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早早就把院子里头干净的两排罩房打理出来,让来的婆子丫头都有地方住在听使唤,杨宝黛不愿回福祉院,好在这处院子还有两处厢房,碧晴和朝朝迅速整理了出去又上了炭盆热了地龙,又预备了热水。
    赵元稹赶了整夜整日的路绝尘回来,快速沐浴更衣从里间出来,杨宝黛早就让人把厨房预备热着的饭菜送了过来,都是些孕妇吃的清淡饮食,赵元稹是真的饿了,风云残卷吃了整个猪蹄喝了三婉鸡汤,勉勉强强摆摆手,让人撤了桌子,拿着帕子擦干净嘴,看着那头靠着床榻疲惫的揉脑袋的人,他笑骂了起来:“你现在还知道疲倦困乏了?可知道自己个都做了什么?”
    他正在外头处理极其重要的人证,就得了苟洱沾了鸡毛的信函,他简直无法相信书信里头的内容,杨宝黛是个娴静温和无比的性子,又是个隐忍懂得装傻卖乖的德行,即便是气急了那也是破口大骂几句。
    这次居然不管不顾,一副全然豁出去身上性命的模样,带着人封了尚书府不说,还敢拷打府邸管事婆子们,还和里头的人干架,还恐吓江小安这个正头奶奶,还大张旗鼓的把杨宝眉给带回来,这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震惊的脑袋都要掉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恬静端庄的杨宝黛吗?
    他足足捏着信函傻站了半盏茶的时间,便是什么都顾不得翻身上马,他知道杨宝黛最重视亲情血脉,杨宝眉在她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倘若真让她一个人去硬生生的扛着,他几乎不敢在想下去,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回京城。
    刀山火海他来替她闯。
    万般罪过他来替她受。
    他只想她好好的。
    如同温室里头的花朵一点风霜雨露都不要经受。
    他更加知道,杨宝黛不想牵连到了他。
    杨宝黛起身走到他的跟前,有些内疚:“这事情会牵连到你的官声,我才不愿惊动你。”
    “这事情是刘氏和江小安联手做的,她们要的便是母子俱损,我的姐姐只是个姨娘,在他们眼中就是得了主子几分宠爱地位高些的奴婢而已。”杨宝黛恨恨:“京城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死人,我姐姐这个人,看着泼辣性急,其实是最心善的人。”
    杨宝黛做到椅子上头,口气带着几分神伤,嘴角含着笑:“在镇子她不过听着些风吹草动就敢和兰桂丹撕扯成那样,那时候兰家就这青花镇地头蛇,谁敢去惹的,她为了我都尚且如此,这次我若不给她做靠山,日后她在盛家怎么立足?”她说完抬头是笑非笑的看着赵元稹:“如今,也只有我能够给她做主了。”
    赵元稹静静的听着。
    看着丈夫安静的模样,杨宝黛断断续续的接着说起来,口气带着几分惆怅:“苟大哥和穆伯父都给我说这事情里头的要害,要我不要声张,可我要是算了,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下一次他们就会做得更觉,再下一次,甚至连着帮姐姐的萱大奶奶都会被·····”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人能坏成什么模样,她算是彻底见识了。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的。”杨宝黛泪水在眼眶里头打转,才看着赵元稹,神色淡淡的,“所以,所以我才不呢连累你,我可以拿命去给姐姐拼个公道,你对我好,我不能把你拉下水。”
    杨宝黛说着喉咙里头忍着呜咽,眼眶里面的泪聚集,一时悲从中来,水惹得话都说不全:“所以我就想着——”
    “所以你就想着,若是和离了,这事情和赵家就没有干系了,就撇干净了?”赵元稹嗓音低低的。
    “能不能让我置身事外是你的本事,我想不想置身事外是我自己意愿。”赵元稹面目表情看着媳妇:“你的事情,让我如何置身事外?”
    杨宝黛眼眶红红的,都不敢抬起头去看赵元稹,抬手撑着额头,藏着那双盈着泪水的眸子,抽泣起来:“我只能这样了,你总说我仗着你喜欢我有恃无恐,可我也想对得起那份喜欢,我在意你,我很在意你的,你走今日有多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的。”
    正因为在乎,才不愿意连累。
    正因为喜欢,才会患得患失。
    “我知道我做的这些够御史台的人各种变法的弹劾你,我总觉得,只要我和你撇干净关系了,你那么有手段,总能使得万年船,这是我最好的法子了,虽然蠢笨了不少,可,可你可以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身上。”
    听着这话,赵元稹心头就是极大的震慑,这是断尾求生啊!
    他静静的道:“你也知道你的法子蠢笨了?拼的鱼死网破,若是赢了你回青花镇,若是输了你带着你姐姐一起回青花镇?”
    杨宝黛不说话了。
    总之在她莽撞的不管不顾之中,是把他完完整整的保了出来,就算全了夫妻恩情了。
    杨宝黛抹了把脸。
    赵元稹目光中带着苦涩看着杨宝黛,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嫁给我,就是我的妻子,你要做的就是站在我的身后,好好的如同最美丽花朵一般盛开,做你想做的事情,你想要的一切,我来给你,这个公道,我们一起找盛家来要。”
    杨宝黛目光颤抖的看着赵元稹,声音都高了两份:“你要帮我?你不要仕|途不要官声了?”她顷刻之间站起来,呆呆的看着他片刻,把脸颊上的泪水擦拭干净,吸了吸鼻头,就道:“你这些话,往后我想起来也会感到高兴,时辰不早了,你快走吧,我已经安排了几匹快马,你趁着月色离开。”
    赵元稹好久才回过神这话里的意思,抓着妻子的手,不可思议道:“我千里迢迢的回来,跑死了三匹马,你又让我走——”
    杨宝黛站起来道:“我要杀江小安和刘氏,你能帮我吗?”
    赵元稹目光停了停,微微蹙眉,还是道:“我并没有要帮谁说话,现在的局势是大姐母女平安,杀人偿命也得先杀人在偿命!你姐姐是活下来了,这事情要偿命不好处理,就是按照律法也没有你这样断案的,而且,也要你姐姐愿意。”
    杨宝黛目光凉飕飕的看着赵元稹,转头就要走。
    赵元稹忙握着她的手,简直是怕了杨宝黛这不管不顾的怒气,无奈道:“我们可以商量,你别赶我走啊,大晚上的还下着雪,怪冷的。”真要杨宝黛出手,那还不得闹得京城人人皆知,她要没说不帮,他这不是回来了吗!
    “江小安是名门望族,刘氏是盛衡的亲娘,这碗水是盛家来端着的,我们只能先等,,先看看盛家那头的意思,到底牵扯太多,大家都明白里头的利益轻重,只要我们比盛江两门都豁的出去,这事情就得我们做主。”赵元稹不慌不忙的开口,微笑的看着杨宝黛,正经了两份:“你先把你的计划说给我听听。”
    她只想给杨宝眉讨来一个公道。
    杨宝黛还是忧心忡忡:“可佷·····”
    赵元稹起身搂着妻子,无比温和道:“不必担忧,她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刘氏和江小安自然是要为她们腌臜的举动付出比死更恐怖的下场,这世间比死还恐怖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事情就算闹到了京兆尹,闹到刑部,大理寺,咱们家才是受害吃亏的一方,咱们家得罪他娘的谁了,翻开律法瞧着拍案,那刘氏和江小安也是要流放下狱的。”
    杨宝黛靠着赵元稹的心口上,心里感动又欣慰,其实一个人承受和处理这些并不好受,她知道赵元稹会给他依靠,会和她站住同一个阵营里头。
    外头满天大雪,赵元稹搂着杨宝黛到了床榻上,让她靠着自己怀里慢慢说说她的想法。
    等着说完了,赵元稹轻轻拍着妻子的背脊让她先休息,直到心中有了思量,才道:“你先睡,盛衡是和我一到回来的,应该回府邸先发落了,明日估计就要过来了断这事情了。”赵元稹搂着妻子亲了亲她的额发:“这事情咱们占理,还怕的他们。”
    等着杨宝黛安睡下去,赵元稹看着妻子脑袋埋在被褥里头,抬手给她拢了拢被角,怜惜的亲了亲她的脸颊,才起身走出了屋子。
    碧晴在门口守着,看着赵元稹出来,也是感叹:“若不是少爷回去,夫人估计还要强撑着不睡觉呢。”
    “好好守着,天塌地陷都别闹着夫人睡觉。”赵元稹说着目光冷了两份,踏脚朝着正堂旁边的暖阁去。
    暖阁之中,苟洱坐在地上一边打哈欠一边按着蒲扇熬药,撑着下巴对着穆昌平懒洋洋的就道:“怎么苦的玩意,杨宝眉喝下去怎么给孩子喂奶啊?你能不能有点医者之心。”他掀开盖子,差点每天吐出来,感觉脑子都是药味。
    “现在能保命就不错了,你当血蹦就和你跟赵元稹打架流鼻血一个概念,止住血就不会在出来了。”穆昌平借着灯细细的专研老爹给他药方,今日要不是请他老爹过来走一遭,他还不知谁能和他商量:“妇人之症我接触的不多,杨宝眉还是被下了很长时间的药,月子做不好,以后都不好有孕,这话我都不敢说——”
    “嘘!”苟洱手指做出个禁言的动作,目光凝视窗户纸上的人影:“谁啊?”
    就看门被推开,进来的是赵元稹。
    苟洱松了口气,继续拿着蒲煽火,穆昌安继续低头忙碌,就喃喃给他到:“你大姐虽然醒了,身子骨虚弱的很,在被人算计一次,小命都得交代了。”
    “累死老子了。”赵元稹仰头舒展了下身子,抬脚踹了苟洱:“别减懒了,把咱们搜的江家的肮脏事情送到江家去,先断了江小安搬救兵这条路。”这样事情就变成了盛赵两家的事情了。
    “这事情就要把怎么重要的东西给用了?”苟洱爬了起来,他也两日两夜的没合眼了,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斟酌道:“这事情不在咱们怎么处理,而是在盛家要怎么处理,到底是见不得人的家丑,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手心的肉要护的更加卖力点。”
    赵元稹捧着茶杯看着苟洱,淡淡开口:“你也觉得盛衡要息事宁人?”
    苟洱摊手,耸了耸肩膀,撂挑子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赵元稹甩他个白眼。
    那头穆昌平就道:“盛衡如今是盛家的长子长孙了,肩头责任重的很,只能方方面面都兼顾着,你大抵想的也是这样吧,不然早提着刀去盛家了。”
    这事情从各方面的利益歘,估计是要息事宁人的。
    与其说是盛家给公道,倒不如说是让杨宝黛解气。
    “得了吧,你还在那里怂恿,真当这里是青花镇,能够随心所欲的杀人了?”苟洱白了两人一眼,压着嗓子厉声提醒赵元稹:“这事情别他娘闹大了,外头多的是人等着抓盛赵两家的错处!”
    “不过是比谁更加豁的出去罢了。”赵元稹十分的冷静,手指摇着茶杯轻笑的看着苟洱:“你觉得,盛家能够豁的出去?人证物证都在我们手中,要怎么才能善了,也是我们一句话。”
    穆昌平看着胸有成竹的人,就问道:“你要什么结局?”
    “盛家自己不能肃清后宅,那咱们就帮帮他们。”赵元稹慢慢的说,手里的茶杯也四平八稳的放在桌案上,缓缓的一字一句道:“帮他们把后院的人都清理干净,眼不见为净,死不了,消失也是好的。”
    苟洱和穆昌平对视一眼,目光都是冷下来几分。
    明日这出戏,不知要唱的多惊心动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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