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七个字, 每个字都如?坠千钧。
    她想要被?人在乎,想要他人的陪伴与喜爱,想要被?人毫不犹豫地选择,所以她屡屡做出?类似于‘争宠’的举动, 她想要证明?在谢钰心里, 自己并不是无足轻重的。
    但现在, 她明?白了, 谢钰没什么不好?, 他只是不在意她罢了。
    对他来说,她永远是排在最末位的那个,他的家国, 公事,规矩, 礼法哪个都排在她前面。
    她不想再时?时?刻刻揣度他的心思?,不想再每天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取代?,也不想过着被?人算计,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
    他需要的是跟他一样世家出?身的名?门闺秀,出?身体面, 应对得宜,沉着勇敢,遇到任何事儿都能游刃有?余, 而不是一个出?身普通还缺爱的妻子。
    沈椿说完之后,鼻头有?点发酸, 又忍不住觉得如?释重负。
    谢钰听毕,身形稍顿, 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沈椿迅速回答:“我们和离吧。”
    这次她说的很快,流畅极了。
    她从案几?底下抽出?一张和离书——就是他当初亲手所书的那张, 她手指推着和离书送到他面前,末尾已经签上?了她的名?字。
    她回忆了一下:“你之前说只要在这张和离书上?落款,我们就算是和离了,你看我写的对吗?”
    对,对极了!
    直到现在,他才相信,她是真的打算和离。
    谢钰闭了闭眼。
    他原本发烫的胸口像是被?灌了一口凉风,冻得他心口生疼,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还当众说了对她的喜爱,还憧憬着两人的子嗣。
    她掏出?这张和离书,竟像是一把尖刀,直直地捅进他的胸口——更要命的是,这把尖刀还是他亲手锻造送给?她的。
    他眼底蓄了一池的寒霜,尽量平静地开?口:“理由?”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沉得厉害。
    沈椿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迟疑了会儿,才道:“我,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本来我们就是皇上?下旨硬是绑在一起的,我们差的那么远...”
    “借口。”谢钰冷冽地打断她的话,竭力缓了缓神?色:“你可是因为我近日?冷落你,所以心生怨怒?其实我是...”
    沈椿摇了摇头:“我是真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她不想跟个怨妇似的控诉谢钰不在意她这件事,只是随便扯了几?个理由:“我不懂朝政,字是才学的,书也没念过几?本,待人处事的规矩也不熟悉,我前两天在书里读到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觉得...”她张了张嘴,才说出?一句:“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话当真是比什么都戳人心窝子,谢钰脸上?冷得几?乎结霜,几?乎要被?沈椿给?气笑了。
    她不懂朝政,不能识文断字,不懂待人接物这些事难道他是第一天知道的吗?他已经为她细细规划好?了未来,也为她延请名?师,教她读书明?理,她现在拿出?这些理由来搪塞他,难道不觉可笑?
    借口,都是借口!她分明?就是在跟他置气!
    她之前为了固宠,在没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想要引诱他受孕,这对人对己都是极不负责任的
    行为,孩子更不该是拿来巩固地位的工具,他只是警告她不准再动歪心思?,这几?日?事忙他又不曾回来,她便生了和离的心思??
    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生怕自己在气头上?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谢钰平了平心气:“若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尽可以提出?来,我们谈谈好?吗?”
    沈椿又摇了摇头:“我已经想好?了。”别的事儿或许可以改,但他那样漠然的性子又怎么会改?
    谢钰停了停,恰在此时?,长乐在外面轻唤:“小公爷,回鹘可汗回信了。”
    谢钰尽量把自己从负面情绪里抽离开?,站起身,又看了沈椿一眼,才道:“和离并非小事,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言毕,他先一步动身出?了寝屋——在他看来,这件事仍有?挽回的余地,只是两人都需要稍微冷静一下。
    拓跋珠此次来长安,是要肩负起晋朝和回鹘结盟的重担,可她一意孤行,使尽手段非逼着谢钰这个有?妇之夫娶她,这番作为已经招致了回鹘可汗的不满,两边儿结盟之事迟迟无法推进,就连陪同前来的王叔也遭到了责罚。
    回鹘可汗膝下有三十七个子女,最不缺的就是孩子,当即修书一封把拓跋珠召回,又换了个乖巧听话最重要的是不惦记谢钰的过来——拓跋珠之前能过的潇洒肆意,盖因得了父汗的宠爱,如?今可汗已经厌弃了她任意妄为险些耽搁大事儿,想必她回到草原之后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长乐捧着书信道:“...除了致歉之外,回鹘可汗主?动提出?了补偿,您看看。”他又添了一句:“这是专门给?咱们谢家的,可汗特意保证了,不会让其他人知晓,您是否要回信一封?”
    比起晋朝那位行事不着四六的皇帝,回鹘可汗显然对谢钰更为在意。
    谢钰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空滞地在信纸上落了片刻,方才道:“知道了。”
    原本很简单的一封回信,他竟写错了五六封,直到天边泛起一线白,他才勉勉强强写好?,又随手交给?长乐。
    不等他开?口,谢钰便抬步去了寝院。
    冷静半夜之后,他发现自己心口的那股火气并未熄灭,反而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沈椿,他想要看到她如?往常一般扑进她怀里,想要她趴在他胸前撒娇,软语说自己昨日?是一时?气话,她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和他和离。
    谢钰难得步履生风,带起的风将?衣袂吹的猎猎作响,等走到寝院门口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又是一顿。
    他屈指揉了揉眉心,才终于抬步走进院子,却只看到几?只收拾好?的箱笼。
    沈椿衣帽整齐,显然已经做好?了走的准备——她甚至没有?再和他多说的意思?。
    这一刻 ,谢钰说是如?坠寒潭也不为过。
    他闭了闭眼:“看来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沈椿点头嗯了声。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又问了这么一句。
    沈椿犹豫了下,忽然走向他:“我有?一件事儿想问问你...”
    谢钰终于侧过脸看向她:“你说。”
    沈椿张了张嘴:“你之前说,如?果我们和离,你会认我为义妹,这话还作数吗?”
    谢钰神?情凝滞,心头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她又蹲身行礼,小声请求道:“如?果可以,在咱们正式和离之后,我想认你为义兄。”
    她想了想,只是和离还是不够保险,万一哪个公主?郡主?又发疯似的想嫁给?谢钰,再对她这个曾经占有?过谢钰的前妻怀恨在心怎么办?
    如?果她和谢钰成为过了明?路的兄妹,就等于给?谢钰那些追求者吃了一枚定心丸,毕竟兄妹是不可能再做回夫妻的,她也构不成威胁了。
    谢钰天青色的袍角在寒风中飒飒晃动,这一瞬,他简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
    他顿了顿,极其缓慢地重复:“兄妹...”
    他说的极慢,仿佛在留给?她反驳的时?间。
    可沈椿不但没有?反驳,反而肯定地点了点头:“你之前说过的...”她有?些不安地小声道:“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腰上?一紧,被?他掐着腰抵在了柱上?。
    “你见过哪对儿兄妹如?此肌肤相亲?”
    她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这种冷冽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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