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冉冉看见敖锋坐在隔间里,周围还坐着几名男男女女,个个笑的欢快。
    蓝藻整理一下衣衫,踉跄着重新进入隔间,他缓步行到敖锋身后,垂首立着。
    敖锋乐意见他受辱,他伸手拽过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拉的跪伏在地,又拽着他的肩膀将他拉到膝前,伸手取过酒坛,捏着他的两腮便往他口中灌去。
    酒液洒了满身,湿透了少年的头发和衣衫,他像一块扯坏的绸缎,狼狈又破碎。
    云冉冉目光微凉的落在他身上,指尖微微攥紧。
    小柒不喝酒也不说话,甚至情绪都未有波动,他只瞧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这些事儿甚至都没有筷子上的花纹吸引他。
    卿和自顾自的饮酒,忽而一阵风动,再瞧,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他勾唇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兴致盎然起来。
    小柒也将视线从筷子移到了前方,目光愈发冰冷。
    掌心的少年咳的剧烈,敖锋却愈加开心,他伸手取来另一坛酒,正要故技重施的时候,被一人握住了手腕。
    他抬眸一瞧,是个纤细娇弱的小姑娘。
    他甩开她的手,怒不可遏,但片刻后却冷静下来,嘲弄的道:“怎么,看他可怜,救他啊?”
    小姑娘俏脸寒霜,冷声道:“何必呢。”
    听了她这话,敖锋笑出声来,他指指跪伏在地的少年:“我想你误会了,是他自愿的,我并未逼迫他。”
    云冉冉拧起眉。
    敖锋兴奋起来,道:“不信?不信你瞧着。”
    他取了块绿豆糕,搁在自个儿靴子上,翘起二郎腿,挑眉看向少年。
    蓝藻没有犹豫,像是做惯了一样跪伏在他面前,去舔那枚绿豆糕,敖锋见他温顺,干脆伸手摁住他的脑袋,狠狠往自己靴子上压去。
    少年一个踉跄,脸颊便压在了糕点上,周围响起哄笑。
    云冉冉看不下去,一掌劈向敖锋,蓝藻却快速挡在他面前。
    掌风堪堪在他脸颊上停下,银白色的发丝一阵乱飞。
    敖锋掐着少年的脖子,得意的冲云冉冉笑:“看见了么?他是自愿的。”
    云冉冉便问:“你是自愿的?”
    少年目光温顺的看向她,点点头。
    “我是自愿的,你别伤到他。”
    这……
    倒是她多管闲事了……
    云冉冉心头一堵,周围已经响起了讥讽的笑声。
    敖锋这会儿也玩累了,将少年随手推开,随后恶狠狠看了一眼云冉冉,带着众人走了。
    少年在一片狼藉中懵了一会儿,然后缓慢爬起来,也不整理,就这般湿漉漉的往外走,脚步蹒跚。
    擦肩而过的时候,云冉冉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便停下了,神情麻木而空洞。
    云冉冉望着他湖水般的蓝眼睛,轻声问:“你究竟怎么回事啊?”
    鲛人少年垂着眼眸,没有丝毫戾气,他不挣扎,格外温顺,但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他眼角和嘴角都有伤,云冉冉便取出手绢,试图替他擦拭,少年微微一怔,别过脸避开了她的碰触。
    他轻声道:“太干净了总会被弄脏,一直脏着他会开心,能少吃些苦。”
    这番话逆来顺受极了,云冉冉仔细的盯着他的脸,瞧了许久,不礼貌的问:“你是人偶么?”
    蓝藻没说话。
    云冉冉接着道:“只有人偶才这么毫无斗志、任人玩弄。”
    少年微微一怔。
    “无论什么理由,放弃自己都糟糕透了,他没有锁着你,你为何不走?”
    蓝藻没有回答,只是冲她一颔首,打算离去,云冉冉却拽着不松手,问:“若我能救你,你会跟我走么?”
    这话说出去,蓝藻却一丝儿波动都没有,他扯出自己的手腕,轻声道:“不必了。”
    “理他做什么,都是自找的。”
    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很快便走到近前,是个魁梧的青年,同样的银白色头发,眉眼锋利些,是个修士,他嘲弄的看向蓝藻,冷哼一声:“可能天生下贱,就喜欢这种受尽凌、辱的感觉。”
    蓝藻眼眸一颤,终究没说什么,踉跄着走了。
    云冉冉转身看向那人。
    男人道:“我是鲛人一族,叫吕闲,你别为那家伙费心了,没用的。”
    云冉冉干脆将他请到隔间,给他倒了杯酒,问:“你识得他?”
    吕闲眼眸一黯,叹息道:“当然识得,还一起同生共死过,来就是想要带他走。”
    “蓝藻他……其实是敖锋的弟弟。”
    云冉冉惊讶的扬起眉毛。
    吕闲道:“蓝藻的母亲生的美,被敖桀抢来做了妾,后来便生下蓝藻,但敖桀并不想要一个鲛人儿子,他只觉得羞辱,当时便想杀了他,蓝藻的母亲保下他,却也不爱他,她恨自己的血统,恨蓝藻不得宠,她想要他改变自己的地位,对他格外严苛,稍有不慎便禁锢打骂。”
    “他受尽欺凌压迫长大,母亲从未给过他温情,后来他母亲郁郁离世,握着他的手要他一定要替她正名。”
    “可此事谈何容易,龙霄宫中人人厌恶他,后来敖桀随便找了个错将他丢进了海边矿场。”
    “那是犯错的奴隶们待着的地方,日夜劳作直到死去,我们就是在那里相识的。”
    “后来矿场暴动,好不容易逃出来,大家坐船离开,他却回到岸上不肯走,我去接他,才知道敖锋承诺只要他留下,做自己的狗十年,便会求父亲将他母亲的名字刻进族谱,承认他母亲的身份。”
    “你说可笑不可笑,他竟就因为这个留下了。”
    “他从未反抗过自己的母亲,亦孤僻阴郁没有自己的人生,我知道他渴望得到名正言顺的身份,但也不能信敖锋的鬼话吧?”
    “说什么毕竟是他的父亲和哥哥,血浓于水,只要讨得他们的欢心,日子就会好过起来。”
    “可敖锋那个人,只是玩弄他而已,根本就不可能兑现承诺。”
    “我同他说过许多次,软的硬的都使过,可他就是执拗的相信这个承诺,总说着,十年快到了,他太固执,也太天真。”
    “我方才是恨铁不成钢,气他懦弱没骨气,才骂的,你也看到了,他到现在还信敖锋那套鬼话。”
    云冉冉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由,一时有些唏嘘。
    “十年之约快到了么?”
    吕闲无奈叹息:“就在后天。”
    隐忍十年,如果换来的是戏弄,蓝藻坚持这么久的信念就会一刻崩塌吧?
    不过他如此可怜,却也的确有他的可恨之处……
    云冉冉摇头之际,吕闲却忽而道:“他这样,不是辜负了那位大哥一番心意么。”
    云冉冉诧异的看向他:“什么大哥?”
    吕闲道:“将我们从矿场救出去的人,一个人类修士。”
    吕闲抬起眼,眼眸中闪烁着光亮。
    “那是我见过的,这世间最潇洒的人。”
    云冉冉一怔,这描述,她心头一震,立刻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吕闲立刻开口,像是这个名字牢牢刻在他心上,一刻都不曾磨灭过。
    “云谏,他叫云谏。”
    第39章 少年黑眸透亮,带着轻狂……
    云冉冉久久未能开口,云谏,她竟然在此听到了云谏的名字,自从离开灵水镇,她便再也未能打听到他的消息。
    关于这个少年,始终是一个谜团,那时候他功法出问题,突然不能吸收灵力,才死在了灵水镇。
    她一直想找到其中原因。
    而且,虽然小景说少年死在了灵水镇,可她没看见尸体,她仍然抱有小小的期望,希望他并未死去,而是好好的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活着。
    她实在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得到他的讯息,大喜过望,激动的问:“你见过他?”
    吕闲也激动:“当然见过,那人啊,见过便忘不了。”
    云冉冉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一旁卿和不满的轻咳了声。
    小柒则干脆恼怒的瞪过去。
    云冉冉亦不甘示弱的瞪回去,还恶狠狠的道:“看什么看,给我好好反省。”
    小柒被噎的够呛,卿和便重新开心起来。
    云冉冉想的则是,先前每次了解到云谏的曾经,都会得到一枚记忆碎片,虽然不知道那碎片有什么用,但收集齐了总不是坏事,既然在此得到他的消息,那么一定要想办法了解那段过去。
    她想起了一个关键的地方,便问:“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云谏?”
    吕闲仔细想了想,回道:“约莫十年前。”
    云冉冉有些吃惊,云谏是十数年前死在灵水镇的,如果那时候死了,又怎么会出现在龙霄宫?难道说,那时候的云谏没有死?后来活下来了?
    于是她兴奋的问吕闲:“云谏那时候的事儿,你能同我详细说说么?”
    吕闲道:“我同云师兄其实接触不多,与他接触最多的,是蓝藻。”
    “你若想知道过去的事儿,可以试着问问他,他肯不肯说我就不知道了。”
    蓝藻?
    云冉冉眼前立刻浮现出少年精致却空洞的面容,她从窗户望出去,发现暮色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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