳洒下晨光, 沐浴在她身上, 镶了一层金边。而湖边立着个人, 与她是一样的光景。阳光跳跃在他发梢,闪过袖摆上的金色回形纹。

    青菀脚下步子有些迟疑,见他转过头来看到自己,便慢慢走了过去。她上去行礼,“容大人。”

    容祁接过她手里的水桶,往湖边去,“怎么总是自己出来打水?”

    青菀木了一下,跟他到湖边,“军中的水也是他们打的,贫尼为他们节省一些,也省了功夫。再者,贫尼与他们也说讲不上。军中的人又都糙蛮,说不准拿了贫尼去调笑,如何招架?”

    容祁打了大半桶水,从湖里拉将上来,拎在手里往岸上去,忽又问她:“昨晚你在王爷帐里呆了一夜?”

    青菀不知道消息传得这样快,容祁这么早起便就知道了。她脸上生赧,心里亦是不自在,踟蹰一下道:“是,和王爷谈经说佛呢。”

    容祁转头看她一眼,“当真?”

    “嗯!”青菀笃定地点头,并不想在他面前承认和许礴有了亲肤之亲。答应罢了,心里便有些自恼,终究觉得自己这性情算是坏了。她一面心里有容祁,不敢也不能与他说,却又心存幻想,想留个美好纯净的样子在他心里。一面又与许礴在身体上不清不楚起来,且并不觉得羞愤到想自杀了事。

    容祁拎着水桶,又多看了她两眼。青菀眼神躲避,却尽力装着不心虚的样子。她心里又有别的想法,不愿再与容祁多生交集。经过昨儿一晚,她已经不是清清白白的小尼姑玄音,也不是童年时那个干干净净的婉婉,总觉得不能再受着容祁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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