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娘。”
    他的脸上明明带着笑,眼底却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贾氏反射性的一哽,郑鑫连忙拉住她,跪在地上给封继夜和王云安磕个头后才抬首道:“王大人,我等确实不知内人已有身孕,不知者无罪,望王大人网开一面,至于纳妾之事,确有其事,但明夏律法并未规定乾者不能纳妾,封氏善嫉,无理取闹,学生的确推了她几把,并未如她所说对她拳脚相向,至于她身上的伤,是她自己撒泼不敬公婆,母亲和嫂子们才会稍作教训,妇人之间常有的事儿罢了,她仗着自己的弟弟是太子君才故意扭曲事实,要求和离,恕学生不能遵从。”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后,郑鑫已经冷静下来了,强忍着浑身疼痛想出了一番合情合理的说辞,女人嘛,哄哄便好了,只要今日他死咬着不和离,以后多哄哄她,还怕她不像以前那般乖乖听话?
    这便是读书人的底气,明夏过于重文抑武,导致读书人越来越强势,年前不少读书人聚集在宫门前静坐抗议是如此,百官敢在金銮殿上骂皇帝,并以教训皇帝为荣亦是如此。
    “你胡说,明明是你…”
    明显没料到他居然还能如此颠倒黑白是非,封语初气得胸口急速起伏,封继夜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丢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后才整理着袖摆缓缓说道:“你说本宫长姐善嫉,可有证据?虽然本宫的父亲两年前遭奸人暗害,导致家破人亡,但想必王大人和京城很多的老大人都应该知道,曾经大学士府最令人称赞的就是妻妾和乐,嫡庶融洽了,在如此熏陶下长大的长姐,谁会相信她是善嫉之人?你说她身上的伤只是妇人之间常见的手脚造成的,那你们家的妇人究竟有多狠?竟能将她打成这样?王大人,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家姐身上的伤不是郑鑫所为,那我们要增加一条诉求,追究郑氏所有女人罪责,告他们杀人未遂,同时残害家姐骨肉。”
    此话一出,郑家女人们的脸色全都白了,包括贾氏,杀人未遂,残害封语初骨肉,如此严重的罪名若是坐实了,她们不得坐穿牢底?
    “不,太子君,王大人,打封灵…打封语初的是婆婆和四叔,因为她说四叔纳妾可以,但不能用她娘家人给她送的年礼,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四叔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她还因此撞到了后脑勺,大人你们不信的话可以让人查看她的伤势。”
    郑家大媳妇第一个跪爬出去,虽然她也很怕强势的婆婆,怕因此被丈夫休弃,可四叔将一切都推到了他们的头上,太子君一看就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一旦坐实了罪名,等待她的不是死就是坐穿牢底,比直接被休弃更加凄惨,既如此,她又为何要帮他们顶罪?
    不需要王云安吩咐,跟随而来的官员上前查看封语初的后脑勺,果然看到一个高高肿起的大包,发丝间还有少许凝固的血迹,官员冲王云安点点头,后者眸光一沉,没等他质问,又一妇人跪爬出来。
    “大嫂所言不假,打封语初的的确是婆婆和四叔,不止是拳打脚踢,四叔还将一张凳子砸向了倒在血泊中的封语初,那张凳子被砸了个稀巴烂,被民妇收进了厨房中还没来得及烧掉。”
    “不错,民妇也能证明,打人的是婆婆和四叔。”
    “对对对,我是我娘和四哥,跟我们没关系。”
    “是娘和四弟…”
    为了自保,郑家几个媳妇女儿和郑鑫的几个兄弟全都跪爬出来指认他们了,以前想着四弟考上功名后他们一家人全都能鸡犬升天,跟着享福,如今他得罪了太子一家,别说考功名了,命保不保得住都还两说,他们还跟他讲啥兄弟情义?现在他们巴不得能跟他断得干干净净的,先保命再说。
    “你,你们…”
    贾氏已经瘫软在了地上,郑鑫手指颤抖的指着纷纷背弃他的兄弟姐妹,嘴都气歪了,他好不容易才想到个”万全之策”,这下子全被他们给毁了。
    “碰碰碰!”
    “安静!”
    王云安连拍好几次惊堂木,正好前去厨房查看的衙役也回来了,只见他抱拳道:“大人,小妇人所言不假,厨房里果然有碎掉的凳子,卑职仔细查看过,有些木头上还沾有零星血迹。”
    换言之,那张凳子的确是因为砸在封语初身上才碎掉的,郑鑫毒打她已经是雷都打不动的事实了。
    “郑鑫,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云安厉眼一横,心里又忍不住暗暗吃惊,他看得比谁都清楚,这一切都是太子君主导的,他要是不说那番话,郑家的人也不会站出来背弃郑鑫,他将人性的自私贪婪看得太透彻了,并且巧妙的利用了这一点。
    “我…学生确有打她,我打自己的媳妇有何不可?”
    郑鑫一哽,索性也豁出去了,在家人全都背弃他的情况下,封语初又一身的伤,他再否认也没人会相信了,既如此,不如干脆承认了,索性他们是夫妻,他打自己的婆娘,官府也管不着。
    “你那是打吗?本宫怎么觉得你是谋杀?正常情况下,谁会如此毒打自己的妻子?”
    封继夜的声音再次响起,接收到他眼神暗示的殷焕阳手指一弹,两个啸凌军押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走了进来,封继夜适时地的说道:“王大人,本宫有证人证明,郑鑫确实想要谋杀发妻,此女乃他准备纳入的小妾金莲,王大人不妨听听她怎么说。”
    “莲儿你…”
    闻言,郑鑫眼皮一跳,虽然还闹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也隐隐意识到,他是非要将杀人未遂的罪名安在他的身上了,郑鑫急得嘴角都冒泡了,奈何往日与他柔情蜜意的女子早就吓破了胆,哪里还听得到他跟她说话?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等盘问即老老实实的抖着嗓子说道:“大人,民女啥都不知道,是郑鑫说要娶我为妻,又说他现在的妻子娘家兄弟是倌馆花魁,有的是钱,只要榨到足够多的钱,他就弄死她扶正我…”
    “贱人你住嘴!”
    郑鑫大骇,他居然把她说来哄她开心的话拿出来说,不等于是在将他往火坑里推吗?
    “该住嘴的是你!”
    封继夜嗖的一声站起来,神情冷峭的凝声道:“堂堂一个读书人,满嘴谎言,没有一个字真话,当着本宫太子和西厂大都督,以及京兆府尹的面也敢随口胡言乱语,简直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王大人,你今日若不按照律法严惩不贷,以后天下读书人还有何颜面矗立于天地间?”
    这下子问题就更严重了,封继夜直接将郑鑫放在了天下读书人的对立面,就算他今日侥幸不死,将来势必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第194章 结束,一个不饶!
    事实证明,有个强势的娘家兄弟是何等的重要,哪怕对方并非大乾,同样是嫁了人的坤,仅太子君的身份就足以碾压一切了,何况封继夜本身即强势精明,能言善道,郑鑫百般推诿狡辩,不但被他一一化解,还一次比一次更狠的将他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家暴成了谋杀未遂,小产成了谋害子嗣,最后他引以为傲的读书人身份都无情的剥夺了,郑鑫或许是有点小聪明,但跟封继夜比起来,不值一提!
    京兆府尹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芝麻官,但他管辖的却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地方事务,职位极为特殊,一般人是无法胜任的,王云安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也并非等闲之辈,封继夜与郑鑫的一番博弈下来,谁胜谁负,他看得比谁都清楚明白,同时也越来越佩服这个被百姓誉为神子,却没人知道他才智如何的太子君。
    “郑鑫,你谋害发妻未遂,残害自己的子嗣,当着本官的面胡言乱语,推卸责任,本官现在就判你与封语初即刻和离,革除你已有功名,并一生都不得再考取任何功名,另,你谋害发妻未遂,残害自己子嗣等罪名人证物证俱全,本官判你监禁二十年,来人,即刻收押!”
    “是!”
    “不…”
    监禁二十年?那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郑鑫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抢在衙役抓他之前,突然激动的冲向封继夜和封语初,始终没出声的殷焕阳手腕翻转间,强劲的掌风呼啸而出,与此同时,一条绚烂的光鞭瞬间飞出。
    “咔擦!”
    “啊…”
    掌风击中了郑鑫的双腿,每个人都清晰的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光鞭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卷起他的一只脚踝就将他甩飞了出去,郑鑫惨叫着狠狠的撞在墙壁上,再碰的一声掉在地上,抽搐两下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在场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动手的殷焕阳叶君珩面无表情,以他们的身份,就算无端打杀一个平民也没人敢说什么,何况郑鑫还试图先冒犯太子君在前?所以郑鑫哪怕直接嗝屁了,也只是白死罢了。
    “大人,他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
    回过神的衙役上前检查过后如实汇报,但他们没说的是,叶君珩的光鞭不是卷起郑鑫的脚踝,而是直接穿透了他的脚踝,殷焕阳的一掌更是震碎了他的腿骨,他的确没死,却已是个废人了。
    “嗯。”
    王云安点点头,看看似乎还不愿意罢手的太子君,清清嗓子继续说道:“郑家人听判,贾氏伙同其子谋杀封语初未遂,残害封语初腹中骨肉证据确凿,本官现判其杖责三十大板,充入贱奴籍,其余郑家人助纣为虐,亦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每人重打三十大板,并责令你们三日内返还封语初三百两银子嫁妆。”
    “大人饶命,饶命…”
    一听他们全部都要重罚,郑家人跪在地上用力的磕头求饶,可判决既已下达,又岂会随便更改?
    “行刑!”
    “是。”
    王云安一声令下,数十衙役一涌而上,三两下就将郑家所有人都按在了地上。
    “碰碰…”
    “啊啊啊…”
    棍棒击打的沉闷声交迭着响起,男男女女的惨叫声如大合奏一般凄厉的奏响,封语初与倾颜几人终于感觉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封继夜冷眼一扫缩成一团,帮助他们为非作歹的村民,稍作垂眸后淡淡的说道:“王大人,那些人如何处置?先前本宫的兄长和妹妹们赶来的时候,他们还伙同郑家人试图隐瞒谋杀家姐未遂的真相,拦着不让他们见她,这难道不算是帮凶的一种?”
    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将来势必还会为非作歹,今儿也是他恰好赶来了,若他没有来,兄妹们不是就要被他们欺负至死了?
    “太子君饶命,大人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太子君饶命…”
    “饶命啊!”
    闻言,一直心惊胆颤的村民们吓得跪在地上用力的磕头,王云安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这些刁民的确可恶,可…要怎么量刑无疑又是个巨大的难题。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纠结,封继夜突然站起来说道:“虎子,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去一趟明夜百货,替本宫转告杨掌柜,废除蓬莱村所有村民的会员卡,以后明夜百货不卖任何东西给蓬莱村村民!”
    “是。”
    “不要,太子君求求你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错了。”
    “太子君求你开恩!”
    “太子君…”
    如今京城内外谁还不知道明夜百货?他们能过个好年,不就是因为明夜百货低价售卖粮食吗?若非如此,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了,还过什么年,今年春种还没开始,他们还指望着五天一次到明夜百货购买粮食挨到收获的季节呢,如此一来,接下来漫长的几个月,他们要如何熬过?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封继夜之前的确对难民和贫苦百姓动了怜悯之心,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一味的圣母到底,这些人,不值得同情。
    王云安无奈的摇摇头,他们也是咎由自取,明夜百货是太子君的私有产业,别说他一个小小的芝麻绿豆官,就是皇上都管不着他将东西卖给谁又不卖给谁。
    “太子君,这是和离书,请问贵姐的户籍迁到何处?”
    专司婚姻与户籍的官员捧着盖好大印的和离书送到他们面前,官府判决的和离,不需要夫妻双方再签字画押,只要有官府的大印就行。
    “先迁出来,不用急着落户,等本宫的父兄回来再一起办理。”
    接过和离书看了看,封继夜顺手递给封语初。
    “是。”
    官员恭敬的退离,封继夜扭头道:“待会儿你们跟我一起回西厂大都督府,以后暂时住在那里,等父兄们回来再做打算。”
    “可是…”
    倾颜封继澜双双迟疑,以他们如今的身份,跟他回去别人会怎么议论他?万一那些好事的大臣抓住这一点攻击他怎么办?他与太子历经艰难才共结连理,太子会不会…
    “没有可是,就这么决定了。”
    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顾忌,这里人多也不便说什么,封继夜径自做了决定。
    “大人,行刑完毕!”
    “啊…啊…”
    “痛…啊…”
    与此同时,三十大板也打完了,郑家人一个个全部倒在地上痛苦哀嚎,郑鑫到现在也还没有苏醒,王云安让衙役带上郑鑫母子二人,并勒令剩余的郑家人三日内凑齐三百两送到衙门,否则后果自负。
    “我们也回去吧。”
    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封继夜站起来走向殷焕阳,夫夫二人交换个眼神,带着儿子并肩离开郑家,临上车前,封语初又回头看了看用她的嫁妆银子修建起来,埋葬了她整整一年花季时光,并带给她无尽痛苦的郑家,最终毫无留恋的坐进了车子后座,从此后,她不再是郑家妇,依然是封家女。
    虽说郑家的其他人只打了一顿板子就算完事儿了,看起来似乎有点雷声大雨点小,但封继夜故意当众宣布整个蓬莱村都不能再到明夜百货购买粮食,等于就是为他们埋下了得罪所有村民的种子,以后他们在村子里,怕是再难有什么好日子过了,何况三日后他们还要凑齐三百两银子交到官府,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那可不是小数目,他们凄惨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一行人四辆越野车回到西厂大都督府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看到老狮父子的时候,倾颜等人免不了又被狠狠的吓了一跳,在封继夜的解释安抚过后他们才稍稍平静,之后他又让他们先各自回房梳洗一番再出来用膳,并拿出冰肌玉露递给小妹封语甄,让她帮封语初涂抹擦拭。
    按理说他们一群坤应该被安排到后院去,但封继夜向来不按牌理出牌,直接让福安将他们安置在了前院东厢那边,身为主人的叶君珩并未反对,福安自然也没有质疑的理由。
    “这下爽了?”
    叶君珩没好气的斜睨他一眼,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如此爱多管闲事的人,好吧,他承认他是吃醋了,原本哥哥是他一个人的,他们就两兄弟,现在好了,冒出一大堆的兄弟姐来,不久之后还会再回来一些,他这个正牌双胞胎弟弟都快被挤到天边去了。
    “醋了?”
    他的弟弟他还能不了解?
    封继夜忍不住失笑,没等叶君珩傲娇的反驳,他又神情一敛,极为认真的说道:“不用醋,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都是最特别最重要的兄弟。”
    为了明明,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拼命,但封家那些兄妹就不一定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会尽全力护着他们,若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他可能就要再评估评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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